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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自然是要有些派头的,哪能说见就见,既然让她稍待,那就坐等着他来吧。
薛岩并不着急,心想由着他们安排便是。身上夹带了一层寒气,喝一杯热茶倒也舒爽。才坐了一会,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动静,她扭过头一看,过来的是个打扮精简的老妇人,双目无神,忧心忡忡,好似病如膏肓一般。
“是你!”薛岩蓦地站直了身子,始料未及。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如夫人。随即想到了先前遇见的温婉,是了,她们两个一定是结伴而来的,只是自己明明跟连王爷接头回京的,怎么跟她们搅合到一起了,恐怕来者不善吧。
如夫人看着她谨慎小心的模样,微微笑了笑说道:“丫头,我们有好久不见了?”
“是!”
“坐吧,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她用手指了指座椅,自己就近坐了下来。
自家人?第一次在落马坡相遇两人就势如水火,互相没落个好印象,这会儿怎么变了口气?她试探着说道:“真巧啊,离了京城还能在这里遇到你。”
“巧?”如夫人朝左右看看,那些丫鬟立刻退了下去。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其实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她心里明白是因为锦年的事情,既然对方都不避讳,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敞亮了说道:“很抱歉让你们奔忙一场,我已经打算返回京城了,不信你可以问连王爷,我事先跟他约定好了。”
“嗯,这个我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了你,现在我们握手言和好吗?应该还来得及吧。”
“你?”惊见如夫人态度大变,她倒一时无法接受了。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为了锦年好,既然你能为大局着想放下儿女感情,我原先的那些私念更是不值一提了。这次我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抢先一步带你回到京城。”
抢先一步?这么说她跟连王爷不是一路的咯,为什么?
薛岩十分不解的看着她,等待下文。
如夫人正色说道:“我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而来,她想见见你。”
“你家主人?”薛岩眉头微蹙,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郡王妃的娘亲长公主吗?”
“对啊,事到如今我也实话实说了吧,锦年和婉婉的矛盾由来已久,夫妻俩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是温王府和长公主的颜面还是要的,休妻不是件小事,咱们不能由着锦年他任性胡为。既然我们劝不住他,只有跟你商量商量了。我知道他现在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的态度摆正了,他绝不会一意孤行的。”
态度摆正?她无奈的笑笑,怪不得会对她好言声色呢,原来有求于她。
“你是想让我去劝劝他吗?”
“不是,劝是没有用的,只会适得其反,我希望你在离开大禹之前再也不要见他,这个可以么?当然,如果在朝堂之上避无可避,那另外一个话说。”
她没了声音,再不见他本是自己的决心,可是从外人的嘴里说出,她还是犹豫了。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你既然要放下,就应该下狠手,不能给自己反复的机会。而且……”
“好,我答应你!”没容对方再说下去,她一口应承,是该做个了断了。
“你不后悔?”如夫人见她回答的如此爽快,倒是不踏实了。
“当然!要我发誓吗?”她有些傲气的说道。
“哦,这个不用。”如夫人不由得赞许道:“你果然不是个一般的丫头,真是我小瞧你了。”
“你也不是一般的嬷嬷。”她也回赞道。能为了主子和小主子卖命一生,一丝不苟,确实忠心可嘉。
如夫人愣住了,脸上现出一抹苦笑,但是很快就消逝而去,快的让人不及抓住。
“对了,我还有件事。婉婉她身子不好,白天又伤心过度,现在正在休息。这几天她若在言语上得罪到你,还请你担待着些吧,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好吗?”
“这个自然,她是郡王妃,且是我的长辈,我有分寸的。”既然决定了放手,跟她也没什么好争执的。薛岩十分谦恭的点头。
如夫人听的十分满意,再次称赞道:“早前我真是亏待你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让人备好了饭菜,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谈。”说罢笑盈盈的走在前面,领着她往船舱最末的房间走去。
这时候的薛岩感觉轻松了许多。先是韦夫人离开了,默许欢欢送了拨浪鼓给她,看来心结已解。现在如夫人也笑脸相待,都因为一个连锦年,她跟她们莫名其妙的结了仇,又水到渠成的化了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说变就变,全没个定数。
正想着,房门开了,里面有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忙不迭的搀扶她们入座,殷勤备至。
桌上的菜肴甚是丰盛,一点都看不出是在船上,倒像是王府里的排场,比之先前她和连锦年坐的小船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然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小船上有他的陪伴,虽然茶饭清淡却满满的幸福。他决定做个平凡人,不想铺张奢华,而这艘官船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富贵无比,无非是要显摆主人的身价。再一想,若不是她肯放弃连锦年,如夫人会对她另眼相待并且同桌吃饭吗?显然不会,想想这个就挺无趣的,都是利益的驱使罢了。
丫鬟把热好的酒水给她们斟上,然后站在一旁用心伺候着。
如夫人笑着说道:“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等咱们上了岸就好了。”
“如夫人客气了。”
“我们喝一杯吧,再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这……”她犹豫了下,毕竟是在人家的船上,还是小心为妙,而且她也不爱喝酒。
如夫人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叹气道:“还是在记恨我呢是吧。”说罢她拿起薛岩的杯子一个翻转,酒水立刻泼了一地。
薛岩呆住了,不知她是何意思,要翻脸吗?正要说话却看到她拿起酒壶重新斟满了一杯道:“郡主,老婆子给你赔罪来了,若你能不计前嫌,我们就痛痛快快的干掉这一杯如何?”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道。
“那我们就干了!”她再次举起酒杯示意道。
薛岩尚在迟疑。
突然有个人倚在了门口,幽幽的说道:“好雅兴啊,居然背着我在此喝酒。”
如夫人一惊,看清了来人是谁,立刻跑过去扶她,口中焦急的说道:“婉婉,怎么不多睡会啊?”
温婉的头发乱乱的,一副倦容,无精打采。尤其那双眼睛肿的厉害,应该是睡前哭过的缘故。
薛岩小声的叫了她一声郡王妃。
她好像没有听到,挣脱了如夫人自己走过来,看了一遍桌上的酒菜说道:“咦?为什么只有两个酒杯,我的呢?”说罢就要去动薛岩的那份。
如夫人急忙阻拦道:“婉婉,酒就不喝了,咱们吃饭好吗?”
“不,我想喝酒,你不要拦着我,给我酒,我就要喝酒!”
“不行,你忘了,从小你就碰不得酒,喝了浑身上下都会难受。听话,咱们吃饭喝茶都可以,就是酒碰不得。”
“难受?难受好啊,我就想难受,我这里不痛快,你让我再尝尝喝酒难受的滋味,看到底哪个更不舒服。”她戳着自己的胸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薛岩明白她是为了白天的事情伤心,忍不住劝道:“郡王妃,咱们都别喝了,一起坐下来吃饭。”
“郡王妃?”温婉攥住她的胳膊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认错人了吧?再叫一次,你再叫一次!”语气十分狂躁。
薛岩茫然的看着她,正要说话,立刻听到如夫人轻咳了两声。
温婉突然放声大笑道:“我不是什么郡王妃了,骗不了人的,我不是了,从来都不是,从来都不是。”随即又晃动着她的身子说道:“你说他到底喜欢你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学啊,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声音从苛责变为惆怅,慢慢的又开始哭泣起来。
如夫人心疼不已,搂住她的身体说道:“婉婉,你要振作些,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来,咱们坐下来吃点东西,一会就回去睡觉好吗?”
“不,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他,怎么办?我睡不着,我睡不着啊……”她扑倒在如夫人的怀里,想要寻求解脱。
“慢慢会好的,婉婉,没有过不去的坎,听我的没错,当初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们女人始终有这一劫的,你就当他跟锦丰一样去了,想开点啊。”
“锦丰?锦丰?”她喃喃自语着,依稀想到了多年前的时光,凄惨的笑了笑,又再度大哭道:“锦丰会原谅我吗,奶娘,他会不会原谅我?”不等有人回答,又颓唐的说道:“不会的,他肯定不会原谅我,我做错事了,我做错了。”
如夫人跟着哭了,止不住的老泪纵横。过了一会,她清醒了些,扶起了温婉,然后侧过身对薛岩说道:“我先扶她回房,你先吃吧。”
“我帮你。”薛岩伸出双手。
如夫人推却道:“算了,她现在看到谁都胡思乱想,尤其是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罢抱歉的笑笑。
两个丫鬟急忙尾随而去。
不多久,另有一个丫鬟进来传话道:“郡主,饭菜要冷了,夫人让您不必等她,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呢。”
“哦,我知道了。”她慢慢的坐下来,想到温婉心里十分内疚。如果没有她,锦年也许不会走到休妻这一步。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看眼前的水酒还在,清冷冷的泛着白光,她只觉得苦闷无比,举起来一饮而尽。
味道苦涩异常,不像家里自制的米酒那般醇厚香甜,她猛烈的咳嗽一通,感觉胸口堵得慌,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她喘不过气来。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去打开窗子,外面月色凄迷,湖上波光粼粼,不远处便是黑压压的一片暮色,同样让人觉得窒息。她移开了视线,往船尾看去,那里有许多士兵在来回巡逻,井然有序。其中有个人的身影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站在寒风里,盯着湖水一动不动,而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抹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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