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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柏王爷低头弯腰钻进轿子,他魁梧的身躯立刻使得轿内的空间异常窘迫。论身形赫哲渔也算高大,但是与这个男人相比便显得单薄了许多,只有连锦年的身材跟他一样伟岸,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
何其悲哀,这个时候她仍在念着他,还有意义吗?
瞬间有股酒气在空气里弥漫,不同于平常的那种,反而幽香阵阵并不难闻。
两人的目光乍一对接她立刻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毕竟这种场合下相见令人尴尬。尽管如此嘴里还是轻轻的唤了声“父王”,一边伸出双手扶住他往位置上坐稳。
柏王爷口里应着,视线没有移开分毫,直看的她低了头去。她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是狼狈的,脸上的斑斑泪迹,发髻的凌乱不堪以及身上的灰尘污垢都在诉说着她的失意,明眼人稍一打量就知了底细,更何况面前这位王爷。
“众人听令,原地调头各就各位速速回府!”柏威在外面发令,随后便是开拔的声音,这些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轿子在抬起的一刹那突然失了重心向一侧倾斜,她的身子也跟着往边上倒去。柏王爷迅疾出手勾住了她的腰身,自己仍稳稳的扎住了下盘。冷不防如此她下意识的推开了他,等看到他眼里的质疑方才回了神。
“父王。”她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
“来,别怕,到父王跟前来,挨着父王坐。”他把手伸给她。
她紧抿着唇角把自己的小手递上,忽然发现掌面上脏兮兮的,有几根手指还微微肿胀着十分难看,她立刻要收回来。可是迟了,柏王爷直接抓住了它,还不曾用力就看到她脸上的吃痛模样,黯下神色说道:“刚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哦,是我不懂事。父王您别怪别人,是我要出去的。”她在帮赫哲渔求情。刚才在轿内听的分明,赫哲渔私自带她出行肯定是犯禁的,料不准回去后会有什么责罚。但若不是她有心,他又怎能带的走她呢。
柏王爷没有说话,轻柔的捂着她一双冰冷的小手,暖了片刻仍不见起色,索性脱下身上的夹袄给她披上,自己独独剩了一件轻便的衣裳,看着十分单薄。
“父王,我不冷,您别为我冻着了。”她推脱着不要。
柏王爷虎着脸说道:“怎么,还要跟自己的父王客气吗?乖乖的穿上!”
自己的父王!她听着心里一暖。
柏王爷仔细给她裹紧了才慢慢说道:“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比我那个丫头乖巧百倍,我看着哪里有不疼惜的道理。只怪我平时忙忙碌碌的竟抽不出时间来跟你唠几句家常话,直到现在再来说也许有些迟了。我那正妻身子弱,自顾不暇;荣儿虽是个男人毕竟少不更事,指望他照顾好你也难;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姨子时不时的给你出难题,冷一阵热一阵的,我心里都有数。乖女儿,你的委屈我了解,若让事情重来一遍,也许我会想别的法子补救。”
“父王!”她的眼泪又要被勾引出来了。
“我知道你在园子里孤单,没个玩伴,王府再好始终不是你的家,对吧?况且你也有自己的亲人。可是乖女儿,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回头路了,尤其是那些摩恩人见过了你,父王就是想反悔也不能够了。”
“别说了,父王,您别说了。”她哽咽着,心里的委屈蠢蠢欲动。
“不,你让我把话说完。”柏王爷目不转睛的盯住她看了很久,突然转了话题道:“你真的很喜欢你连叔叔吗?”
心里好一阵刺痛,就跟刀子在剜她的肉一般。为什么又要提起他?可以容她缓一缓慢慢舔舐伤口吗?
她低了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柏王爷却坚持问她:“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吗?”
真心喜欢?他都另娶了别的女人,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眼泪簌簌的滴落下来,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柏王爷抚去她的泪水说道:“傻孩子,长痛不如短痛,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像我这般年纪的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你连叔叔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像你毫无阅历一身清白,你跟他在一起会很累的明白吗?论姻缘匹配赫哲渔比他更适合你,你们两个都还年轻,都没有什么过去,这种对等关系才能让彼此坦诚相待不计得失。”
坦诚相待!不计得失!她跟他真的就不可以吗?
“即使你不介意他的过去,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一切,但是他的家世,父母,妻房全是一道道枷锁,他挣不脱的。不是父王自私只顾着我们柏王府的前程,你自己想想他的感受,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能抛的掉吗?”
“那韦夫人怎么就能……”她不甘心的顶了句嘴。
“韦夫人?”柏王爷愣了楞,很快明白了她口中所指,摇头说道:“你姨妈是吗?你刚才肯定看到了,她倔了这些年还不是低头认输了,选择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当初你连叔叔执意要娶温郡主的时候她若肯稍稍让步早做了他的侧妃了,可是她心高气傲不肯屈服,非要他明媒正娶做他的嫡妻,到头来绕了一个大弯子还是拗不过从了,且白白的让自己受了许多苦楚。你是想学你姨妈不成?”
“那他对姨妈有感情吗?”弱弱的问了一句,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应该有吧,要不怎么会有欢欢,纠缠了这许多年了我也不太清楚了。”柏王爷幽幽的透着伤感。
欢欢?
到底还是他的孩子!
痛苦的闭了眼睛,她颤声说道:“父王,我谁都不学!我只做我自己!”眼泪顷刻间打湿了衣襟一片,她任由着它放纵肆虐。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了,从今以后她会一个人过日子,生命中再不会有他。喜怒哀乐,生死祸福,再也无关他的印记。
柏王爷等她哭够了,理了理她的碎发,把她揽到怀里道:“好了,哭出来就好了,父王也曾年轻过,知道这些情情爱爱的痛苦。时间可以淡忘一切,过段时间你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许多事情值得我们去做呢。”
“嗯。”她努力的点头。
说的没错,时间可以淡忘一切,当初方庆远抛弃了她,她伤心过后最终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再看到他的时候已没有爱恨。果然,刻骨铭心的爱恋终究敌不过时间,像上一场感情一样,她也会忘记连锦年的,只要给她时间,不是吗?
原来时间才是最顶级的利刃,最好的良药。她无奈的笑着,嘴角的那抹自嘲在逐渐扩大。
柏王爷注意到了她的笑容,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她的眼神都怔怔的。
她小心的问道:“怎么了父王,是哪里不舒服吗?”
酒的香味依然在身边萦绕,这提醒了她,她再次说道:“今天是哥哥的好日子,父王一定是太高兴了所以多喝了几杯。人家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其实喝酒也是这个道理,父王您……”
“你刚才的样子,还有说的话居然跟她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怎么会……怎么会……”柏王爷打断了她的话,貌似自言自语,脸上显现出的是痛苦的神情。
“父王?”
“萦萦,真的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是不是?你肯原谅父王了吗?”他抖动她的双肩,语气急促而热切。
“父王,您醉了!我去叫哥哥来。”她感觉到了异样,吃不准他是酒醉还是中邪,正待起身呼唤。
“不!不用了!”就跟梦醒了一般,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又对着她端详了一番,直到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了才长叹一声道:“我真是糊涂了,她怎么还会回来呢?”
“父王,您还好吧?”她小心翼翼的。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快。”他闷闷的没了生气,沉默片刻又看了她一眼,声音渺渺:“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起过我那丫头?”
看她迟疑,他很快无奈的苦笑道:“也是,谁能跟你说呢,谁又敢呢。但凡跟那件事有牵扯的人都被我禁足了,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父王……”
“他们都该死!我不杀他们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以后的死活跟我无关!”他的声音陡然提高,灌满了愤怒。
是说郡主私奔的那件事吗?今晚的他异于平常。
悠长的记忆像一道绳索绑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索性打开了话匣子。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他想忘却难以忘,想怨却无从怨。
“她的性情也不知道随了谁,冲动易怒,跟她的娘亲一点也不像,跟我也不像,难道像她姨妈吗?每回我若说东她必然要往西,我若说是她必然要跟我顶嘴,我们两个人一见面除了争吵还是争吵,就像上辈子结了仇一样,谁都拿她没有办法,只有荣儿的话她还能听的进去一些,跟冰黎丫头更是十分要好……”
他果然在说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稍稍放了心,配合他道:“她从小就这样吗?”
“也不是,小时候挺柔顺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可是后来大了就……”
“为什么?应该有一些缘故吧?”
“就为了那桩婚事。她不愿和摩恩联姻,她要我向朝廷上书取消这门婚事,但是我试过皇上的口风,绝无更改。从此她的任性刁蛮日复一日愈演愈烈,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我知道她在怨我狠心,要把她嫁去苦寒之地。可是我确实尽力了,皇上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要不他就不是如今的皇上了,我就是赔上柏王府数百口人的性命也无济于事啊。”
“所以她选择了离开是吗?”
“你知道吗,那天夜深了,我和朝廷的要员宴罢归来正要休息,她突然来看我,还端了醒酒汤,一边给我服下一边劝我说以后少喝些酒要注意保重身体。我当时听的迷迷糊糊的,只以为我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父王了。谁想那一面便是永诀,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不!她回不来了!我的女儿永远留在了江南的湖底,最后连……连……连个尸身都没能保全!我这个做父王的……我……”两行清泪下滑,他哽咽着难以继续,那深深的悲痛一览无余,见之动容。
“父王,她不会怪您的,她明白您的苦衷,您别这样。”头一次看到义父如此伤心,跟往日的他完全不同。薛岩慌了手脚,可惜她嘴笨,忙乱中竟不知道如何安慰。
“没事,压在心里这么久,今天说出来倒觉得畅快了许多。”柏王爷擦干了脸说道:“让你笑话了,一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的,刚才我还在劝你,没想到自己也这样了。”他硬挤出点笑容,让人看着却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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