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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上,由于一天的风起云涌,天气不算太热,前进宾馆依旧灯火辉煌。宾馆一到三楼基本设置为餐厅,此刻都已经爆满,而且大多是提前预订的。没办法,“吃”,乃是国人引以为豪的“文化”。
三楼的Fr厅是一间成直角形套房,进门左侧往里有个盥洗间,中间摆的二十余座的大餐桌,正对面墙上挂的大幅卢浮宫夜景照,左边墙下竖立的空调柜机低声呜咽累得慌,右边是一大客厅,客厅铺的猩红地毯,简洁的茶几沙发加上液晶电视播放的音乐画面,营造出一种浪漫的prom氛围。
最先进来的是陈永新和项坤,两人都带了女人,永新带的妾孙国美。之所以叫妾,因为永新的妻子是个老病号,生下女儿过后再也不能行房,她劝永新找个女人给他生儿子,结果永新找了国美并与国美生了儿子,但永新至今还没跟前妻离婚,据说是永新不愿离。挽着项坤的小廖在堤防段上班。永新是黄沙公司老总,与继成是江城同乡,他比继成小一岁却比继成显老,二人身材相当。项坤以前在市委宣传部工作,也是那时认识继成的,后来他下派到郊县挂职锻炼,再后来又回兰图就任翠湖区国土局局长,是继成引荐他认识老钱的,反过来又是因为老钱才使他俩关系更进一层。
孙国美不会跳舞,项坤送她一只麦克风邀着她唱歌,永新则搂着小廖跳舞。
老钱在门口跟两位身着红色制式套裙的小姐在交流什么,正说话时程淦被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姐挽着往里走,老钱与他击掌并冲小姐矜持地点头一笑,进到里面程淦对那小姐说:“这就是钱总。”女子又回眸一望,然后二人在沙发上落座。程淦是个白面书生,身高一米七差一丁点,他是这帮人里唯一直接得继成实惠的。他的包装箱厂现在是火,却是文教彩印厂在濒临倒闭的情况下改制为民营企业,据说有老工人因国有资产流失上告到高层,弄得继成提心吊胆,得亏他精明睿智加之上级认为改革大潮难免瑕疵,才没有深究,算是有惊无险。他今天带的是一位土家族大学生,名字叫李秀。看吧,果真眉清目秀。
鲁希晟带着秘书小芳与继成小妹四个人一同上来。鲁的皮肤黢黑,看起来他和继成一般高却能“包”了继成,尤其他肚子奇大且有点下坠,若再扩展的话也会像万历皇帝那样要人托肚子;所以他的裤腰带不是系在腰上而是挎在肚子下面大腿上面。莫看其貌不扬,他却是这些人中暴发最快的一个,五年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如今成了兰图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佬,大土豪。他说他的财富全得益于继成而且是正当合法的。这话都不假,当时继成是市处置不良资产协调小组负责人,华融公司(兰图)“打包”拍卖的处置清单上,他看中了一个“小包”:虞山煤矿和纯碱厂。此时鲁希晟还只是个小有实力的棉花厂老板,而且主要靠欺行霸市赚点钱。也许是天意,本来这事与继成没多大关系,他却鬼使神差地变着法儿地忽悠刚刚结识不久的鲁老板,让他倾尽家底并且举债买下这个“包”。一年多毫无起色,望着杂草丛生的煤矿和空空荡荡的纯碱厂,希晟老婆实在不堪打击,上吊自尽。对此继成非常自责,不敢面见希晟,说这是他直接葬送的一条人命。事情转机出现在年底,先是一位广东老板获取地质资料并走通省安监部门,花大价钱买下煤矿;紧接着涵盖铸钱镇的经济开发区正式上马。那两年兰图市梦幻般的扩张,纯碱厂是新区的上好地段,于是一个由“苏打”引申的“苏丽达花园”一下子让鲁希晟富上天!暴富的希晟再没续弦;很简单,秘书兼妻子,换一届秘书就是换一任妻子。希晟不但对歌舞一窍不通,他还有点不合群,穿着也不讲究,还有挖鼻的怪癖跟随地吐痰的毛病。幸好身边有个小芳适时提醒,不然真掉底子。
后进来的是眼科医生邹志铎。身材高挑的他,几乎是一个职业掮客,今晚的男宾除开项坤都是因为他才“结识”顾继成顾大人的,包括老乡永新。每次聚会他都早早出现,今日迟到却是因为他的模特派对小青闹点儿小脾气。
最后一位瘦挑的美女挽着老钱进来。据说这位美女是越南人,但没人敢挑明问询(这方面老钱脾气不好)。结果似乎可以印证:她不但是老外,很可能还是偷渡客——自始至终没见她说一个字。
人齐了。这些都是继成副区长任上积攒的核心人脉圈,当然,再扩展三五个也不成问题,只是这几位最玩得来,谦虚点儿说可用一词形容:沆瀣一气。个个都带上女伴,那是因为继成“做东”的缘故,否则可带可不带,而且不带的多,因为东道主有“派送”。继成只吃“荤”而不“狩猎”,他说他从不打野食。
所有人都聚在客厅里唱歌跳舞。今天的舞坛歌坛都震动了,先是后到场的小青跟老钱两人上场一舞,那种专业水准令在座的眼前一亮。其实一米七的小青也只配和他以及邹医生跳,其余都是一帮矮子。此时程淦悄悄捅了捅李秀,李秀起身腼腆地拿起麦克风,程淦在电脑上点出《山路十八弯》,李秀一亮嗓子,全场立刻镇住。如果说老钱小青的舞姿还有些山寨版的话,那么,李秀的民歌绝对正版。岂知她本人就是来自山歌之乡的乡村歌手,当然具有杀伤力!
歌舞正酣,继成的手机颤动起来,一看是妈,他连忙跑出门接听。老太太康复的可以,与他打电话也比以前勤多了,这会儿也没事,只是问候他,他说跟朋友吃饭,老太太于是劝他不要在外面吃野味。挂了电话,继成摇头一笑,自言自语:“太有讽刺意味了——本是冲野味来的。”
其实这次他又理解错了。老太太说的“野食”是江城乡下的婉称,暗指不正当男女关系。
继成一进来,小芳就笑盈盈地迎上去邀他共舞,她与戚丽娟是同学,不过她比丽娟略矮一点姿色也稍逊色一点。小妹唱歌跳舞水平都很差,献丑不如藏拙,于是偏坐一隅跟孙国美说话。
热菜上桌,钱总一声吆喝,客人们陆续缓缓入席。红裙小姐逐一斟酒。老规矩,酒,一律女红男白;今夜规格提升,红酒正宗法国进口的萨维西拉,白酒是盖有“特供”二字的茅台。在座的除了极少数女宾外几乎都是熟人,无须客套,敬酒也很自由,吃相更是斯文优雅。热菜还没齐就上来一个冰枕,是生鱼片。永新叫小姐上辣酱沾鱼片,老钱拿手一指,说有芥末,还说蘸芥末要好些。永新不服:
“切,不都是辣吗,辣椒味儿多正。”
老钱说:“辣酱太柔和,难劈腥;芥末辣是放射性的辣,适合这。”
有人当即实验,结果信服老钱。
“这就叫最佳派对。”项坤说,“比如西藏的牛肉酱,其实就是剁碎的生牛肉,可难吃了。可是要是填在糌粑里吃,嘿!还真的好吃。”
希晟擎着一根烤羊排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比如大哥,我看他呀,百人不服就是服嫂子。”说完看着小妹一笑。他的“嫂子”当然指的小妹,而他的年龄却大继成一个年头,虽然同是61年但论阴历他是60年腊月。
此时继成却将手伸进小妹的裙子里,接连两次,都被小妹用力掀开。继成转身示意一位微胖的红裙小姐过来。小姐上前哈腰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什么都不需要,你什么也不用做,那,”他示意她往前一步,“站在这里就行。”
小姐近前了,他便把手伸进胖小姐的红裙里,那小姐胖脸蛋儿顿时绯红,一手掩面还局促不安地望向钱总。
老钱熟视无睹地举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酒这东西是需要闹的,哥儿几个不要一带上女伴儿就拘谨起来——有什么拘谨的嘛。”后面的“拘谨”二字发音有意加重,明显是说给那位小姐听的。
小姐勉为其难地杵在原地,尴尬得香汗涔涔。小姐无奈,小妹倒不干了,她将筷子朝桌上猛地一拍,脸红眼圆:“哥!你怎么这样!”说完她扭头就走。
小妹离席。小姐如释重负地退立一旁。
其实不只小姐与小妹,在座的除了老钱都觉得尴尬。小妹走了,继成却嬉皮笑脸地走向那边客厅,只见他神情自若地拿起麦克风,然后移动鼠标点歌唱,唱的是军歌《小白杨》。奇怪的是,唱着唱着,一首欢快的抒情歌曲却让他唱得泪流满面!
跃进早已起身跑出门,他正跑到电梯处,却发现小妹站在楼道的尽头朝下张望。楼下的林荫道上,一大帮年纪参差不齐的女人在跳街舞。
“放开我!你放开我!”小妹被老钱攥住左臂,老鹰逮小鸡似的拧进房里。
小妹整了整头发和衣装,然后面无表情地径直往客厅走。见到她,继成搁下麦克风揉了揉眼。他搂着小妹耳语,小妹噗嗤一笑,扭头向希晟道:
“鲁总,你前妻来啦。”
希晟顿时脸色煞白,惊恐地指着继成,反问小妹:“吊死鬼附体?”小妹看着他莞尔一笑,希晟却惊悚得直冒虚汗,小芳递过手帕,问他怎么啦?他说他两三年没有梦见前妻,昨夜梦见了,而且梦见她和继成在一起,还说叫继成去她那里当州长。
说完老鲁煞有介事地盯着继成,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家也都非常诧异,唯有项坤闷起头吃红烧猪手。
压惊也罢讨好也罢打消尴尬也罢,大家纷纷给继成小妹两人敬酒,并说着一些恭维话儿。素来敬业的永新,话题老离不开生意,他先唠叨钱总那位出纳难缠,每次打款总要刁难他,老钱叫他“拿下”他又嫌人家长得丑,接着他又问小廖石门堤段为何不让挖沙?
“你们应该知道深浅啊。”小廖笑着一语双关,“那处江底都掏空了,再挖大堤就完蛋啦。”
这时两位传菜小姐各端一盘穿山甲上来,一盘焖穿山甲,另一盘栗子烧穿山甲。菜刚落桌,跃进立刻站起身,伸出大手一摊:
“来来来,这就是今天的主角儿,请各位好生品……”
“啪!”地一声响,继成猛地一拍桌子:“撤了!不要这个!大家都不要吃!”
“大哥,这这这这……”跃进面红耳赤地杵在那里,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干,干,干吗又不吃啦?”
“是,我昨天是说过,可今天我在网上查了,这种东西,不能吃!”
“为什么?”
“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明摆着他缺少底气,连找借口搪塞的勇气都没有。
在座的男宾包括一部分女宾脸上都显露出遗憾,小妹一句话又让他们释然——得亏她挡了一驾:
“‘杀客死’病毒(指非典病毒sars)你们没听说过?穿山甲就是这种病毒的病原体。真的,会吃死人的。我是干这一行的,我得替你们生命负责。”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老板巡游南方,遍尝美食,吃腻味了。”程淦说。
“说什么呢!”项坤拿眼瞪他,“你以为干部考察是游山玩水逮啥吃啥呀,出差,那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况且集体行动。”
“我给你们传达一个不幸事件,”小妹的话提醒了继成,他便将错就错将磨盘垸吃怪蛇吃死人的事讲了出来。
“啊哟,好可怕!那是一种什么蛇?”好几个人的声音。
“我也没见过。”继成说,“据说叫泥鳌。”
“所以兄弟们要好自为之,不要以身犯险喏。”邹志铎说。
随着玻璃餐盘的不停转动,好多双眼盯着香喷喷的穿山甲垂涎欲滴,钱跃进舔了舔嘴唇,再次把目光投向继成,两人目光交会时继成右手朝外一摆,跃进说声“撤”,两盘鲜美诱人的穿山甲生生被端走了!一阵香味传来,又上一盘油炸禽类,李秀惊呼:
“油炸鹌鹑!我喜欢。”
“才不是鹌鹑呢小姑娘,这叫煤山雀。”项坤说。
“哥,还有眼镜蛇的,你看......”老钱怯生生地征求继成意见,他生怕干煸小鸟被撤。
继成看了老钱一眼,不耐烦地说:“不要,野味统统不要。我发誓,从今往后,我顾某人拒绝野生动物!”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引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接着是叽叽咕咕的热议:
“就是嘛,养生专家都提倡素食。”
“俗话说离得百日荤离不得百日青。人,不吃鱼肉可以,不吃蔬菜是要得病的。”
“据说志愿军刚入朝就是因为没菜吃,一家伙十多万人得夜盲症。”
……
“常言道,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三斤。”希晟夹两块生鱼片蘸上辣椒酱塞到嘴里,“唔,说明打野食也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嘛。咦哟,”他低头啐了一口,“妈的,鱼片怎么会有刺啊。”
“是你嘴里有刺。”老钱瞪了他一眼。
“普世之错。”小妹接老鲁的话茬。
“各位女士先生,你们信不信,这个这个,人呐,对于自然界的巧取豪夺,最终会使人类惨遭厄运,你们信不信?”老师出身的程淦喜欢用词,话虽有道理却有点装腔作势,“故在下认为,‘毁灭’二字决非危言耸听。”
“对对对,总有一天要遭灭顶之灾。”希晟说,“反正我们是看不到的。”
“五年前的‘非典’不就是吃出来的吗!”说着,永新端起酒杯抵向项坤,“喝重点儿,你进度太落后。所以我这个人竭力倡导素食,尽管我还没有达到吃斋的思想境界。”
“我不赞成素食。”项坤又喝了一小口,旗帜鲜明地表态,一边又指使红裙小姐,“喂美女,再来点儿芥末。我认为,一味的素食至少面临两大问题:一是不合潮流,自然界的食物要多元化嘛,是不是?二是倒退行为,那样会降低人体素质,影响生命质量,志铎医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胡说!”没等邹医生开口,小廖就使劲捅了项坤一下,“还‘时代潮流’‘生命质量’,人家美国人潮吧?质量不低吧?人家都提倡素食而且有不少素食主义者,你瞪什么瞪!他们的总统克林顿就是其中之一,还有拳王泰森——你的偶像,也是素食主义者。还有,佛教六度第一就是布施,知道吗,吃素食就属于无畏布施。”
“听你一说,我都有点儿想吃斋了。”小妹说。
“从摄取蛋白质看,的确需要荤食作适量的补充。”邹医生如是说。
但是小廖的话再次引起了一小会儿的交头接耳,接着,老钱端起酒杯示意四周:
“来来来!加快进度,别只顾说话。叫我看,吃也罢,穿也好,还是要随大流。不要去吃斋,啊,什么素食主义,这个,反正我是受不了的。但是也不要费尽心机的吃这吃那,尽整那些稀奇古怪的吃。”
“随大流好啊。”国美附和道,“莫小看随波逐流,它可是生命延续的法则罗,在生物界,叫做宜斯策略。”
“什么叫‘意思’策略啊?”老鲁偏偏喜欢不耻下问。
“所谓宜斯策略,简单地说,就是强悍者往往被无情淘汰,怯弱者反倒逍遥自在的存活下来。”国美说。
“就是树大招风的意思。”永新补充他女人的话。
“唔,枪打出头鸟啊——这也叫‘意思’?”希晟用牙签呲牙说。
“宜斯者,非‘意思’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程淦咬文嚼字,一面给老钱敬酒一面挪揄他,“听到吗钱总,所以我劝老兄你还是悠着点儿,‘三阳开泰’开的大了,爆了羊头就不好玩儿啦。”
“嘿嘿嘿!您放心,八羊开泰我也吃不起‘白面’!”老钱立刻回敬道,“我们江浙人只会吃老米!”
此二人话里有话,话里都藏有玄机:翠湖区今年旧城区改造的五块地,老钱的前进房地产公司一下子拿到三块,占尽风头,影响颇大。但是程淦本人过去曾有过吸毒(吸食海洛因)的经历,尽管现在戒了,跃进仍然借此以牙还牙。
“余秋雨说,我们活在世界上是一种偶然现象,”继成突然想起他的“客居”理论,发起感概道,,“所以嘛,人,千万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贪恋那点舌尖上的美味而毁了大好世界。那,才叫罪过!”
小廖说:“不管怎么说,野生动物总是不应该吃的,吃,就是罪过。”
“也不能一概而论嘛妹妹,”项坤从上往下抚着小廖的长发,“人工繁养的难道也不可以吃?你不吃我不吃都不吃,养它干吗呀?”
“项局说得对。”有好几个附和的。
“倒也是哈,”国美说,“人工繁养,生命受到人工干预,它的饮食来源行为习惯都发生改变,生命一多半算是人赋予的,吃,也不为罪过——可以这么说吧?”
希晟双手抹着他的肥肚说:“你说我们的祖先是不是属于素食动物——在树上的时候?”
“当然。”国美饮了继成敬她的酒,二人亵意地一笑,“人归属于有感情的素食动物,即使农耕文明前的渔猎文明也没能否定这一点,我是学生物的我不懂得人类学,我想这一点达尔文和贾兰坡也一定是一致的。”
“人是杂食动物。”不知是谁小声提出异议,“但凡杂食动物往往都归属食肉动物。”
一直没有开口的小青姑娘突然说:“你们男人,不是把那个,也当一道荤食吗?”
“哪个呀,宝贝儿?”志铎拍她的肩背。
“那个就那个嘛,你懂的,装B!”小青的长脸儿泛起红晕,没好气地说。
永新乘机给小青敬酒:“小青姑娘,萍水相逢,三生有幸!”
小青:“谢谢陈总。”
继成说:“小青姑娘说的没错,古人云,食色皆性也。上的下的,都是正常生理需求,不需要避讳。”
“这么说来,色,应该没有荤素之分吧,”希晟自饮一杯,爆起粗口,“反正他娘的都是日B,东西都一样,对不对?”
“鲁总,看来你还得小芳秘书给你单个儿教练。”项坤说着边与他敬酒,“鬼都晓得,那东西照样要分荤素,很明显,搞自己老婆是素的,搞别个就是荤食,打野鸡当然就是讨野食罗。”
“精辟!”程淦说。
“什么叫打野食?”李秀第一次说话,而且声音很小。程淦低头与她耳语,她随即羞涩地掐了他一下,她却面不改色。
希晟忙向项坤拱手作揖:“是的是的,怪老哥一时愚钝,其实兰图也有这种说法,管在外搞皮畔叫打野食。”
“是啊是啊,江城也是这么说。”永新又问老钱,“钱总你们浙江呢?”
“他是土生土长的兰图伢,他爸妈才是浙江人。”继成又回头问跃进,“老家也就回过一两次吧?”
“三次。不过,浙江也有这样的说法,记得小时候我妈就骂过我爸在外头讨野食。”老钱说完举起手来打一个响指,一位红裙飘到他跟前,老钱对她耳语一番。
小芳环顾一周,笑道:“这桌儿男同胞恐怕没一个‘素食’吧?”
“永新应该算。”志铎看着国美说。他知道小芳的意思。
国美听了,立即侧转身揪着永新的红脸:“你问问他,敢不敢当?”她又转向继成他们,“他呀,都素翻天了,都‘素’到办公室了!”
“那,你为啥还不办登记手续?”有人问。
“陈总是个讲脸面的人,再说……”
“讲脸面?哼!”国美打断了小芳的话,“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你们早就名正言顺了嘛。”老钱说,“这个问题上,永新你应该向我学习。”
“嘿嘿嘿,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十个手指头有长短。”永新说。
“他呀,他是怕我克了他!我作孽啦我,我是被一夫一妻制绑架的女人。”国美后面的话几乎带着哭腔。原来,她之前新婚第三天前夫就死于车祸,永新娶她也是因为爱她,却内心深处担心她“克夫”。
老钱为了调节气氛,再次起身敬大家的酒:“来来来,大家共同干一个!叫我看呐,大哥算上素食,弟兄们有目共睹,他从不打野鸡而且与嫂子情投意合相濡以沫,这样子重情重义难道不算?”
“对对对。”好几个人发声。
“跃进你别扯蛋,素个鸡巴!”继成似乎受到酒精的影响,又开始变得喜怒无常,眼露凶光,“吃荤算什么!老子还要吃人呢!”
他一发疯,鲁希晟立刻吓得面如土色,立即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看见继成今天不胜酒力,明显有些反常,跃进顿时恍然大悟:
“哎哎哎,差点忘了,上午听小张说,咱老妈出车祸啦,没事儿吧?”
继成一激灵:“哦?啊,没事,没事。这个小张!保密条例学到哪儿去了。”
“哥,这可是家事啊,难道也属保密范畴?这么大的事,你本来就应该告知弟兄们的,什么叫患难与共啊!”
“就是啊,”好几个人跟着附和,“这么大的事我们还蒙在鼓里。”
“唉——”跃进一声长叹,感概地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家里面有老人真好啊。我嘛,啥都不缺,就是缺老头儿老太太,没处撒娇不说,还没有人跟你一起回忆童年。”
“子欲养而亲不待。”程淦说。
“是啊,纵有孝心也没处搁啊,空荡荡的屋里再也没有人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再也没有人时时刻刻知冷知热的惦记你......”向来骄奢淫逸的老钱,话到这里居然潸然落泪。
项坤则提议看望“老妈”,于是大家伙儿当即约好要去看望老太太。
“不行!谁都不许去!”继成态度强硬,有些出乎意料。一会儿工夫,也许觉得这样一来有点不近情理,他便自下台阶,“实在要去的话,也只能派个把代表。大家都那么忙。”
讨论结果,大家推举小妹和国美做代表,有人还笑她们是“省亲之旅”,国美嫁到江城却没去过江城,小妹的“嫂子”叫了两年多,可还不曾与“婆婆”谋面。
散席了,带了钱的立即包红包交给小妹,没带钱的由跃进安排借款。打理完毕,永新“夫妇”勾肩搭背往外走,希晟小芳紧随其后;余兴未尽的项坤跟小廖,还有邹医生小青他们又去客厅唱歌跳舞;小妹则挽着继成走进电梯,上行电梯。
在616房,他们迫不及待又非常从容地做了一次爱。
小妹蜷缩在他怀里听完了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眼睛还湿湿的,却讪笑道:“你丫一生下来就充满传奇!难怪你今日那么反常。”
“唉!至亲至爱的娘,居然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继成摇头苦笑,“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亲情被颠覆——都过了大半辈子,亲情突然变成‘谎言’,想想,谁个受得了!”
小妹注视他的泪眼,无限深情地缓缓点头。
“一直以来,我为我有这么好的母亲感到幸运感到自豪,到头来,竟然不是我的生母!你说,你说我活得还有个什么劲儿?”
“别介!我敢打赌,不管是她心里还是在你心里,她永远都是你的母亲。”小妹的纤手抚摸着他的手背,视而不见地望着电视画面,“她永远是你的可亲可敬的母亲,你呢,也永远是她的孝顺儿子。”
“孝顺!”继成冷笑一声,“只怕是有让她蒙羞的一天啊。”
她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忽然觉得这副面孔变得陌生起来:“你说妈今年吃斋?你没问问为什么?”
“没有。人嘛,上了岁数,想法儿多,或者想整点儿名堂,很自然也很正常。”
“不对!我看不会那么简单,你母亲是个读书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小妹冥思苦想好半天,突然对他翘起一根玉指,“叫我看,多半是为了你!”
“不可能。”继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
“你的那帮兄弟我看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那个鲁总虽说人邋遢点,却还像个厚道人。我劝你还是离他们远点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远点儿,说的轻巧。”继成再次揽她入怀,
“何况,人在社会上混,总得有几个朋友吧。”
小妹仰面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最起码,作为儿子,你心无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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