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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凌与灵溪两人，对于已经没有亲人在世间的纪如谨来说，已经与亲人无异。有别宫之人在的时候，她们尚且要注意些主仆有别，但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坐在湘凌床边，抚摸着白纱，竟然是清泪长流。
“明明知道有极大的危险，还……我对不起你，湘凌。”她有些哽咽的说道。
湘凌却慌了神，坐起身来后，对她说道：“主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自从猜测到主子在忙什么之后，奴婢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将这条命交到你的手中。只要能得出个结果，就算黄泉之下的十八层地狱也去得。”
她说得郑重，纪如谨却听得心酸，摇着头说道：“以后千万要惜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灵溪看到纪如谨情绪有些失控，赶紧劝慰道：“主子，现在皇后等人刚走，湘凌也需要休息，不若让她早些躺下，我们也好去御药房查查方子。”
御医虽说是受召前来，但患者是个宫女，也就是仔细诊治罢了，可若是全力诊治，却并不容易。纪如谨知道其中猫腻，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从袖中抽出手绢擦赶紧眼泪之后，让湘凌好生休息就转身离开了。
出得房门之后，她在桂树下站定了身子，等灵溪走到身后才悄声开口道：“先前皇后娘娘在正殿之中，我不方便过来查看。现在御医已经走了，就只有你才知道方子了。”
灵溪先前在房中说的话，她当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御医说湘凌的手可能会废掉，但也并非绝对，当是药方难寻罢了。
等级分明的宫内，宫女生病受伤需要药物的时候，往往给予寻常草药应付，能暂时缓解症状，却并不能真正去除病根，所以宫女在宫中寿命往往不长，毕竟谁能保证年年岁岁百病不生呢。
所以，纪如谨怀疑是御医不想给药，所以才有此问。
“只要那药在宫里能拿到，我一定会设法给湘凌寻来。”她打定了注意，沉声而道。
灵溪却咬着唇，沉默着不回话。
“怎么了？”觉察到有异样之后，纪如谨回过身，盯着她问道。
灵溪躬身应道：“回主子的话。御医说他从来没有说过湘凌能治愈的话，至于那方子更是从未听闻。”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是纪如谨却一下听懂了。想来这药方在宫中没法凑齐，甚至是涉及了某些宫中忌讳，所以御医在说话之前会有这么段话。
但她主意已定，又怎么会顾忌这些，所以凝眉问道：“只管说。”
“狼毒断续丸。”灵溪小声而道。
纪如谨脸色瞬息数变。
对于药理她也十分熟悉，毕竟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医理，自然也知道这狼毒断续丸是什么东西。想要得到这丹药十分不容易，首先得求得十年以上的野狼涎水，混以断肠花熬煮成墨汁样的粘稠物后，再加上数味珍贵药材才能制成。
所谓狼毒，就是那十年以上的野狼涎水了。但是这样的野狼在大明疆土上很难寻到，只有在鞑靼拥有的草原上才可能发现。而且这样的狼多为狼群头领，狡猾异常，寻常猎人根本没法活捉到，所以珍贵无比。
这东西在过去的岁月里就已经是千金难求了，现在大明与鞑靼的关系早已经恶化，想要再获得狼毒，那几乎可堪登天了。
而且，听闻两军现在正在交战，谁要是宫里用上了狼毒，那自然很容易被锦衣卫盯上，若是给扣个通贼的罪名，恐怕就谁也救不下来了。
也是顾忌到这个原因，那御医才有那么奇怪的嘱咐。
意识到其中困难之后，纪如谨顿时愁眉不展，先前随手摘下的桂树叶子，在手中不断的搓揉，直到将那些经络都全部暴露了出来，手指上全是绿色的汁水，才终于再次开了口。
她抬头吩咐灵溪道：“你去御书房将岳平公公请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灵溪不解其中缘由，赶紧快步离去。
经过先前两位娘娘驾临枫香殿的事情，宫人们现在都有些噤若寒蝉的感觉，悄然在各处忙碌着，都不敢大声说话或者闹出什么动静。所以现在院中十分安静，只听到风吹过处，桂树叶子的沙沙声。
天气异常的晴朗，能看到有大雁排列成行从北往南飞去。
北雁南飞，据说意味着有亲人即将归家。但是她早没了家人，所以看到那些雁群，除了心生羡慕之外，就只剩下酸楚了。
“主子。”她突然听到身
后传来了湘凌的声音，回头正看到面色依然苍白的人儿靠在门边上，勉强的笑着。
她赶紧走上前去，皱着眉头训斥道：“怎么又起来了，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主子，奴婢有话要说。”湘凌却并没有应承，依然靠在门边，喘息着说道。“先前御医的话，奴婢其实已经听到了。那东西我不敢用，怕害了主子……”
“我主意已定。”纪如谨不等她说话，大声说道，而后叫过花园远处正在将菊花藤编成小猪模样的两个小太监。“将湘凌送进房去，然后好生看着！”
“是！”那两人立即上前，左右扶住湘凌的手，将她扶了进去。
纪如谨独自回了房，坐在窗前，虽然喝着婢女送上的苦茶，却始终静不下心来，等到岳平来的时候，甚至给茶水呛了下，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锦美人身体不适？”岳平躬身施礼之后，关切的问道。
纪如谨摇摇头，靠着鹅毛蚕丝垫枕道：“不过就是被茶水呛到了而已，不碍事。”
“主子要保重身体，否则奴才们心里就不好过了。”岳平和眉顺眼的站在房中，等待着她说正事。
纪如谨微微笑了下，将茶杯放下之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岳平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上，伸出手让她扶住，边提醒道：“此时外面天气炎热，锦美人去院中可是要当心热气侵体。”
“不碍事，呆在这房中反倒是觉得憋闷。”纪如谨扶着他的手，迈过了门槛，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桥上凉亭，是初到这枫香殿中，皇上让纪如谨略微动心的地方。这里左右都有二十来步的距离，就算有人靠近也听不到亭中人在说什么。
凭栏坐下之后，她开口问着身旁站着的岳平道：“岳公公，这京师里最大的药铺里可是什么药都能买到吗？”
“若是有银子，自然什么都能买到。”岳平立即开口答道。
纪如谨要的却不是这个答案，所以又开了口，问道：“狼毒这样的东西也能买到吗？”
岳平悄无声息的左右看了下，回答道：“不能。”
“那我换个问法。”纪如谨意识到自己问错了。既然这狼毒在宫中是忌讳，京师药铺里自然是买不到了。
“京师里有地方可以买到吗？”她再度问道。
岳平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奴才只知道白天的事情，晚上的事情可能要问问那位用龙蛇枪的才知道。”
纪如谨听到那三字之后，眼前突然浮现出雨夜里那个仗剑杀人的身影。
是了，想要在京师里寻到这样珍奇古怪的物品，不去问赵晨龙还能问谁。不过，皇上曾经提醒过她，别掺合到宫外的事情里去，所以她并不能去找来问话。
“我不能去见他。”她直接开口答道。“这样的东西一般在什么地方能买到？”
“若是奴才没有猜错，京师里有可能寻到狼毒的地方当是鬼市。”岳平沉思了下后，犹豫着开口回答道。
纪如谨不解，蹙眉轻声问道：“何为鬼市？”
岳平知道她是广西人，并不知道这京师夜里的门道，所以耐心的解释道：“京师白日里那些事情，奴才也就不解释了。这白天有市集，夜里自然也应该有，不过这市集开张的时间却是在子时，所以称为鬼市。”
“你知道地点吗？”这样的地方往往隐蔽，所以纪如谨开口问道。
岳平点了点头，开口道：“昔日奴才曾帮宫里某位娘娘打听点旧事，专程去找过一个人。他曾经去过鬼市，说是在京师城隍庙里。不过，想要在里面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却是极为不容易。”
“不管多难，我一定要买到。”纪如谨靠在栏杆上，语气坚决的说道。
岳平再不敢劝说，只是小声提醒道：“今日京师里多有北边来的客商，听闻形迹可疑，主子若是执意要去，那就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就是个寻常的女子，去鬼市求味良药引子，哪里需要这么小心。”纪如谨听进了他的话，而后安慰道。
岳平只是笑了笑，再不说话了。
亭子碧绿的池水之中，那只孤单的鸳鸯依旧在游动着，不管身边有多少游鱼在挑弄，它都不为所动。纪如谨本是呆呆的看着它，却突然大声喝道：“快走！”
鸳鸯惊得扑翅往岸边而去，惊得它身旁那条黑色的影子左右摇晃着往另外的方向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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