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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来取走这个老人的性命,如同他当年带走纪氏全族人的性命那般。两者很是不同,前者是为了复仇,后者却是因为对权力的欲望,又或者仅仅来自幕后那些人的命令。但两者都是相同,刀并没有在他们手中。
巨大的爆炸声,与雷声同时出现,天意巧合之中,彻底掩盖了后院所发生的一切。
纪如谨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却只是不想再出现在将死之人面前,特别这人还名老者。可最终她还是走了出来,越是老者越该懂得何为慈悲。
广西谋逆案牵连数千人,到最后也没有人给出真正的证据,但秋斩的圣旨却到了。既然他们没有慈悲,她又何必要去慈悲?
陈俊德眼神浑浊无力看着身前的女子,喉中嗬嗬几声似乎多了很多痰,极为痛苦地咳了几声,咳出两口血痰来,虚弱说道:“我以为自己早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你确实是那些人当中被遗忘的最厉害的一人,我想大概是因为背主求荣之徒,朝廷里无论是谁都不敢放胆用你,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纪如谨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看着垂死的老人说道:“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已经被世界遗忘,所以我才会杀了你。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关心那件事情。另外就是我身为逆臣之后,却已成了宫中妃嫔。”
“杀死你,不会让他们找到我,却能让他们现出原形来。”
陈俊德苍老虚弱的眼眸里满是困惑不解,低声道:“给个痛快吧。”
“时间还很早,你那些穷学徒要完成今天的活计还要很长时间。”
纪如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雨云垂着珠帘般的雨丝,根本看不到日头在何方,但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轻声说道:“至于痛快这种事情,这些年来我何时又痛快过……所以你就不要奢望能死的太痛快。”
“我想你肯定有太多的疑惑,不知道是何方的仇人找上了门。”他看着柴堆里将死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说道:“我从广西而来,替那几千冤魂,以及镇国将军府中满地的头颅伸冤。”
听到将军府三个字,陈俊德浑浊的眼眸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释然,颤抖的双手下意识在湿漉漉的柴堆上划拉着,盯着纪如谨那张俊俏的面容,颤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他们还有后人活着,你……你说……你已经进宫成了妃嫔,还能出来杀人……真好……”
“真好,我这些年活的如此累,死前能知道……有人会替我翻出真相……就算身入十八层地狱,也可以瞑目了。何况……我本……该落入地狱。”
“人活着谁不累呢?”纪如谨低头看着脚前被雨水击出无数朵黄浊水花的坑洼,低声说道:“广西三年狱中百般寻死不成,刑场前咬破舌头也不能死,还要进宫习礼仪,学宫规,还要提防六宫的算计,我不累吗?”
陈俊德已经只有出气了,捂着不停流血的刀口,痛苦地摇了摇头。
纪如谨抬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累也好,闲也好,你终究是过了三年还算好的日子。前事如何,死了也就结了。只希望你的死,真能将他们引出来。”
不久之前,她通过谋划好的事情,在清歌坊中第一次杀人。
然后在歌坊后门口,看着罗泽贤头颅上那些微微乌的血水顺着发梢流到石板上变成粘稠的半固体,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事后她洗了无数遍手,却总觉得怎样也洗不掉手上那些血腥味,这种味道一直伴随了她好些天了。
她把右手伸到雨中,任由雨水不停冲洗,却总觉得还是没办法冲洗干掉手指间那些血腥气息,脸色淡然的说道:“在来京师之前,我看杀鸡都觉得不忍,结果我现在杀起人比与那些宫中姐妹争斗还轻松。你到底是在适应环境,还是在改变环境……可始终都是在累着?”
“但我这么累都是你们造成的,所以我只有把你们全部都杀干净,才能变得轻松一些,只有你们体内的血全部流完,我才会觉得手上的鲜血被洗干净,所以你可以认为这是一场冷血的复仇,但有时候我自己在想这更像是在洗手。”
纪如谨看着垂死的老人,说道:“用你们的血,洗我手上的血,让那几千嚎哭的冤魂能安息。”
说完这句话,她蹲下身体
拣起老人身畔那把钉木模的斧头,看着老人说道:“至于你能不能瞑目这个问题,到黄泉后见着他们再问吧,不过我相信你这种潦倒度日自诩忠义无法两全以苦难当做赎罪的无聊家伙,一定没办法闭上眼睛。”
她凑到老人耳旁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握紧斧头,以十分别扭的姿势朝着他的脖子劈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在院中积着的雨水里拣起笠帽,重新戴回头顶,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院中雨水依旧下着,前面的铁坊依旧传来打铁声,没有装好的模子再没人装了,那把斧头倒竖着锲在老人的脖子里。
前镇国将军副将陈俊德,如今的京师潦倒打铁老匠人瞪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雨丝,如鱼肚般的冰冷眼眸里满是黯淡绝望情绪,始终无法闭上,任由那些雨水击打在眼球上,把那些血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巷口的白色油纸伞下,岳平默默看着巷口方向,从开始到现在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穿着黑色靴子的双脚始终站在同一个地方,雨水越来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与衣裳,他却没有退后几步去檐下躲避的意思。
巷口空无一人,却有脚步声响起,他扭头望去,只见戴着笠帽的纪如谨从西侧某道路口走了出来,笠帽阴影间的脸颊微见苍白,他急忙撑伞上前替她遮雨,然后趁着无人注意,快离开这片街巷。
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终于在今天被划掉,被杀死的陈俊德是广西谋逆案的直接凶手之一,然而回到钟楼清歌坊中的纪如谨,情绪看上去并不是太好,擦干了身上脸上的雨水后,换了身苏绣的衣裙就坐在了书桌前发呆。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宫中胡思乱想,想过这宫外的世界如何刀光剑影。却不曾想到,连自己杀人在内,都是那么的平静,静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改变了。
皇上真是在与八王爷对阵吗?她疑惑的问着自己。
岳平从厨房寻了碗姜汤来,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桌案之上。
纪如谨艰难抬起头,看着身前这个不算是男人的男子,沉默很长时间后微笑说道:“突然觉得自己真有些胡闹,你当然知道……可是别的人不知道,喜欢,其实只是最脆弱最没有力量的理由,杀一个工部郎中杀一个老铁匠都这么费力,就算找出他们来又能如何……怎么有能力为族人们复仇呢?”
“他们太强大了。”她重新低下头来,重新盯着窗棂上那些新糊的黄纸,喃喃说道:“除非我当真母凭子贵了,说话有了足够的分量让这天下担忧了,才真有惠人站到我身边来。”
“皇上也好,八王爷也好,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只是个值得怜惜的可怜孤儿。”
“王爷曾经说过,如果掌柜你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就得借助一切力量。”岳平将滚烫的姜汤推到了她身前,低声说道:“这其中自然就该包括了皇上,但想要母凭子贵,就当真要与天下为敌了。”
纪如谨接过姜汤,虚弱了些,一口一口喝着,在喝的间隙中低声说道:“六宫就是天下了吗?”
岳平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六宫是半个天下,而另外那半个天下,在宫外。掌柜当真想好了,要将这件事情做到底?”
纪如谨把碗递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微一笑后,极缓慢而又极平静地说道:“那我为何活着?天下又如何?只要我还活着,这天下自然就该让步,这不就是天道轮回吗。恶了,善回。”
岳平沉默不语,许久之后,说道:“皇上如何,我不敢多言。但是八王爷,掌柜还是可以相信。至少,他是站在半个天下的对面。”
“敌人的敌人,自然就该是朋友。”纪如谨笑了起来,脸色有些淡然。“这些道理我明白。不管是皇上、八王爷还是那位百户大人,这辈子我都只能欠他们的了。”
“等一切都结束后,下辈子我自然当那牛马来报答。”
岳平再不敢说话,只是看了下外面渐渐小起来的雨后,说道:“铁匠铺的伙计,该发现陈俊德的尸体了。”
“岳平,我们回宫吧。”纪如谨站起身来,开口说道,却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觉得身体阵阵发凉。
两人起身回宫,在即将进入神武门的时候,天空突然有白芒劈闪而过,落在了前海边那颗参天大树上。
大树拦腰折断,燃起了冲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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