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禁城在日落之后,各城门就会关闭,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是以岳平会那般开口相问。不过纪如谨却并不想回答,只因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这般晚回去了。
枫香殿中的宫人们都知道她去藏书阁抄写经书去了,而皇上自然不会去找她,是以再晚回去也无妨。倒是岳平有些麻烦,这两日皇上已经问过两次了,好在都搪塞了过去。
城门虽然关闭了,但是想要进去并不难。关铁山所把手的神武门上,都是他从军中带来的军士。这些人翻墙登梯本就不成问题,看到纪如谨等人回来之后,就会按照关铁山的吩咐放下绳子与篮子,将两人拉上去。
只是,他们都以为这两人都是同僚,并没有过多怀疑。
暗红绸缎镶嵌的轿子停在了后门外,乔装打扮成京师富商模样的工部郎中罗泽贤下车走进门内,向身后挥挥手,几名随从家丁早已跟熟,自去巷内寻间饭铺等侯。
他进门后示意引路小厮离开,顺着院墙青竹掩映下的一条石径向溪畔某处院子走去,进得此间,工部大员正式变身成为青楼贵客,他脸上的忧国忧民之色终于消失不见,换做了难得的舒爽惬意。
早就走熟了,自然不需要有人带路,他也怕被谁看到,清歌坊楼后全是独立分隔的小院,极为私密,而且他每次来前都会预约,也不虞有撞车这种尴尬事。
至于安全他更不会担心。京师之中的治安向来极好,除了那些割袖割手玩决斗的莽夫,北南西三城里极少发生命案,至于清歌坊这座楼子,更没有人敢来惹事。
谁都知道这楼子东家与某位权势极大的王爷有着说不清的渊源
一路踏石而行,罗泽贤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院,脑子里却在想着这清歌坊的诸多传闻,暗道若有人能够得到这楼中掌柜的亲睐赏识,那宦海之上必然是一帆风顺,事实上若不是他实在拉不下颜面,只怕早就已经扑过去了。
郎中大人并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有位宫中出来的女官已经成了这里的掌柜,早不是那个他曾经见过的丰腴女人了。所以更还谈不上什么青睐赏识,连那仅有的眼缘都已经消散。他更想不到的是,那位掌柜这时候正半倚在三楼某道栏边,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背影。
整件事情做了粗略的计划,水荷儿自然不会被牵连其中,甚至连清歌坊都不会被人怀疑。
但为了更保险些,纪如谨今天中午就到了清歌坊,没像前几日那般去水荷儿所在的小院盘桓,而是直接上了顶楼与其它姑娘说话聊天,弄得姑娘们大感惊讶,纷纷觉得自己也要走好运了。
罗泽贤从侧门走进来的那一刻,纪如谨就发现了他,连续在这里等了这位郎中大人那么久,哪还能记不住他的背影。她倚在栏边微笑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竹中,并没有任何动作,为了不惹人怀疑,她今天连院子都没去,自然不可能选择在那院子里动手。
“若不是我纪家实在是冤枉,也不会想要谋你的性命。”
她看着目标的背影,忽然记起水荷儿那晚说的话,想着呆会儿老御史龌龊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念道:“这算是给你最后一次服侍姑娘的机会?”
这些日子来,姑娘们拿自家掌柜的东西很多了,再接过那些松木盒子装着的精致点心之时,已经不觉得是好大的恩宠了。
看着她们娇笑着离开,准备去迎接陆续到来的客人,纪如谨笑了笑,依旧站在栏边看落日看幽竹看白粉墙。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熟门熟路找到后楼梯,借着楼体阴影绕到侧门,看见那辆做了标识的轿子,极随意地走了过去,手掌在轿子上某处按了按。
轿子后方停着大理寺寺卿汪大人的马车。看到她的动作,那聪慧的马儿疑惑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响鼻,然后继续埋头吃起了草料。纪如谨淡淡笑了下,小心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用白鳞浸过后,裹着与冰灵锦囊中药物相同的粉末的薄纸。
那薄薄的纸被叠成了小口袋,口袋上有根难以察觉的丝线,另外一头系在了轿子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悄然转身回到了清歌坊之中。
侧巷饭馆的一名护卫恍惚看到了歌坊门前有人,于是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发现没有人,又继续低头对付菜盘里已经残留不多的食物。
每个院子里都有洗澡用的木桶,但罗泽贤每次完事之后,基于心中某些隐晦的自卑感,总会去侧门旁的蒸浴房,搓个背会让他感觉能够恢复些体力,单独房间也让他感觉很
安全,而出门便上马车更是方便。
今天同样如此,郎中随意冲洗了一下身体,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便躺在了裹着棉布的短床之上,等着惯用的那名搓背妇人过来。
搓背时要用精盐牛奶木油,总要准备些时间,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在等待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开始回忆先前在小院里的香艳画面,想着水荷儿那身好皮肉,他又开始浑身发热,只是脸上却有些怨毒神色。
今天水荷儿姑娘再次拒绝了单独侍奉他的请求,罗泽贤心情极为糟糕,低声狠狠道:“不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骑的臭婊子,得意个什么劲儿,本官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银子你还推三阻四,实在是太不近人情。”
“嫌本官官小?女人就是没见识,我这工部的郎中,手里油水多得令人咋舌,放在各部堂里,那些两三品的大员还不得抢疯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脚步声轻微响起,向床边走来。
罗泽贤停止了咒骂,闭上眼睛等着享受,当微烫毛巾敷到背上时,他忍不住痛快地呻吟了一声。
然而马上他便再也不能呻吟了。
因为另外一条滚烫的毛巾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的白胖身子,在短床上就像一条恶心的蠕虫般弹动,被毛巾捂住的嘴不时发出含糊的呼救声。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无力,虽然意识还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在他绝望地发现了这一点后,作为手染无视数百条冤魂的大明官员,在这紧张关头竟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再挣扎,而是侧耳倾听四周的声音。
房间里有人,很明显那人也并不想遮掩,脚步声稳定而清晰地从罗泽贤身后响起,逐渐靠近,马上便要走到他的身前,罗泽贤正想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妄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浑身一阵僵硬,在恐惧的压力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闭上了双眼。
敢在清歌坊给客人下药,并意图不轨的凶徒,可以想像是怎样的悍勇狠辣,若让他发现自己瞧见了他的脸,自己哪里还有活路可以走?是,自己确实是工部郎中,但历代的史书上,死于市井莽汉之手的官员可不少啊!
“这件事情当真做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心中带来预想中的畅快。我本想着在你拼命挣扎的时候,好好用这软骨丹收拾下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老实下来了。好吧,把眼睛睁开吧,否则这样闭着眼睛死了,可就不值当了。”
声音如银铃,平静之中带着淡淡嘲讽,根本不像是个凶徒在说话,倒更像是京师里哪家的大小姐在和婢女说笑。
罗泽贤认为自己不能上当,紧紧闭着双眼,甚至闭的眉心都痛了起来,死活不肯睁眼,心里却是在不停猜忖着这个年轻女子是谁,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把眼睛睁开吧,不然我真会立即杀了你。”那道年轻声音很平静,但透着股说到做到的味道。
罗泽贤再不敢去猜对方的心意,战战兢兢睁开双眼,惊恐向前方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正站在床前,隔着不到半步远的距离笑着望着自己,像是在街头看到了好玩事情的少女,而手中却握着一根足有两尺长的古怪木头。那木头的顶端,雕成马蹄形状,上面还真镶嵌了个马蹄。
此时此景,这等神情这等专注打量,不免显得有些癫狂。
纪如谨很认真地看着这位郎中大人挣红的脸,笑的很温和:“不要试图去扯着嗓子呼喊你那些侍从,毕竟你的喉咙也没法用力。”
“那样不仅将人叫不过来,反而会惹恼我。我只好马上杀了你,我知道咱大明的官员有很多是不怕死的,但肯定不包括你。”
但在罗泽贤眼中,这张带着温和笑容的漂亮脸蛋,却透着股最寒冷的味道,对方没有蒙脸,不担心被自己看到,甚至想让自己看到,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这女子身后有极大背.景,根本不担心一名京师官员被辱后的愤怒反扑,或者……她要杀死自己。
“我们有仇吗?”
罗泽贤强行压抑下心中恐惧问道,心里快速回想着自己的政敌,曾经惩治过的犯官后代,然而他悲哀地发现,这三年他被陛下无形的冷淡镇压在朝堂边缘,根本没有资格去得罪任何人,犯官又哪里能有后代?
“你的记忆当真不好,才三年而已……”
纪如谨遗憾摇头,说道:“本以为你们都会记得,如我一般日夜想着。”
(https://www.biquya.cc/id37061/2109714.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