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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的宫女严禁出宫，除非到了二十五岁的出宫之际，又或者被皇上赐婚王公大臣。当然也有手脚愚笨者，再奏请总管太监批准后，会被赶出宫去。
这条严格的宫规之下，纪如谨想要出宫几乎不可能。
岳平虽然在储秀宫里与萧容说着话，但是宫门前早有小太监在等着了。见到纪如谨之后，当即将她领到了御书房之中。
御书房设在宁寿宫花园之北，坐北朝南的东西九间房。正中金色前檐下悬着代宗皇帝亲笔所写的“书山观海”四字，寓意房中藏书若汪洋大海。
皇上日常看书之所就在此处的内间。
此时花园之中已整齐摆满了桌椅，而外面三间房中亦是如此。各宫才人以下妃嫔，以及特地挑选出来的宫女已经到了不少。她们的落座严格按着品级来分配，位高者更靠近皇帝所在的内间，依次到最外间的门边。
至于宫女们就只能在花园之中的桌椅就座，然后开始抄写经书了。
纪如谨被小太监引到御花园之后，并没有在宫女之间停留，而是直接引到了御书房之中。
“岳公公有吩咐，纪掌事请在这里换上衣裳。”小太监将她引到了偏厢房之中，小声吩咐道。
纪如谨看着他，并未有所动作。
“哦，抱歉。”小太监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站在这里，让对方难为情了，这才转身走到了门边，眼睛看着外面，却依然不敢离去。他的职责就是要等着对方换好衣服，若是此时离开了，被外面那些人偶然闯进了这里，稍后就得挨罚了。
宫中太监在去势之后，对于女子已仅仅有心理上的回应了，身体早已经干净，最多也就是做些对食之举，平素也就很少避讳宫女们更换衣裳等行为。
纪如谨虽然知道这点，却依然还是难为情。
等到换好衣服之后，那小太监才回过身来，有些惊讶的说道：“纪掌事这身飞鱼服倒是很贴身。”
而后，他走上前来帮着将没有整理好的衣裳重新理了一遍，又从房中箱子里取了顶假发髻。“纪掌事请将头发挽好，将这发髻戴上，稍后再将这顶乌纱戴上，小的再给您重新画下眉。”
纪如谨淡然笑了下，伸手用手指将头发大致梳了下挽在头顶，而后戴上了发髻。再接过那乌纱戴上的时候，小太监又是一声惊呼。“若我是女子，也当为纪大人动心了。”
“画眉还是我自己来吧。”并不理会他的惊讶，纪如谨走到了窗边，描眉的炭笔与铜镜早已经准备好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纪大人快些了，不然误了时辰可不好。”
说话之间，他捧起挂在衣架上的衣裙，走到了隔壁房间中去。等他回来的时候，纪如谨已经将眉毛一根根的仔细画好。柳眉变成了带着几分英气的剑眉，而她自己也从无品的掌事宫女，化身成了七品的禁卫。
再度看了看那身打扮后，小太监终于是松了口气，领着她从后门出去，穿过奉先殿与永和宫之间的宫道，转到了御花园之中，再往前就已到了神武门之前。
看着巍峨红墙下的宫门，纪如谨有些迟疑。
若是被禁卫发现了身份，当场拿下送到敬事房受罚那是轻的。若是遇到性急的守卫，当场砍了也是活该。
“不会有事的，大人尽管放心。”小太监悄声提醒道。
咬着牙，怀着忐忑的心，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从腰间解下了腰牌递上去。
宫门前负责值守的禁卫粗看了下，就将小门打开，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走到门前，她有些想要回头看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直接走出了宫门。
入宫已经数月了，本以为这辈子都再难出宫了，却没有料到能这么快就再次呼吸到红墙外的空气，心情顿时就畅快起来了。
岳平早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看到她到来之后，身穿粗麻布衣的他躬身施礼说道：“小的见过纪大人。”
先前在御书房的时候，纪如谨听小太监称呼自己为大人的时候，尚且有些没有回过味来。虽然对方并没有解释，可她现在却完全理解了。
“客气了，我们走吧。”纪如谨轻声说道，害怕丈许外守卫宫门的禁卫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清歌坊位于钟楼与鼓楼之间，青砖黑瓦的三进院子。院中楼高三丈，以西南运来的巨大杉木做架，横梁柱子上镂满了各式花纹，细看多是梅兰竹菊之类。整个院落说是三进，实际却极大，院中那三层楼，每层都有房间二十。
院外看着普通，进门后只觉得清雅之气扑面而来。等真走进楼中之后，才发现那份清雅里，却是让人不容忽视的贵气。
富商之家多布置得富丽堂皇，可在本朝终究是难入大雅之人的眼，特别是那些一路从乡试上来的士子官员。但此处的贵气，就极得他们的心了。
与纪如谨心中的歌坊不同，这里并不能听到奢靡之音。走在廊间也仅仅听到轻微的丝竹声响，而该有的女子欢笑声，也极其含蓄压制。她们不似歌女，倒像是不知谁家的大小姐在这里游玩。
岳平将她引到了顶楼的正房，推窗可见巍峨皇城在不远处屹立，城外百姓的青瓦院落鳞次栉比，当真是个能看大风景的好位置。
落座之后，立即有身穿素兰衣裙的女仆奉上了香茶。茶香扑鼻，与宫中按例给各宫主子的不会差。
“掌柜若是觉得这身衣服实在扎眼，可先换一下。”岳平等她休息片刻后，这才开口说话。
纪如谨只顾着看窗外风景了，这会儿回过身来，才看到房中轻纱悬挂，琴棋书画摆放有序。风吹过处，轻纱飞舞，将内里的房间景象也展现出来。
与外间不同，内间少了些清雅，多了些温暖色调。纱窗下摆着精致的桌椅，桌上摆满了胭脂水粉等物，铜镜当是新磨，光亮平整。粉色床帏下，勾着百花锦绣图的被子上，撒了些花瓣。
“这里是重新布置过的吗？”她开口问道。
这清歌坊不可能没人打理，而这个房间也当是那人所居住的地方了。
岳平低下头，恭敬的说道：“王爷特地吩咐过了，将这房间里所有一切都全部换了，若是掌柜不喜欢，大可再换。”
“以前的掌柜呢？”纪如谨突然开口问道。
岳平老实作答。“清歌坊此前是由掌柜赵诗诗打理，昨夜她已经离开了京师，前往了苏州了。这些年里，她一直在说若是得空了，就要回去看看，所以特别感谢掌柜能给她这个机会。”
说话之间，他脸上满是笑容，瞧着并不像是作假。
纪如谨也不想去深究，毕竟八王也不可能因为要将这清歌坊给她，就将原来的掌柜给杀了。
“这次让我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她开口问道。
岳平笑了下，说道：“掌柜先将这身官服换了，小的自然老实作答。”
纪如谨这才想起，对方先前已经提到让她换掉衣裳了。先前他们是从后门进来，因为是白天的缘故，花园里并没有人会看到。
不过，就算是人来人往，若非当面相遇，也难以看到别处的情况。毕竟，那花园之中的花木假山都经过了精心摆放，清雅有致之中，将视线全数都给挡住了。
不知道为何要换掉衣裳，但她还是没有多问，走进如少女闺房般的内间，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裙。
出来的时候，岳平已经在桌子上摆放了三本账册。“掌柜可以看看，这些都是清歌坊日常经营所耗与所得。”
她将账册拿了起来，随手翻了几页之后，又放到了桌子之上。“只给我看这个，难道不能送进宫去吗？”
“不能。”岳平直接答道，而后翻开了其中一本账册的封页，点着上面秀气小楷写成的文字，接着说道。“作为清歌坊的掌柜，一定得会看账册。掌柜是新到，可能有些不懂，如果这样看上去，就会明白很多了。”
他的手指在纸上快速的点了过去。
纪如谨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照着他落指的地方看过去，心中默念了下后，面色惊变。“六，十八，工部尚书言，荆州府水涨三尺。”
看到她的面色之后，岳平就知道已经理解了，于是解释道：“每页都是如此记录，六是月份，十八是日子，三个月就会焚一次。”
纪如谨点了点头，再翻开一页，按照他先前点字的顺序读过去后，却是说的大理石少卿的家事。
“这些事情不是锦衣卫该做的吗？”她有些不解的说道。
岳平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掌柜要下这清歌坊，不就是知道这里才是京师之中最好的消息集散地吗？王爷知道掌柜的心，自然就相送了。在这里才能真正找到广西一案的真相。”
纪如谨无言以对，翻了几页那账册之后，又合上了。
“王爷所做的事情，怕不仅仅是在帮我这个小小的宫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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