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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纪如谨觉得有些莫名,却也只是淡然笑了下。
以带罪之身入宫,本就算是皇上的恩赐了,否则南宁城外的坟山上,也会有个土包属于她。虽然她确实想脱罪,想给蒙冤被诛全族的纪氏以清白。
“老实回答,不用那般顾虑。”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直接问道。
纪如谨盯着他,那张三分英气七分普通的脸上全是痞笑。可看着那双眼睛,她却发现有些不同。明亮依旧的眸子深处,如古井般没有丝毫波澜,隐约透出丝冷凌,令人琢磨不透。
“是,我很想。”她老实答道。
虽然对身前这个男子完全不理解,可她却十分肯定,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调侃几句而已。所以,她内心也并没有多少抵触,老实作答后看对方接下来会如何。
男子笑了起来,侧身看着湖中银浪连线而至,问道:“此间站着说话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姑娘若是有稍许空闲,能否赏脸一起泛舟饮茶?”
明知道对方是宫女,却以姑娘两字相称,他这用来套近乎的手段完全没有掩藏。
纪如谨左右看了下,这百米柳岸附近,不仅没有湖上偶尔滑过的轻舟,甚至连个路过的太监宫女也没有。最近的那些人,也在几百米之外,他又如何去寻舟呢,总不可能呼喊湖上那些轻舟靠岸吧。
“不回答,可就是当你默认了。”男子坏笑了下,两指捏在唇间,吹出了个轻快的哨声。
旁边柳树枝叶深处,突然扑出了只俊俏鹰隼,绿翅黑羽,如飞羽箭矢转瞬就消失在了远处。
男子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脸,十分平静的笑着说道:“等不了多久的。”
约莫过了半刻时间,远处突然有破浪声传来,而极远处的轻舟上,妃嫔们已站在了船舷边上,好奇看了过来。
只见左侧湖湾之中,有三层楼高的画舫行了过来,船上各色蟠龙旗子林立,身穿飞鱼服的禁卫三步一个站着,视线戒备的看着周遭。等靠了岸之后,纪如谨才看到那船上悬挂的旗子上,没有一幅是金龙穿云。
“看吧,不用等多久吧?”将她邀请上船后,男子站在船头,说道。
纪如谨却是好奇的看着这艘画舫。小时候在南宁,父亲也曾带她到过北海,见过真正能破浪而行的大船,但在这禁城内里的湖泊上,却有如此大船,实在是令人惊奇,毕竟这般大小的画舫,在湖中行走可是大大不容易。
于是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能在这禁城内召来画舫。”
宫中并无皇子,而能随意召来画舫的自然不能是某个王爷,毕竟这动静可实在太大了。但是身前这男子也定然不会是皇上,毕竟入宫那日,她可是见过了皇上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男子在画舫船首的蟠龙宝座上坐下后,俯瞰着花园美景,说道:“知道我的名字对你没有好处。”
“一个名字能有什么关系。”纪如谨略微愣神,转身直接说道。“再说我已经登上了这画舫,就算你是谋逆贼人,也难逃同党嫌疑了。再说,我本就是这宫中奴婢,贱命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好处。”
男子盯着她的脸,看着那坚毅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我姓朱,名剑棋。”
纪如谨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立即跪拜在了地上,躬身说道:“奴婢纪如谨参见八王爷。”
“起来说话。”朱剑棋沉声说道,自己却没有憋住,率先笑出了声来。“都说知道本王名字没有好处了,偏生要问出来。这下好了吧,都不能随意言谈了。”
“奴婢先前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对方虽然和蔼,可纪如谨却如何敢放肆。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不仅有着八王爷的封号,且官拜五军都督府正一品前都督,三次以总官兵的身份出征,皆以全胜战绩归朝,在朝堂与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声誉。
见她依然如此,朱剑棋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了,冷声说道:“莫不是本王让你平身也不行了,非得在这里跪到天黑?”
纪如谨这才站起来,船身平稳,远不似远处那些轻舟,会随风浪摇曳。虽然少了些趣味,但用以欣赏这湖上美景,倒是完全足够了。
“铁山看中的姑娘,当真不差。”他再度开了口,双眼将其上下扫了数次。“德行外貌与身段,样样放在这宫里,都算是翘楚。再记上那份心计,我要是万氏,现在就将你捆块石头直接沉湖。”
话是笑着说的,可听的人却遍体身寒。
自从进宫以来,纪如谨处处小心谨慎,数次出手都假以萧容之手,哪知道还是被人看出来了。不过,他既然提到了关铁山,那自然就可能是从后者口中得知了。
若不是,这人当真可怕得很。
“不要害怕。”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想法,朱剑棋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而后说道。“铁山并没有与我说过什么。那夜在御花园之中,其实我就在旁边,看到你带伤而逃。”
这人的口中用词,当以心意来变化。冷漠阴沉之时,就自称本王。可表面和气的时候,连称呼也跟着变了,成了个我字。
纪如谨躬身施礼,谢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救你的人,是关铁山,并非是我。”朱剑棋笑着拒绝道。
纪如谨却应道:“见而不声张,已是大恩了。”
“当真是个令人心动的聪慧女子。”朱剑棋开怀大笑起来,而后说道。“若不是铁山先看上了你,我真想将你收进王府之中。”
纪如谨只当是笑话,沉默不语。
朱剑棋笑够了之后,停下来看着她,说道:“既然要谢,就得拿些东西来谢。张口而来的谢,实在是太轻了。”
“剑技,奴婢并不知晓。”纪如谨赶紧应道,免得对方将话头转向,要她用别的方式报恩。“可若是对弈之道,怕是三头六臂也不是王爷的对手。”
“若是王爷不嫌弃,奴婢就为王爷吹上一曲洞箫。”她看着三步外侍奉着的那些宫女,手中都捧着各式乐器,于是开口说道。
朱剑棋举目看向了湖中,笑着说道:“如此湖光美景之中,若有姑娘的美妙洞箫声作伴,也不算辜负了这些努力盛放的繁花了。”
不等他吩咐,宫女已经将白玉做成的洞箫呈了过来,洞箫下挂着朱色流苏,随风飘荡,将随即而出的洞箫声远远传了出去。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这曲《香冷金猊》写尽了离愁别苦,委婉而细腻。虽然是极美,可依然如先前所吟的诗句那般,完全不应景。
不过朱剑棋倒是毫不在乎,笑着说道:“这凤凰台上忆吹箫,当算是洞箫曲前三之精品。不过好好一首引凤乘龙的曲子,成了这般凄苦调调,姑娘的心未免也太悲哀了些。”
“让王爷见笑了。”纪如谨开口说道。
她年幼之时,琴棋书画同样擅长的母亲就已经教过了各式曲子,随意吹来自然不会差了。只是自从纪氏落罪之后,她的心情就不曾好过。平素那些笑容,外人也许不知,她却知道不过都是强堆出来的而已。
朱剑棋再没有答话,似乎依然在品味着余音。
良久,长叹一声。
“这天下太大,没有人能看得过来,皇上也不过是凭着卷宗在断案而已。”他突然开口说道。“纪如谨,如果你当真想要为纪氏昭雪,就需得从小处着手。当初铁山劝你不要进宫,其实并没有错。”
纪如谨跪拜在甲板上,诚恳的说道:“还请王爷指点。”
“起来说话,你若再跪下,我就立即将你赶下去!”朱剑棋沉声说道。
她只得站起身来,听着对方开口说道:“皇上金口玉言,想要他承认错误几乎不可能。除非你能将造成南宁谋逆冤案的所有人都找出来,逐一迫使他们提议重新审理,或者让内阁彻底站到你这边,否则定无可能。”
“说到底,你还是太天真了。”
纪如谨将他的话都听进了心里,脸上却露出了笑意,真正的笑意。
“若是如谨没有进宫来,又怎么会碰到王爷,会知道这些个道理呢。”她笑着回答道。
从小生活在南宁土司府中的纪家大小姐,在家族蒙冤的时候,能想到入宫乘机面圣这法子,已是难得的勇气可贵了。可毕竟还是无法站到比普通人更高的地方,去突破拦轿告御状这个千古不变的法子。
朱剑棋看着她,收敛了笑意,眼中的欣赏一闪而过。“你当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女子,先前在岸边遇到,还以为铁山只是看上了你的外貌。”
“既然有缘相识,那我就真正帮你走出第一步,至于以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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