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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而得际遇被封才人的吴媚,很快为她平素那些张扬付出了代价。
皇上自凤栾受惊见过她一次后,就再无任何消息了。她也曾拖过梁芳与汪直等人,奈何均是大把银子花进去,半句话都不曾带出来。半月之后,皇上与皇后的旨意同时到达。
吴媚直接从才人被贬黜为宫女,直接送到了浣衣局。送出去那日路过储秀宫,哭声已近沙哑,却声声落到了纪如谨的耳中。
她谁也没有责怪,进浣衣局之时,只是看着寿安宫的方向,对负责押送的寿安宫太监说道:“这宫里的主子,当真都是蛇蝎心肠,不论你平日对她们多好。在她们心中,始终都只是随时能舍弃的弃子。”
这话指的谁,那两名太监心中明了,却断然不敢通传给贤妃。哪里知道,半个月之后,吴媚还是死在浣衣局院中的夜来香丛中。她往日颇为自豪的双足上,吸满血后若蚕豆大小的蜱虫扎得密密麻麻。
御药房的查验结果说她是私藏了当才人时候获赐的美酒,喝醉之后在院中乘凉,哪里知道宿醉在院中,被这蜱虫得了手。
消息传进了猗兰馆的时候,众人都震惊了,她们都以为吴媚最多就是被贬黜而已,却不想竟然会意外丢了性命,是以人人都有些内疚。
“如谨姐姐,我们是不是太过了?”若雨单纯善良,知道消息后最是后悔,拉着纪如谨问着。
纪如谨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虽然她心知肚明,吴媚到底怎么死的。只顾低着头,仔细清点送到猗兰馆中的瓜果等物。
倒是坐在窗前细心绣着鸳鸯戏荷图的萧容听得烦了,幽幽说道:“你个傻婢子,何曾听说过活人被虫咬死过了?”
“主子这话可是不对,大虫就专门吃人。”若雨嘟着嘴巴,小声嘟囔道。
萧容抓起柳篮中的线团就要扔过去,边说道:“让你多嘴。”
不过她却停下了手,只因为看到若雨眼圈彻底红了,最终也是叹息一声,继续做起了女红。宫中不同外界,这大红高墙的内外是两个世界。为了墙中等级分明的权力与荣耀,无数女子付出了代价。
日子飞快,萧容因为早已经停了丹药,身体也逐渐康复起来。若云见她气色好了许多,却还是劝说道:“主子生病的时候久呆在室内,害怕被风给吹凉了。肤色虽然更加白皙了,却少了许多灵动光泽,当到御花园里走走,恢复些血色才好。”
萧容晨起洗漱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肤色有些黯然了,当下也就同意了。吩咐她将七夕所需的好好准备后,带着纪如谨就出了门。
她现在去哪里都喜欢带着这个掌事宫女了,说是方便随时遇到难题有人可问。但纪如谨却知道,那不过是防备自己会在背后悄然做些会危害到她前途的事情而已。
前两日接连下雨,今日刚放晴。碧空之中仅有三两朵云彩在悠然漂浮,天气凉爽得令人神清气爽。
御花园中刚被大雨洗过,景色好得很。当夏开的紫色桔梗正在怒放,湖边的曼陀罗虽然花期将过,可香气更加宜人了。黄色的鸡蛋花落在米兰花上,对着湖中大片碧叶上的红色荷花微笑着。
这花园容天下奇花异草、珍禽百兽,加上工匠技艺巧夺天工,飞泉流水处处可见,繁花百兽自然乐在其中、欣欣向荣。
萧容却似乎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关心,看着园中各种妃嫔出来不少,眉头微微有些蹙起。因为前些日子那些事情,她并不想与她们接触。
带着纪如谨紧走了两步后,突然看到东南角的花圃上,大片洁白的六月雪铺着,令人顿时更感清凉。
“如谨,你先回宫去吧。”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吩咐道。“我去永和宫那边看看,好些日没有见过自家妹妹了。”
纪如谨微微屈身施礼,等她走远之后,才站起身来。
转身准备离去之际,正好看到花园湖中微波轻泛,碎金点点,远处更是水天一色的碧蓝。湖上有轻舟划过,分开碧绿荷叶之后,舟上宫女伸手从船舷边采了朵红莲后,递给了自家主子。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她突然间记忆翻卷,孩童时候的画面在眼前缓慢放映,若走马灯般,令她念念不舍的同时心痛万分。
宫中现在并无什么事情可做,既然萧容去了永和宫,她也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御花园最美丽的时节,加上天气宜人,湖边垂柳随风拂动,若窈窕绿发少女探身戏水。
纪如谨顺着湖岸缓步走着,带着淡淡笑容。枝头上的花羽雀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在枝头闹腾着,扑腾的翅膀打落了三两片翠色柳叶,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伸出两指将那柳叶拿起,然后放到了树根下,而后说道:“落叶要归根才好。”
说完之后,心中突然就如刀搅般传来剧痛。落叶归根,多么奢侈的字词,纪氏在广西已不存在了,根也就不存在了。她只是片随风飘进这宫里的柳叶,秋日一场暴雨之后,也许就会在某个角落腐烂。
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再看这碧水繁花,再听这鸟兽虫鸣,都已少了太多颜色,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她呢喃念道。
这词并不应景,点她心情倒是有些契合,虽然与本意也相去甚远。但南宁城外那连片的坟头上,早没了香火,说是孤坟也并无不妥。而这京师距离广西,又何止千里。
深吸了口气后,凉意从鼻尖浸入心脾,她的精神也恢复了三分,猛然觉得身后有异,被惊了一跳,赶紧转身看去。
正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身后,估计是天气还是有些炎热,所以穿着纯白圆领大袖衫、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
男子随意挽着的发髻下,是一张带着几分英气的玉面,却长了双极其有神的眼睛,让人看了眼之后,日后再想起,也只记得那两颗星辰般闪烁的妙目。
这双眼睛此刻正炯炯的盯着她看。
纪如谨突然感觉双颊发烫,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般盯着看过。就算从南宁到京师的路途之上,关铁山无礼至极的时候,也不曾这般做过。
不过,她却不敢逃避,只屈身略微施礼,又猛然想起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男子,只得盯着地面不敢起身。
对方似乎也未曾觉察到这窘迫的情况,依然颇有意思的盯着她看。
这人好生无礼,虽然能在这御花园里随意行走的便服男子,几乎都是帝王家的人。可纪如谨却依然在心中如此想着,只是不敢有丝毫发作而已。
那男子终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直并着的双脚动了下,右脚准备抬脚往前,抬起寸许后又落下了,不知道何意。而后开口说道:“起来说话。”
纪如谨大松了口气,直起身来,依然是不敢看他,低着头看着那身纯白的大袖衫。这种常服十分随意,在宫外多为士子道人所穿。昔日在南宁的时候,她父亲就时常在家中这么穿着,觉得极其舒服。
看到她不敢抬头,男子笑了下,说道:“我是猛虎么,居然不敢抬头了。”
纪如谨咬着唇,将头抬了起来,又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眸子。
“我让你抬头了吗?如此直视尊上,须知可是大不敬之罪。”男子突然又开口说道。
纪如谨站直了身体,知道对方是在戏耍自己,顿时有些气恼,只当对方是某个无聊的王爷,于是开口说道:“奴婢纪如谨虽然只是猗兰馆中的小宫女,却也知道什么叫做君子有信。既然用话让奴婢抬头了,又怎么开始拿耍这些词句意思捉弄人呢?”
“你是女子,不是君子。”男子笑道,痞像十足,丝毫不像是个王爷。
纪如谨却不敢大意,双眼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发髻只用了枚朱钗插着,然后用根青布捆了,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腰带倒是有点特别,可用料也是寻常的苏缎。脚下就更不必细看了,就是双青面布鞋。
觉察到她的视线后,男子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说道:“是不是在猜我究竟是谁?”
“嗯。”纪如谨如实作答。
大明朝等级森严,奴婢就得自称奴婢,上了品的妃嫔则会自称本宫,自然这宫中行走的王爷就得自称本王了。
这是他们时常的自称,除非刻意掩饰,否则定然会暴露出来,偏偏这男子却一直用个我字,让她恼怒万分却不得发作。
“在宫外可是识过字、看过书?”男子开口问道。
纪如谨点了点头,知道对方明知故问,却还是开口答道:“是,读了不少无用之书。”
“大族女子怎么会落进宫中为奴?”男子突然开口问道,脸上的痞像消失后,倒是更加英俊了几分,有些能招惹少女的心了。
纪如谨心中又是一痛,答道:“带罪入宫。”
男子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你想不想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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