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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虽然说让她们站起身来说话,但大家皆知自身与那些待选秀女不同,这等造次之事还是不能为。
纪如谨低着头,嗅着大殿上的焚香,香气沁入心脾,入殿前的那丝慌乱已经消失不见。
“皇上让你们起来,那就起来吧。”司礼公公尖着嗓子说道,众人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却依然不敢抬头。
瞥了下身边的几位同伴,见她们已经紧张得身躯微微颤抖,纪如谨顿时心中生出了些许悲凉感来。入了这大明宫门,生死就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可若是让她这般认命,却是万万不可能。她早就发誓,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纪家蒙受的不白之冤得到昭雪。深吸了两口气后,心中倒是生出了些勇气,于是忍不住悄然抬了下头,往宝座上的两人看了过去。
秀春殿高大而宽阔,雕梁画栋皆以百花做饰,姿态万千,栩栩如生。殿中陈设也多以简朴为主,并无宫中常见的龙凤纹饰,想来是因为此殿多用以帝后甄选秀女,害怕吓着这些未曾见过真龙模样的少女吧。
殿中陈设虽然简朴,可那宝座却是璀璨得很,赤金九龙盘绕之下以白玉为云,狰狞之中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宝座上坐着的正是本朝皇帝朱见深。他与太祖皇帝脸型相似,英气凌人,可却生了对凤目,平生了几分阴柔,被通天冠珠帘挡着之后,只可隐约看到脸上的几分疲倦。秀女看了整一天了,百花再美丽,看多了也会觉得平淡无奇进而厌倦。
在他的右侧,坐着的正是本朝皇后,外貌端庄秀丽,眉宇之间透着和气,虽然也是满脸的疲态,可脸上的微笑依然带着,背脊更是挺得笔直,气势未见分毫减弱。
皇上既然有令让众人说说家中所犯之事,那就得开口回答了,站在最前方的白裙少女躬身施礼,声音微颤的说道:“罪臣广西庆远府司马徐宁达之女徐迟迟,犯谋逆之罪,年十七。见过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万岁,愿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上坐直了身子,看着殿上的女子,颇有兴趣的开口问道:“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徐迟迟身体抖了下,诚恳的回答道:“家父一直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从小只知《女训》,日夜习女红。”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徐宁达倒是个知夫子礼仪的家伙,可惜只知礼仪不知忠孝。”
“皇上恕罪!”徐迟迟跪在了地上,泪如珠串。
皇上也不再说话,只对那司礼太监点了下头,就听站在一旁的这位公公唱道:“罪臣之女徐迟迟,送浣衣局以工代罪。”
本就被惊吓到的少女,听到浣衣局三字之后,顿时瘫软在地。那处乃是宫中最为辛劳所在,时常有宫女劳累致死。而她本就是有罪之身,入了那处之后,定然会被管教嬷嬷针对,怕是往后想死都不容易了。
有了她的例子,接下来开口回答的人,皆是谨言慎行,再不敢随意了。好在圣上也因精神疲惫,无心再过多责难,虽然广西一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过了没多久,就已轮到了排在队尾的纪如谨。
“罪臣广西平乐府贺县县令纪典之女纪如谨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纪如谨上前两步拜倒在地,额头贴在地板上,免得被龙椅上那人注意到。
却不曾想到,正前方突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问道:“如谨?怎么解?”
纪如谨心中叹然,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于是低声回答道:“如《说文》一书注解,谨,慎也。家父取字,只为让臣女谨言慎行。”无意之间,又想为蒙冤的家父申辩,却在出口之后大为后悔,那徐迟迟不就是这般被放进了浣衣局吗?
忐忑之间,却听皇上笑道:“谨言慎行在这宫里确实是本分,却还是不够,当有替父赎罪之心才好。起来吧,如谨。”
纪如谨低着头站起身来,却又听见他吩咐司礼太监道:“这些都留到各宫吧。”
司礼太监话音落下之后,却见皇后转头对皇帝温柔说道:“今日这些罪臣之女底子都不差,可这般放进宫里还是不妥。不若将她们分配给留用秀女,让教习嬷嬷一并教下宫中规矩,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其余女犯早已麻木,但纪如谨心中却猛然一沉。
皇后这话虽然确实是为她们考虑,免得入宫触犯到宫规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这些新留用的秀女可并不好伺候,她们皆是官家女子不说,且皆可能成为宫中贵人,心性自然比那些久在宫中的妃嫔还高。
更何况,先前她还替湘凌出了头,那萧容若是被留用了……
皇上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皇后考虑周全,就这么的吧。”一旁站着的司礼太监早已经会意,高声唱道:“皇上皇后摆驾回宫!”
纪如谨低着头依然站在原地,等他们跨出殿门之后,才心情稍微好转,刚一抬头却见走到殿门外的皇上刚好侧头看了过来,又赶紧将头低下了。
等他们走远之后,殿内这才稍有了些大口喘气的声音。不论是旁边站着的那几位秀女,还是从广西来的同伴们。
灵溪走到身边,悄然拉着她的手说道:“只希望我们姐妹命好,能伺候上一位品性善良敦厚的小主。”
纪如谨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怕是难以如意了。”
司礼太监从一旁小太监的手中接过名册,大致看了下之后,就已经开始依次分配女犯们的去处。他并没有过多的考量,只是按着顺序直接分配而已。纪如谨与灵溪、湘凌三人本就在名册最末,所以也是最后才得知去向。
灵溪被分到了新晋秀女沈筱薇处,湘凌到了楚若兰处,而纪如谨最是不堪,恰被分到了萧容那处。不过,她们的身份也就是寻常宫女而已,料想萧容也不会刚入宫门就开始诸多责难,日子长了,也就会有转机了。
殿门外等候的轿子只剩下零星几个了,太监们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忽明忽暗让人担心随时可能熄灭。这些轿子都是在等候殿中剩下的留用秀女,会将她们直接送到分配的宫殿之中。而那些落选的宫女,只直接出了神武门,由门外候着的家中马车接回去。
纪如谨快步跟着萧容,走到轿子旁边之后,伸手想要扶住她的手臂同时掀开帘子,让其方便上轿。
却在纪如谨伸出手的瞬间,笑容突然将手臂收回,弯腰钻进轿子后就再不做声。
“小主,这两日教习嬷嬷就会到宫里教导礼仪,圣旨下来之前,可有出宫见家人的机会,望好好保重。”司礼太监专门跟过来,对那萧容小声嘱咐道。
萧容这才掀开帘子,娇媚的柔声答道:“有劳公公了。这几日时间紧迫,为免徒增事端,容儿就不出宫了。”说完之后,从轿旁丫鬟手中取过个装着银子的布囊,放到了他手中。
“小主真是聪慧。”司礼太监随意接过那布囊放进了袖中,开口说道。“那奴才就祝小主在宫中一帆风水,子女成群了。”后宫之中,母凭子贵,这祝愿远比那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说辞来得实际。
萧容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而后由太监们抬着往储秀宫而去。
纪如谨跟在轿旁,临到宫门前,回头看了眼神武门外。傍晚的天边又有了乌云,空气沉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日,又将是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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