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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之地自古便人杰地灵,山明水秀,民风淳朴。然奈何当今天下盗贼横行,烧杀劫掠,百姓深受其害。若要走亲访友,长途跋涉,必是十余人结伴,方可成行。否则山野之中,失了财物倒也罢了,若是丢了性命,便是大大的不幸了。
话说福州本也有那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莫云冲,不知从何处学了一身好本领,为祸百姓。所幸新任县丞方明生励精图治,练兵严明,竟将那悍匪莫云冲连根拔除,百姓拍手称快。自此,方县令一改县衙奢败之风,为民请命,福州境内一片欣荣,倒也造福了一方百姓。
嘉明三十一年,福州。这日傍晚,福州城内的百姓像往常一样,早早吃完晚饭,出门纳凉,男人就吹牛扯皮,女人便闲话家常,在这八月的酷暑之中,享受一日中难得的闲适光景。而福州城外,幽湖之畔,却与往日有了些许的不同。
不知何时,这向来幽静之处,竟多了十余武林人士。只见这十余人大多佩带武器,所乘坐骑极为神骏,俱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只是他们神情肃穆,对这碧波映霞,葱郁丰茂的山林景色犹若未见,看来绝非来此观景赏光。这群人中除了一般武林人士的装扮之外,还有一白眉僧人,灰色僧衣,身披袈裟,一大一小两串佛珠,分别悬于怀前,拿于手中,面孔方正,模样甚是慈悲,旁边是一老道,身躯虽然瘦弱,但却有鹤骨仙风之感,背负两仪剑,气度极为不凡。
只是此处人数虽众,可连呼吸之声也无,养气功夫实是高明到了极点。这等人物,平日便是一人也极为难见,如今此处竟有十余人之多,当真奇怪之极。他们面无表情,目光眺望远方,似是等待什么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眉僧人脸上已隐隐出现忧虑之色,旁边老道似与僧人交情极好,见状,便轻声道:“明德大师,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华山剑法与轻功并称双绝,孙师弟亲自出手,且贼人也已受伤,想必绝无危险之说。”
老道刚一出声,便引得众人目光过来,其中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不悦道:“大师,我华山功夫虽不怎么样,但追一个受伤的小贼却还不在话下,大师未免担心太过吧?!”
老道一怔,没想到自己无心之言惹得华山掌门不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得明德大师叹息道:“罗居士误会了,孙居士轻功绝顶,自是不须担心。”明德大师顿了一下,面露怜悯之色,“老僧是担心若此次稍有闪失,武林恐又起浩劫,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蒙难,阿弥陀佛。”众人听闻大师是为此而忧,心中虽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江湖中人哪个不是刀口上讨生活?不过看明德大师想的如此深远,仍不觉对这白眉老僧多了一层敬重。可想到另一件事,众人又露出忧惧之色,如非此事关系重大,又怎会引得武林名士聚众于此?众人正沉默间,忽听远处传来破空之声,老道眉毛一挑,喜道:“来了!”
众人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抹青色正疾驰而来,此人本在百丈之外,几个起落,便已奔至众人面前。七八月间,正是鸟兽纷扰之际,可此人从林中飞跃而来,却不惊起一只飞鸟,这份轻功,当真已可傲视群雄了。定眼望去,见来人三十多岁,身着青衣短衫,短小精悍,精神抖数,正是华山掌门的师弟孙不平。
“师弟,那贼人怎么样了?快快说来。”罗掌门不待孙不平落定,便匆匆问道。
孙不平自知师兄问的如此匆忙,关心的自不是贼人本身,而是他手里的那件东西,便也识趣道:“回师兄,那贼人又受了我一剑,可那件东西,却还在贼人手中。”
罗掌门一听,面色微变。孙不平见状急忙解释道:“师兄,那贼人本已被天翼道长打伤,方才又吃了我一剑,本应无力反抗,可那贼人当真狡猾,居然跑到了福州陈员外家中寻求庇护。师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留万师侄探查陈府,我便急忙回来禀告。”
罗掌门面色微沉,却也不便在外人面前扫了师弟的面子,沉声道:“这陈员外是何许人也?怎令你如此投鼠忌器?隐居的前辈高人中可从未听说有此等人物。”
孙不平面露苦色,正要解释,却听旁边一人悠悠道:“罗掌门不必动怒,这陈员外我倒略有几分耳闻。”
孙不平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褐衫老者,背负金刀,凶神恶煞,认得是凶名赫赫的金刀门主熊胜天。
“哦,熊门主,这倒要请教一二了。”罗掌门抱拳道。
“罗掌门不必客气,据我所知,这陈员外,名唤令仁,又称陈大善人,却非一般沽名钓誉之徒,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在百姓中甚有威望,更与那个平寇有功的方县令是知己好友,若去他府上抓人,陈员外若是追究起来,怕是麻烦不断啊。更何况,我们辛苦隐瞒之事,怕也将昭告天下。”熊胜天笑眯眯的说道,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众人听闻,亦是感到棘手,虽说江湖中人向来看不起朝廷走狗,但若要与朝廷结怨,却也要掂量一二。唯有明德喜道:“阿弥陀佛,如此说来,这陈员外却也是我佛慈悲之人,想必劝告与他,必将化干戈为玉帛。善哉善哉。”
孙不平心中暗暗好笑,老和尚把天下行善之人尽归为“佛门中人”,莫不是善人全该去做了和尚??况且此事若劝说可以解决,却要这许多武林名宿来这儿干嘛?这和尚忒也迂腐。只是这番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罗掌门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事,沉思片刻,对熊胜天沉声道:“如此说来,倘若那陈员外不予追究,便不会有麻烦,也不必担心此事泄露了?”
熊胜天一怔,惊讶道:“自是如此,但怎么可能。。。”金刀门门主看到华山掌门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忽的明白过来,舔了一下嘴唇,狞笑道:“不错,陈员外想必不会追究。。。”
阳光慢慢收去了它最后一丝温暖,天边的云霞映红了天空,血一般的绚烂,微风吹过,八月的炙热的天气,孙不平忽的感到一丝凉意。
福州城内,陈府。陈夫人今日不知怎的,自夫君收留了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心中便微微不安。暮色渐沉,陈夫人微感烦闷,寻思着去院子里走走,散一下心。想到自己的丫鬟绿衣也忙碌了一日,难得小憩片刻,不忍再让她辛苦,便也不去招呼她,独自一人出屋去了。
虽说平日里陈令仁乐善好施,为百姓慷慨解囊,但家底却仍甚是殷厚,便说这陈府,占地也有将近十亩,池塘荷花正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池底金鱼欢快的游来游去,全不知人间有何纷扰烦恼之处。陈夫人此刻静静的坐在池旁,不时向不远处客房瞄上一眼。家丁不时地走过,看到夫人在此,便一一向夫人问了好,几个年纪较大的家丁还与夫人开了几句玩笑,夫人却也不恼,甚至在看到自己最顽皮的小儿子的书童小虎,蹦蹦跳跳出门去时,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十几岁的年纪,本就该这么活泼。若随着陈夫人目光望去,便会发现,目光尽头,虽有数间客房,却只有一间亮着烛火。她知道,夫君便在那间房中,与孟姓青年促膝而谈。
夜慢慢深了,陈夫人望着烛火映在窗上的人影,忽然担心起来,老爷不会又打算与客人秉烛夜谈吧?心中不禁有些嗔怪,年岁一大把了,一点也不知道保重身体,还像年轻时一般放肆胡闹。转念一想,若非令仁年轻时那般放肆,与那些风度翩翩的公子们迥然不同,自己也未必青睐于他。这般心事,早已想了明白,但转过这个念头,陈夫人仍像少女一般,面色微微红了起来。夫人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素面微羞,依然绽放出一种动人的美丽。
陈夫人忽然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却是无奈之极。没想到堂堂书香门第,竟无一个孩子愿学那治国之道,整日里尽是舞枪弄棒,做那所谓的行侠仗义之事。幸好他们虽然胡闹,但为人慷慨,急他人所急,仗义疏财,也不算辱没了他父亲的名声。
也是天可怜见,竟让我和老爷遇到了那个好孩子,若非如此,书香门第当真便后继无人了。陈夫人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绿衣小妮子早就与那人情投意合,偷偷摸摸,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等那孩子回来,我与老爷认他做义子之后,便为他们张罗婚事,到时候双喜临门,甚至是三喜临门,定会热闹极了。陈夫人想到此处,只觉满心欢喜,人生若此,便也无所求了。
陈夫人正自想着,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隐隐夹杂了些许女子的尖叫,竟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陈夫人微微皱眉,心道平日里对下人们太过和善,居然如此放肆起来,定要好好与他们说教一番,只是那叫声太过尖锐,实是分不清是何人所发。
陈夫人便起身走去,看看前院究竟发生了何事,突然看到一向稳重的管家福伯踉跄地奔了过来,心中一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福伯怎如此惊慌?!才想张口询问,却瞥见福伯神情竟是极为惊恐悲痛,仿佛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一般,心中一突,竟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再说福伯本在前院客厅,与二少爷聊些家常事。忽然听到门外一声惨叫,福伯与二少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俱都看到一股诧异之色,起身正想出门查看发生了何事,忽见一蒙面人闯了进来,见屋内二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提刀杀来。二少爷学过几手武艺,见到此人如此嚣张,又担心屋外情况,心中焦急,徒手便迎了上去。福伯想到此处,心中不觉一痛,二少爷身手本也不错,平日里七八人近不了身,只是二少爷气势虽盛,居然非蒙面人一招之敌,转眼便被制住。若非二少爷死死拦住此人,要福伯告知老爷夫人逃命,只怕福伯也是脱不了身的。只是福伯虽未出屋,却也从洞开的房门瞥到了屋外的情形,不过只这一眼,便将福伯吓得面无人色,那场景,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远远看到夫人平安在此,福伯心中一轻,本来受伤的腿上刚刚还无感觉,现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巨痛,不觉踉跄了一下,可恨自己忒不中用,逃跑居然还会摔伤了腿。只是看到夫人站在原地,嘴唇微张,一动不动,好似呆了一般,心中又是一阵焦急,想到前院惨状,不觉悲声喊道:“夫人快跑,外面来了一群强人,他们。。他们。。”福伯似太过惊恐,竟连呼吸也乱了,顿了一下,才终于喊道,“他们。。。见人就杀啊!”
陈夫人心里一阵茫然,好似听到了福伯在说什么,可是却又好似完全没有听懂,呆了一般,喃喃自语:“强人来了??强人是什么??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陈夫人生来一帆风顺,从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少女时期追求者都是对其千依百顺,而后嫁与陈令仁,更是相夫教子,从未经过半点波澜,此时突逢巨变,竟是完全无所适从。
福伯见状,更感焦急,顾不上腿上剧痛,急步跑来,也顾不得上下尊卑,对陈夫人吼道:“夫人醒醒!!快和老爷从后门逃命去啊!!”
陈夫人经此一吼,兀的惊醒过来,感激的看了一眼福伯,知道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匆匆向不远处的烛火跑去。福伯见此心中微感轻松,幸好夫人已失了方寸,否则问起少爷,只怕。。。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忽见夫人似想起了什么,猛然停下了脚步,心中一突,不觉有些心慌,急忙喊道:“夫人你还等什么,赶快叫上老爷逃命啊!”
只见陈夫人慢慢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悲伤之色,缓缓问道:“少爷们呢?他们也在前院,怎么不见他们逃出来?”
福伯一惊,暗道终究还是逃不过,却也只能勉强道:“少爷们已经从后门逃走了,您也快快逃啊。”
陈夫人并不愚笨,相反,她自小便聪慧过人,如何看不出面前这个善良老人的勉强之色?况且,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丢下父母,独自逃命。陈夫人当然明白这个老人的好意,只是,他终究不能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
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她可以对你一无所求,可你却是她的希望,她的一切。倘若你有了病患,她愿以身相代,甚至在佛前许愿,折寿为你祈福。可如果有什么力量,将你从她的生命中夺去,那么,她的生命,也将了无生趣。
陈夫人一时悲从心来,惨笑一声,悲声道:“福伯,你自己还有妻小,赶紧逃命去吧。”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逃了。
福伯闻言,想到少爷拼死相救,心中悲痛,再也忍耐不住,霎那间老泪纵横,正欲说话,忽听身后一人冷冷道:“逃?你们谁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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