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吏施刑,正常手法下一百棍也不会死人。如果有心想要致人于死地,二十棍就足以将人活活打死。
当堂偏袒被告打死原告,肯定会引起百姓公愤,进而有可能突发暴动冲击县衙。崔贞愈十分认同京兆韦氏定下的逼反新丰百姓,裹胁朝廷调动军队镇压,以便坐收渔翁之利的决策,按说正应该将白氏当堂打死诱发暴动。
可崔贞愈也有顾虑,眼下各地百姓涌入城中,暴动冲击的不仅是县衙,肯定也会殃及崔家在城内的众多豪宅、产业、家眷。
崔家乐见百姓暴动,但不能把自家搭进去。暴动应该在崔家的引导之下发生,避免崔家的既得利益受损,因而崔贞愈不敢将白氏当堂刑死。
衙吏没有得到崔贞愈的暗示,行刑还算正常。尽管如此,二十棍下来,白氏臀腿处的布袍也已渗出斑斑血迹,白氏常年挨饿身体本就羸弱,受刑后爬不起身来。
白氏的公婆故去多年,娘家双亲也已离世,穷亲戚们都过得很不好,无人有余力帮扶她。白氏没钱治伤,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感染化脓肌肉坏死,只有死路一条,比当堂打死还要多受些伤痛折磨。就算伤口没有感染硬挺着自然痊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没功夫养伤。
白氏租种了朝元阁十几亩田地,有伤不能劳作耽误春耕,交不起给朝元阁的租子,家里也要挨饿。她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要养,她饿死,五岁的儿子要么跟着饿死,要么被朝元阁卖作奴婢抵田租。
崔贞愈杖刑二十,最终会要了孤儿寡母两条人命。
“叉出去。”崔贞愈冷冰冰道,“传下一个原告。”
两名衙吏用行刑的木棍将白氏架着,叉出正堂,候在门外的原告们看到这副惨景,都变了颜色,心凉了半截。
“大坪里赵四,拿好诉状进来。”衙吏传唤名单上的下一个原告带着状纸上堂。
有白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赵四两股颤颤,不敢挪步,衙吏不耐烦,强行拖拽着赵四进了公堂,惹得韦元魁那边的家奴们一片哄笑。
赵四被带上公堂,镇定了些,递上诉状,控诉韦府次子韦祁强奸他怀孕的妻子王氏,害死他家两条人命。
韦祁施暴时,王氏拼命反抗,韦祁兽性大发,用脚去踩王氏的大肚子,致使王氏下面流血,婴儿流产,王氏受不过腹内脏器破裂内出血和羞辱的双重折磨,投河自尽。
韦府方面,被告韦祁根本就没在公堂出现,依旧由管家韦谦出面,矢口否认,反诘赵四拿出强奸的人证和物证,否则就是诬告。
王氏被掳到韦府里闭门强奸,现在已经自尽,赵四哪来的人证和物证,崔贞愈还是不派捕吏侦办,信口以诬告罪名将赵四笞刑二十,叉出大堂。
“传下一个原告。”
见到这幅情状,原告中孙姓、赵姓、郭姓、夏姓、侯姓、韦姓、薛姓、弥姓等十几个姓氏的长者聚在一起商议,现在该怎么办?
最后,在场的两位宗老级长者,韦姓中的韦寅和郭姓中的郭元茂统一了意见,县衙倒行逆施,一边倒偏袒韦府,再告下去纯属徒劳,只会落得个原告们被崔贞愈用刑致伤或致死的下场。
“不告了,乡亲们都回去,从长计议。”
韦寅和郭元茂等人满脸沉郁,其实也没什么计议的余地,起事已经成为唯一的选择了,每一个人都异常愤怒,心中那团火越来越旺。
朝元阁,张黄裳引着李琅又逛了四御殿、紫宸堂、三清殿等大大小小十几座殿堂,尽皆磅礴宏丽,庄严肃穆。
游玩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晚,张黄裳延请李琅去斋堂用膳。
静惠道长倒贴二十几石米的邀请不合情理,然而游玩时却没发现明显异常,李琅心里很是不安,只想尽快离开免生事端,笑着谢绝张黄裳:“听说道家忌吃牛肉和狗肉,我一个吃过牛肉的俗人带有浊世俗气,进你们的斋堂不合适。”
“没有那回事。”张黄裳不假思索道,“道家自然无为,饮食与人间俗家无异,贫道、刘庙令和静惠道长晌午还刚在斋堂吃过名扬京师的葵花狮子头呢……”
张黄裳忽而意识到这话似乎不该说,淡淡一笑,再次相邀道:“李大郎这就随贫道去斋堂吧。”
“我进观已有个把时辰,可不敢让公主府的贵人们在山门久候。”李琅另找个借口婉拒张黄裳的邀请,走出山门与杨湛等人会合。
下山途中,李琅想了又想,确实没什么明显异常,连最后吃饭时张黄裳也没有执意挽留,可见邀请他吃饭仅仅出于正常礼节。可李琅始终放心不下,总觉得静惠道长异乎寻常的邀请是一个圈套。
李琅跟静惠道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对方没理由给他下套呀,算计他的只可能是京兆韦氏。杨洄一开始就给他分析过,京兆韦氏可能会下绊子。
“杨壮士久居京师,见多识广。”李琅问杨湛,“可知京兆韦氏是否跟静惠道长过从甚密?”
“京兆韦氏脉系繁盛,人杰辈出,杨某理不清他们中有哪个脉系哪些人跟静惠道长交好。”杨湛摇头,接着道,“静惠道长此人,杨某倒是有些了解,万年县人,姓尹,年轻时混迹市井,三十几岁才拜在京师清都观三洞高功法师张万福门下,喜好美食,遍尝京都名菜,尤好郇国公独家名菜狮子头。”
“独家名菜,你确定?张庙丞说他晌午在朝元阁斋堂里就曾吃过。”
“不可能。”杨湛诧异道,“狮子头只有郇国公家厨韦巨元才能做得出来,秘制之法岂可外传。除非韦巨元奉郇国公之命来朝元阁为道士们做菜,不过这种资格应该只有道家大德张万福或道家名人张果老等人才能有。”
“郇国公是谁?”
“礼部侍郎韦陟,承袭其父韦安石韦相郇国公勋爵。”
“说来说去还是京兆韦氏的人。”
李琅心中沉了下去,恐怕杨洄说京兆韦氏会给他下绊子的预见是对的。如果静惠道长助韦陟下套,那韦陟投桃报李,命独家大厨来给静惠道长和朝元阁里的那群首脑人物做狮子头就在情理之中了。
看来,昨日聚集事件后,京兆韦氏开始对他下手了,李琅弄不明白,很单纯的游玩而已,会是个什么套?
李琅再次细细回想,发觉老君像的事儿有点突兀。
“杨壮士,听闻小李将军在终南山临摹老君真容,这是怎么回事?”
“来自宫内的消息,就是几天前的事。”杨湛稍一沉吟,说出了一个事情。
今年正月,皇帝从骊山回宫后梦见老子,老子在梦中告诉皇帝,“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余里,汝遣人求之,吾当与汝兴庆宫相见”。梦醒后,皇帝派人去京城西南面的终南山一带寻找。
“近日老君像已经在楼观山找到,小李将军奉旨前去临摹,摹本带回给陛下预览,陛下看后予以认可,钦天监择在闰四月将老君画像原本迎置兴庆宫。”
李琅听了杨湛一番解说,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玄机。
步下西绣岭,李琅去了一趟弥家庄济世堂。韦兴、韦侯成等人伤势平稳,没人感染发烧,李琅放下心来,跟苏氏和弥憬聊了一会,返回清江村。
韦寅等前去县衙诉状的乡邻尚未从县城回来,杨驸马的亲信杨映却再次从京城匆匆赶到清江村,已等了有一两个时辰了。
杨湛心知杨映带来了驸马的最新吩咐,忙抢先迎上去,拉杨映走到一边,忐忑道:“驸马可曾责备某办事不力?”
“恰恰相反。”杨映笑道,“驸马赞赏你随机应对,做得很对。”
“怎么会?”杨湛诧异,他被李琅以向外界透露韦府事先知情的内幕予以制衡,无法对李琅进行切实羁绊,反而不得不处处听任李琅作为,这不会坏了驸马的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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