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韦元魁交恶,就必须从京兆韦氏势力最薄弱的地方突围。京兆韦氏的朝堂势力很强,然宫内势力自从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乱政被陛下和太平公主率御林军一举剪除以后,元气大伤,逾三十年还没恢复过来,其姻亲徘徊在诸王圈子中,未达宫禁之内。你可以走内侍省的路子。”随着宦官不能干政这条祖制的日渐废弛,宦官专权的趋势已现端倪,如今内侍省拥有揽阅奏本的权力,杨洄提点道,“将呈报祥瑞的奏本由中书省调到内侍省,由内侍省派人,而非礼部韦侍郎派人下来查实,事情就好办了。”
李琅闻言振奋起来,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杨洄跟他说这些事,肯定是因为用得着他,这个时候该他表态了,李琅拱手道:“若是驸马助我玉成祥瑞一事,但有驱策,我莫不谨从。”
“回报以后再论,先听我把话说完。”杨洄瞥了李琅一眼,继续道,“我可以通过关系让内侍省将呈报祥瑞的奏本从中书省调过来,而后内侍省循例会派宦官下来查实。能不能通过内侍省的查实,我也会巧妙操作,你只要像我刚才问你那样,抓住痴哑顿愈这个铁证,照实说就成。”
还有“包过”的好事,李琅喜悦之下,又不放心地确认道:“一准能成吗?”
“内侍省宦官的查实一准能过,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过场。”杨洄点头肯定,但随即神情变得凝重,“如果是别的祥瑞,内侍省辨别名物和等差以后奏闻陛下,陛下会循例认可,随后就可以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了。但对于你,却有可能出现意外。”
“什么意外?”李琅心中一跳。
“你在灞桥致使公主差点溺亡,陛下会对以你为祥瑞的奏本格外疑惑。另一方面,陛下慕仙崇道,对道家祥瑞格外重视。骊山又不同于别处,山上建造有已近百年的朝元阁,麟德三年,高宗皇帝在朝元阁追号老君为太上玄元皇帝。而今,骊山出现老君赐福的祥瑞,非同小可。再者,京兆韦氏获悉你绕开他们呈报祥瑞,肯定会赶来阻击你。”杨洄条分缕析道,“陛下本就疑惑和重视,再加上京兆韦氏的不认可或怂恿,极有可能导致陛下派出中使出宫再次查实,你明白吗?”
李琅点头,心里暗暗有些佩服杨洄,辨析问题滴水不露。
“你我当然希望陛下钦定内侍省的查实,不另派中使,但万一陛下派出中使,就是真正的麻烦所在,一切全靠你自己应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杨洄肃然道,“我估计京兆韦氏不会袖手旁观,少不得给你下绊子,你对此应该有心理准备。”
“真金不怕火炼。”李琅都随时没命了,没什么输不起。
“那好,大理寺你不用去了,在家等着内侍省来人,我给你十名健儿随扈,足以护卫你的性命。有我插手,你不用担心殿下获悉你的出现后会再次派人来抓你。”
李琅闻言迟疑起来。很明显,驸马在获悉呈报祥瑞之事以后,突然改主意了,原本打算将他送入大牢羁押,现在变成了派人贴身监视加羁绊。
“但有一点……”杨洄突然神情凌厉道,“韦府事先知情这一内情,你绝不能再跟任何人说起,除非我让你说。”
“晓得,一切遵照驸马的意思办。”
杨洄这么一说,李琅又放心了,虽然他一时猜不到杨洄特别嘱咐不需泄露内情的用意何在,但想来对杨洄很重要,他自然也就有了拿捏驸马的资本,想羁绊他没那么容易。
“呆在这儿,我命他们马上赶来。”杨洄揽过缰绳,一脚踏上马镫,翻身上马。
杨洄调不动编制内的公主卫率,但杨洄本人身为驸马都尉,配备有编制内的防阁人员。杨洄又是长宁公主的儿子,在洛阳和长安两京拥有庄园、房产、地产若干,家大业大,因此下面还有更多的客户健儿可供差使。
“我有乡亲正陷身韦元魁的迫害,我能不能让随扈健儿助我救人?”眼看杨洄要走,李琅赶紧将韦侯成夫妇的情况三言两句陈述一遍,要求杨洄派人赶去清江村救下韦侯成夫妇。
“我给你的健儿之中,为首者叫杨湛,他会酌情处置。”杨洄沈声道,“大概在明天晌午,内侍省循例派下来查实祥瑞的宦官将抵达新丰县,你最好别节外生枝。”
“我有分寸。”李琅心里也不紧张。杨洄不是说过嘛,内侍省的查实他会巧妙操作,这只是一个过场,没什么问题。
“嘚嘚……”
杨洄回庄不久,马蹄声声,由远及近,杨湛率领九名骑士策马奔到灞水西岸,其中一人牵着一匹空骑,给李琅骑乘的。
十名骑士都身着圆领直裾长袍,腰围革带,头戴罗纱幞头,脚蹬乌皮六合靴,每人腰间跨一把没有环手的黑柄制式横刀和装满弓矢的革制胡禄,用箭带系着,弓挂在马鞍上。
国朝原先实行的是府兵制,兵农合一,要求民间府兵自备武器和马匹番上,朝廷只提供盔甲和陌刀等战略性长兵器。后来随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均田制破坏殆尽,课户们不堪负重大量逃亡,府兵制完全崩坏,朝廷无兵可征。开元二十五年,皇帝改征为募,下诏从诸色行人和客户中召募自愿长住镇戍的健儿从军,非长征者一律放还,施行事实上的募兵制。
虽然府兵制名存实亡,历史上到天宝八载正式废止,但国朝因府兵制的客观需要而对民间兵器非常宽松的管制政令一如既往地贯彻下来,朝廷只管制甲胄和部分长兵器,却不管制刀剑弓,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家仆和客户弓刀齐备,贯上盔甲就可以当兵用了,目前军方募集的兵员很多都是大户人家的客户。
杨驸马的十名家仆瞪着游回西岸的李琅,杨湛喝道:“种田的,会骑马吗?”
“哈哈……”众人哄笑。
国朝在河西陇右西域等军镇占据大片牧马地,边关互市也很活跃,因而流入京畿地区市面上的马很多,但一匹最差的母马也不低于五贯钱,健马都在十贯以上,种田的庄稼汉们种一辈子田都买不起一条马腿,根本就没人骑过马。像李琅这样的穷课户,种田几十年,没有半文钱的积蓄不说,还债台高筑,倒欠数百文,又怎能买得起马来骑。
李琅没在意对方蔑视和强横的态度,他在想着决定命运的事:此番回村,就算是跟韦府正面碰撞了,结局一定是你死我活。可韦府之于乡民,犹如大象俯视蝼蚁,而韦府身后与李唐联姻的京兆韦氏更是巍峨高山,无可撼动。
理性地来分析,除了揭竿起义,没有别的道路可以回击韦府。
李琅将身上带的铜钱全拿出来,分送给杨湛等人:“些许小意思,不成敬意,等会儿劳烦诸位壮士出面救人。”
杨湛掂了掂李琅递到他手中的铜板,悉数笑纳后冷冷一笑:“上马吧。”
李琅没骑过马,怕被马踢或马咬,尽量小心为妙,从前方靠近马身,抓住笼头拿到缰绳,踩着马镫爬上鞍辔,将身子放低生怕栽下马来,动作有点狼狈。好在这匹体高一米四左右的健马性格比较温顺,被李琅一个陌生人骑上去没怎么反抗,李琅学着杨湛等人的动作策动健马,听着马蹄着地时发出的蹄声,由慢渐快地驰往骊山。
骊山清江村韦府门外,到晌午的时候陆续聚集了数百乡邻,多是韦侯成一族的韦姓族人,男女老少都有,闹哄哄的,混乱喧嚣。
韦府连夜掠走韦侯成夫妇,洗劫韦侯成的家,其行径跟响马强盗无异,宗老韦寅获悉后,将周边村落的族人们召集起来,要跟韦元魁三父子讨个说法。
韦府管家韦谦带着十几个彪悍家奴守在府门前,横刀出鞘,凶狠地扫视乱哄哄的乡民,眼光所到之处,碰到的大多是畏惧和闪避。
“你们头顶着韦家的天,脚踩着韦家的地,韦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你地就得给地,要你命就得给命。”
在韦府横行乡里数十载的积威之下,多数百姓不敢用愤怒的目光跟韦家人对视。
“一群为数众多的羊,欠抽。”
百姓是羊,韦府是狮虎,狮虎会在意一群羊的对峙咩叫吗?对普罗百姓,韦谦从骨子里透出深深的鄙夷,睥睨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一位须发皆白,正闭目静默的古稀老人身上。
老人是韦侯成一族的宗老韦寅,年龄比韦元魁还要大上一轮,放眼国朝,能活到七十岁的人可不多。老不死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却人越老越多事,多次敢跟韦府来斗,没一次占到半点便宜尽吃亏,还不长记性,这次更放话出来,说要跟韦府抗争到底,已备好棺材准备就死。
想死还不好办,正好官府的人业已赶到韦府,款待官差的饮宴此时也该结束了,等会儿干脆让吃饱喝足的官差成全其死志,将这个自不量力的老货一并收拾了,让村中自此少一个碍手碍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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