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阿七，脸上斜贯着刀疤，简直就是名片般的标志，此刻已经站起身，手中攥着把匕首，紧张地盯着他。
腾腾，翁斌孙的随从突然跨步横在前面，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震得地面似乎都在抖动。
周文通双目瞳孔一缩，反应够快的，而且看架势是外门横练，自己所在的侦察营中就有人练这种功夫，但现在应该还是武林秘传。瞥了一眼反应平静的翁斌孙，这人只是个幕僚吗？
“周先生认得此人？”
翁斌孙平淡地问道，但周文通却似乎察觉出目光中更深的审视。
“一个街头泼皮混混，拿把刀就学着强人劫道，被我捡根竹竿打跑了。”
回答的也很平淡，声音不算大也不很小，翁斌孙听了也不再多问，静静地冷眼旁观。周文通看见吴阿七听到后脸上肌肉抖动，伤疤随之剧烈扭曲，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会冲上来拼命么？不相信他会，如果有那个胆量，早就拼过了。
“翁兄请，没必要为了这等货色坏了胃口，请上楼。”
“两位周先生请”，翁斌孙同样谦让道。
进入雅间，宾主落座，点了几样酒楼特色菜肴，虽然在租界内，但宝善街的物价并不昂贵，一桌酒席也不过几块大洋。
“斌少爷，如果这里没事，小人去楼下了，那个混混小人会看住的。”
短衣壮汉在身后弯腰低语，口气十分恭敬，翁斌孙轻轻点头之后，便出门下楼了。
北方口音，周文通心下一惊，原本以为可能是两江总督署的高手，现在看是翁家的下人。这翁家可是？狐疑中，看见文达也正目视自己，似乎也猜测到了什么。
几样糟货冷拼最先端了上来，三人各自杯中满上黄酒。
“翁兄远道而来，周某水酒一杯，不成敬意。”
三人饮过之后，周家兄弟都不说话了，房间内气氛略显沉闷。
“翁某前段时间，接连看到周先生在申报上的两篇文章，拜读之后颇有感触。此次回乡祭祖，正好有机会拜访，还望不吝赐教。”
翁斌孙率先开口打破氛围，周文通听了却更是吃惊。此前没注意细听，对方苏南话中隐隐也带着北方口音，而且是京城的卷舌发音，以前他的部队就驻扎在京畿。
“区区拙见，实在有辱视听。”
周文通自谦道，不想去揭开翁斌孙身份的面纱，他在犹豫，北方京城里的水太浑，漩涡里都是杀机。
“周先生太过谦虚了，台湾战事至今已经印证了先生的远见，不过在下更对前一篇文章感兴趣。”
这是在勾引话题，文通已经能大概猜测出对方见自己的目的，稍一犹豫便做出了决断。
“见到翁兄，周某也不说假话，前一篇文章中有不实之处。”
“不实之处？”翁斌孙做出惊讶表情，“还请周先生详解。”
“去年陆上战事中，日军大部分使用的武器并非先进的村田二十二式，而是老式的黑火药单发步枪。”周文通看着对方表情，心中只能感叹世家子在接人待物上有历练，如果没猜错，他的身份不应该不清楚战事内幕。
“周先生是说日本人比我大清军队装备更落后？”
见对方点头，翁斌孙继续问道，“先生是为什么不揭破？”
“其实洋文报纸已经有披露，只是国人没有注意到而已。”略一停顿，接着又说，“为什么非要揭破？我大清国也要有颜面的，去年甲午之战，国人已深受刺伤，再去把刀刺得更深，恐怕就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了。”
此话颇为诛心，一时间房间内出现尴尬。翁斌孙看了眼对方放在手边的两本书，转移了话题。
“这两本书像是洋文？”
“是的，德文书，一本是德国步兵操典，另一本是德国陆军炮兵手册，都是德国军队正在使用的版本。”
咳咳，对面的文达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周文通的话，目光焦灼地望向他。文通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道，“我准备把两本书翻译成中文印书出版，或许能有裨益于国家。”
“先生赤子报国之心令人敬佩，”说着翁斌孙郑重揖了一礼，然后问道，“这两本书，先生可否为在下释疑解惑？”
“翁兄多礼了”，周文通笑着拱手还礼，心中叹息，自己到底还是要迈入漩涡，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漩涡，可是他不打算退缩。双手各拿起一本书，继续说道。
“炮兵手册顾名思义指导炮兵训练作战的教科书，这本步兵操典可就意义更重大了，相当于一种标准，规范单兵和基本战术单元的标准。”
看着翁斌孙似懂非懂、一脸疑惑的样子，周文通心中暗笑，他有意用了许多术语，就是要起到这种神秘的专业感效果。
“步兵操典里对于个体的士兵，规定了训练、战斗以及日常行伍的行为，形成了标准化的单兵作战能力。就像兵工厂里生产的步枪，每一支都具有相同的射程、精度和杀伤力。”
见对方听懂了他的比喻，接着说，“步兵操典还规定了军队中基本的组织，从十几人的班到上百人的连，规定了他们的如何作战和管理。就像把生产出来的标准步枪，按规定好的方式组织起来，形成连续、准确地射击，从步枪而言是杀伤力，从军队组织而言就是战斗力。”
“这些有战斗力的标准化组织集合起来，就构成了营、团，甚至上万人的师，德国东部的营和西部的营，在同样的操典下训练出来，具有同样的战斗力。西方现代的战争，就是把这些生命组成的建制当做消耗品，计算出局部防御需要多少，进攻需要多少，当战争开始后，部队在战斗中伤亡，旧的建制被摧毁，继续投入新建制，直到击败敌人。”
看着已经被震撼住的翁斌孙，周文通决定再加把火，渲染出更大效果。
“其实从几十年前，列强就一直在计算，击败我大清国北方军队并占领京城，需要多少这样标准化的军队。我们使用大刀长矛时，是不足万人；而今我们即使装备了洋枪，也用不到两万人。”
这顿晚饭，酒菜反倒成了点缀。
夏至日的天特别长，薄暮中，周文通站在酒楼门口，送别翁斌孙离去。
“他不会是京城翁家的吧？”
身后传来文达的声音，语气里充满忧虑和不安。
“我知道。”
“可最后是老妖婆胜了，那是能要命的。”文达的手抓住了文通的胳膊，微微在颤抖。
“为什么一定她胜”，文通猛地转回身，决断、铿锵，“不要想着去做弱者，我们会卷起风暴！”
文通的气势让文达骇然撒手，隐隐预感到那风暴如果来临，将会席卷掉无数的鲜血、生命，如洪水潮涌横扫大地，宏大得让他畏惧。
(https://www.biquya.cc/id36551/199982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