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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无月,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着,惊起一路的宿鸟。
马上坐的是一身素白重孝的云迹,赶了七天的路,在前面城镇买了祭祀之物,打听清楚了道路,他本想就在镇上歇了,可看着那些东西,心里真如刀绞一般,一刻也不愿耽搁了,所以等赤睛雪狮子略略恢复了些体力就又上路了。
到达“忠义丘”时,天已蒙蒙亮,在山脚下摆好祭品,点了香烛,云迹祭拜后长跪不起,泪水扑簌而下,但却从始至终未发一声嚎啕。
恸到深处泪无声,伤心欲绝的云迹并未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及至一只手拍在肩头才遽然回首,看清此人时,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没死?!”
来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没回家?”
云迹摇摇头,道:“在瑶湖偶遇曹叔父设祭,就直奔这里来了。”
来人点了点头,道:“我回府报了凶信就赶回来等你了。”这人正是宇文贲,他神情凄苦的望着当日大帅站立的地方,“我没死,大帅让我传遗命给你。”
听说父亲有遗命,云迹俯首于地,叩拜恭听。
宇文贲侧身避了避,然后道:“大帅遗命主要有两条,一,命你去衡国,二,终生不得为将拜帅。”说完弯腰扶起了他。
云迹一脸的诧愕,“去衡国?你没听错吧?为何让我去衡国?”
“这我怎敢不听仔细,大帅的确是让你去衡国,而且是闻命后立即启程。”
“这又是为何?”
宇文贲叹了口气道:“云家要靠你延续血脉,大帅是担心你在这里不安全。”
“此话怎讲?”云迹眉峰一挑,拭干了泪水的双眼清光闪动。
宇文贲没立即回答,他跪倒在地,对着山丘拜了拜,起身后才道:“此地不宜久留,上马吧,我们边走边说。”
云迹看着他,缓缓的坐了下去,道:“不说清楚我不走。”
宇文贲心下叫苦,只得蹲下身,低声道:“这不明摆着嘛,大帅德高望重,早已被那班奸党视为眼中钉,此番大败,那些人怎会轻易放过?这些年大帅为正纲纪,没少得罪那些人,不久前还把灸岢的一个亲信正了军法。”
云迹点了点头,道:“这些我明白,但谅这些宵小之徒也不敢动我云家。”
宇文贲着急道:“你是不知他们的手段,这些人禽兽不如,哪会管什么道义天理,栽赃陷害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我跟你讲吧。”他用手指向山丘,“大帅死不见尸,知道大帅在此殉国的人,除了我都被除掉了,他们要说大帅或许是里通番邦,并非战败而是暗中投降了呢?没人信没关系,只要那昏君信就行了,仅凭此一疑,就能把你一家下了狱,到了狱中要不明不白的弄死个人还不容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只是随便举个例子,他们的阴毒心肠远非我们能揣度的,诡计多着呢,斩草除根是他们的一贯作法,大帅正是顾虑到了这些才让你远走的,你是云家仅剩的儿郎,你一走,云家只余一门妇人,反倒不至再受加害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他这些天一直在思索该怎么说服这位六公子,绞尽了脑汁。
云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道:“固有此虑,但你说的有些过了,这些以后再计较吧,当前之要是把父兄尸骸请回祖茔,你暗中联络边塞上那些知交兄弟,打听一下番人把父兄尸骸存于何处,明抢不行咱们就暗盗。”
“我已经打听到消息了,运往中都了,他们要以忠烈之礼厚葬,这些番人很是敬重大帅。”
“那咱们这就去中都。”云迹站起身。
宇文贲晃着他的肩头,有些激动道:“六公子!你不能意气用事,云家只剩你一个男儿了,孤身前往番邦腹地与送死何异?你真想让云家因你而绝吗?”
“未必就死,不让父兄归祖茔,我无颜苟活。”他说的很坚决。
“好!我们先尊大帅遗命前往衡国,等你有了子嗣,再去迎尸骸,如何?”
云迹仰头望着山丘,只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宇文贲推了他一把,声音转厉,道:“你不尊大帅遗命,孤身犯险,万一断了云家血脉,绝了祭祀香火,你到地下有何脸面去见云家列祖列宗?!如此一来连大帅也有了罪责,你这是孝还是不孝?!”他是这些将领中与云迹交情最深的,到了此刻也就不顾忌什么了。
云迹的眼中再次出现泪光,他缓缓的跪倒在地,口中哽咽道:“父亲大人,孩儿不孝,三哥四哥,代小弟好好服侍,小弟不会让你们久等。”
言毕起身,拉过雪狮子飞身而上,对宇文贲道:“走。”
宇文贲瞪着他问:“去哪?”
“衡国。”云迹吐出这两个字时神情带了几分悲壮。他其实很清楚,以一己之力去番邦盗回父兄遗骸是难比登天的,但在巨大的悲恸下这是自然而然的冲动,父兄之死虽没他的责任,可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心神失衡,用无端的自责甚至是自虐宣泄哀痛,做出些异于寻常的举动,最常见的就是无原则的尽孝了,尽管他觉得去衡国很荒唐,可就算父亲的遗命是让他自尽,此时此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剑。
文贲长舒了口气,上了马与他并辔而行。
走出一段,云迹心中困惑难解,问道:“父帅怎么会让我去衡国那污秽之地?”
宇文贲敷衍道:“衡国或许并非传言中的那么不堪。”
云迹面现鄙夷,道:“君无道,臣无忠,民不知礼,男无义女无节,一片乌烟瘴气,从上到下唯利是图,无一点廉耻可言。我到任何一地,听到对于他们的评论都是这些。”
“这我知道,可一年前,大帅与我饮酒闲谈,说到了衡国,我当时也是如你这般不齿,可大帅摇摇头,说了句‘并非如此不堪’,我追问时,大帅就不再多说了,嘱咐我不要把他说的话对外乱讲。”
“那也好不到哪去。”云迹哼了一声。
“大帅既有那样评价,想来是知道些我们所不知的内情,否则天下这么大,大帅怎会偏偏给你选了个污秽之地?”
“偏塞而已,我正要问你,咱们怎么去,你识得道路吗?我可听说这一路是极其艰难的,况且他们见了异乡之人就杀,我们怎么存活?”
宇文贲不免露出忧虑之色,道:“我也只知其在燕国西北,具体路径等到了燕国再打听吧,他们要真不容异乡之人,咱们就找个隐秘之地藏匿起来。”
情绪差极的云迹勒住马,把他当做了撒气桶,不满道:“这就是你的打算?要这样何须千里迢迢冒险去衡国?”他伸手向北方一指,“边塞附近高山密林多的是,皆是人迹难至的,要藏匿还不容易?”
“我这不是作最坏的打算嘛,大帅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宇文贲也说不出什么了。
云迹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催马而行,过了一会,问道:“咱们这边的关口已然无存了,燕国的边关怎么过?”
“都准备好了。”宇文贲朝怀中指了指,“通关文书一应俱全,我在边关这么多年,弄这些门路多的是,快走吧,碰到番兵就麻烦了。”
“以后恐怕就都是麻烦了。”云迹抱怨了一句,面对如此渺茫无望的前途,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烦与失落,可他还是拍了一下宇文贲的肩头,算是对方才那过份言语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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