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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筝继续说道：“我从小不好读书，只喜欢练武。你看见了，这个武馆的人都是这样，也许整个小石镇北边就是这样。我们武馆也没什么过往名气，只是我爹找两个老伙计经营着，也不图什么显赫一方，只是让大漠里一些无路可走的人有口饭吃。真是没什么志气啊！”
石筝自嘲地笑了笑。“后来陆续有一些落魄的江湖人来投奔，又收留了一些无依的孤儿，有志气的同门都另寻名师了，想必你也看的出，我的武功都是拼凑来的。也许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这种武功无知的可笑。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汗，真是无关紧要啊。”说到这里，石筝停下来，拳头攥地紧紧的，眼里充满了不甘。
公子道：“世人为名声所蔽，原是寻常之事。依在下看来，筝姑娘武艺不拘形格，更难得机变过人，只是气力略有不足。”
石筝不置可否，只是大声说道：“说实话，你们怎么对待我，我并不在乎，我也没时间计较。可是武馆三十几个人，虽然是老少遗孤，彼此没有血水之亲，却都是我的家人，谁也不能欺负他们！既然不能让旁人喜欢，那就让他们害怕吧！”一个人能承担责任的人，谁又能责怪她呢。
“我今天烧掉的那封信，你一定很想知道写了什么。”说到这里，石筝的语气平静了些。
“愿闻其详。”
“真是说不出口啊。小鱼的父亲本也是同门的一位师兄，不过小鱼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那个恶女人，灵堂还没架起，就跟别人跑了。其实离开武馆的人不少，我并不怪他们，即使她不讲道义。这里原本就是帮人自立的。最可恨丢下不满一岁的孩子独自在家哭泣！我们找到小鱼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声息了。难道女儿冻死饿死也没有关系么？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她，是不是更仁慈些？世上怎会有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公子看见，石筝的双手不停颤抖，眼中泪光闪烁，眼神似乎穿越了时光，看见过去那可怕的一刻：冰冷的房间，垂死的婴孩，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天幸小鱼活了过来，第二年，武馆收到了她的信，让我们把小鱼送去石湖，说她很想女儿。我爹相信了，大家都说她能够改过，可是我不信！我不信能让一岁孩子跨过千里大漠的人，会做一个好母亲！后来，打听的人说她不再受宠，受人白眼，孤独寂寞，所以想接孩子去做伴。嗬哈哈！世上怎会有这样自私的人，活着就只会想着自己么？”石筝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笑，看起来既愤怒，又悲哀。
“五年来，我每晚抱着她，可是直到今天，噩梦依然每晚折磨她。每天看着别人的噩梦，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噩梦里的人呢？何况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已经分不清这噩梦究竟是谁的了。所以我知道，我不会再让小鱼看见那些信！真讽刺，那样漂亮的字，连先生都赞叹不已，却是那样可怕的人！你说，熟读圣贤书长大的人，也会做这样可憎可怖的事么？”
公子叹道：“唉！读圣贤易，行圣贤难呀！人心之恶难知，人心之善能见。世上的恶事再多，只要能看见善行尚存，人总还是怀有希望的。我想，今天的小鱼聪明乖巧，就是希望的结晶吧！”
石筝低头落寞道：“我只怕小鱼聪明过分，乖巧过头，将来还要受恶女人的连累。她学字学的这般快，过几年就可以自己看信了吧。”说着她长吸了一口气，“唉，希望老天也能像上次那样庇佑她吧。”
这时，石筝房间传来小鱼的哭泣声。石筝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得回去了。哦，对了，保佑的佑，安宁的宁怎么写？”
看着她离开时急切的神情，进门时轻快的脚步，掩门时温柔的动作，公子默默地说，天威难测，可是无论老天怎么对待小鱼，你总是会毫无保留地帮助她，就像你一直在做的那样，不是么？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
凌晨时分，天还只微白，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公子蓦然惊醒。他轻轻把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正看见石筝无声无息地跃出墙去。然后，石灵也蹑手蹑脚地出门了。真是奇怪的两姐弟，公子心想，眼看睡不成了，索性去看看吧。临行，他还放一块银子在桌上，如果被石筝知道了，恐怕会跟他拼命吧。
大漠的晚上真冷！就算是小江南这样的地方。六月的夏夜，王城还穿着单衣，这里却披着厚袄。雄鸡正要开始打鸣，勤快的作坊已经开始工作，他们要赶在路上第一个行人之前，把新鲜喷香的食物摆上柜台。
公子看见石筝有些犹豫，站在原地踌躇，像是不知道要不要再走，然后她从怀里摸出了什么，看了两眼，这才下定决心，继续前行。
石灵一直藏在拐角，大气也不喘一声。
公子追上石灵，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石灵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他回过头来，拍着胸脯说：“哎呦，我的古大哥，你这样像鬼一样拍人肩，会把人吓死的！”
公子歉然道：“抱歉，在下不是有意要吓石兄弟的。”
石灵仔细打量着公子，又转了两圈，怀疑道：“我说，你不会真是鬼吧？走路都没声的。”说着还用手指戳了他一下，像是要验证他是不是无形的。
公子道：“在下怎会是鬼呢？想必是石兄弟太入神，所以没有发现在下。”
“是这样吗？不过，你是鬼我也不怕，我只是没防备好。话说你怎么跟来的？”
“在下听见房外有响动，这才跟来瞧瞧。难道石兄弟也听见了？”
“啧啧啧！不老实了吧。你一定是看上我姐了，这才大半夜不睡觉跟着人家。可惜啊，你没机会啰！”石灵坏笑道，眼睛骨碌碌乱转。
“石兄弟取笑了，在下并无此意。”
“但愿你说的是实话，否则你就要失望了。你知道我姐这是去哪吗？”
“在下不知。”公子不停给他使眼色。
“嘿嘿，我可是她肚子里的酒虫，她的事情，我全都知道。”说着，石灵探出头去看，“怎么？你不信？我姐这是去……哎呀！我姐不见了！”他四处张望，原来说了一会话，石筝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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