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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都崖是一座看不到顶的石山,孤耸在西方荒凉冷酷的戈壁中,向东三百公里便是孤月国的都城,背部是灰茫茫的西极沙漠。传说在望都崖最高处,能看见王都繁华的夜景,可是在这片毫无生气的绝漠中,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即使是最爱吹嘘的酒客,也不敢放言能登上望都崖的半成。
东面崖下有一小眼泉水,叫泣泉,从石山的根部脉脉的溢出,如泪洗面。于是,在这残酷的戈壁上,便点缀了一丝生命的希望。人们在绝壁的掩护下,建造了小小的营地,然后,文明的脚步得以一路向西,在沙漠深处又立起了小石镇、孤玉、铁意、明火、石湖等城市。
每个故事的开始总是很难发现,因为往往它已经开始了,你却没有注意到;而当你被它吸引的时候,你却已经错过了开头。索性我们便从这个名叫顺风酒舍的小角落开始好了。
黎明的荒漠冷极了,石铸立起衣领,又将衣袖扎起来,借着曙光往崖上爬,在崖的北面离地百米高的地方,有个瞭望塔,那是他要去的地方。在这样冰冷的寒风中爬这样险恶的山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对于他来说也不太难。他的年纪虽然并不大,但经受的磨练却已经不少了,所以酒店才能让他来。他果然安全上去了。
瞭望塔在一片长约百米的石台上。石台围着巨大的青石垒成的城墙,厚厚的裹着锈的城门,历经千年仍坚不可摧。石铸上前叩了叩几下门环,然后默默等待。四下只有呼啸哽咽的风声,真像是望都崖在永无休止的风沙中痛苦地哭泣,在这样的苦寒孤寂之地,人要怎样才能坚强地活着呢?石铸心想着。
瞭望室的门吱嘎地开了,城墙上响起一阵夹杂着咳嗽的脚步,脚步一轻一重,还有盔甲哗啦哗啦的声音,一直响到城门上方。
“小伙计这么早?今天又是初一了么,昨天小杜说我还不信。”城上的人说,声音苍老而嘶哑。然后降下一个装着钱币和信的篓子,照例会多一枚铜板。
石铸把信贴身放好,又收起钱币,把带上来的酒水食物烟草放进去,回答道:“是啊,老爷子,今天会有王城的军队经过,白天怕是没时间上来,只好提前给您们送上来了。”
老人冷笑道:“军队?那也算军队么。不过是些运粮的伙夫罢了,只能吓唬些没用的小毛贼,哪里见过真正的战场嗬!”
老人猛地吸了一口烟斗,寒风中他咳得更厉害了,隐约间石铸听见有什么掉了下来。然后老军头叹息:“唉,人老了,记忆就变得靠不住了,不但挥不动刀剑,连个烟斗都拿不稳了。柱子啊,给我找找看,别要掉到底下去了,可买不起新的了。”
石铸埋头在地上找,烟斗并没有掉到山下去,然而,他却没有半分高兴。烟斗上的火就在城门下闪着红光,石铸拾起烟斗,温暖光滑的烟斗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哭泣。记忆像眼前这扇斑驳的城门,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却完好如初,甚至在风沙的打磨下愈发明亮了。
他把烟斗一并放入篓子里,说道:“老爷子觉得难受就不要再抽烟喝酒了吧,这样残酷无情的地方,怎么自己还要折磨自己的身体呢?”
老人把东西提上去,说道:“啰嗦的小鬼,你又懂什么残酷无情。还说折磨,如果没这些烟酒,那才是真正的折磨。赶紧回去,晚了又得挨揍!”
下山的时候,无人的地方,石铸终于流下眼泪。他不明白,人在荣耀的时候,想要抽烟酗酒,就像他的铸剑师父亲那样;临近落魄的绝境,还是甘愿吞下这种腐蚀灵魂的毒药呢?寒风中,泪水刮疼了他的脸颊,他抬手抹掉,然后,眼前是日出。
五年前,八岁的他离开小石镇,经过这里,独自前往王都投亲时,便见过这日出。当时的他身上长满了冻疮和脓包,干裂的嘴也在流着血,饥渴而孤独,带着失去父亲的悲伤,绝望木然地站在冰冷的望都崖上,对于将来一无所知。突然,太阳出来了,阳光投射在黄色的远处的风沙中,大地像盛着一杯淡淡的流趟着的茶水。然后,大地开始温暖起来。石铸也恢复了知觉,他看见石山上一些蝎虫鼠蚁正匆匆地往洞里钻;另一些蜥蜴甲虫却从洞里爬出,伸展身躯开始吸收空气中微弱的露水;高崖上,雄鹰盘旋,啸声划破长空……仿佛刹那间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不经意间,泪水流进了他的嘴角,以前的他虽也尝过泪水,可是绝对没有此刻的苦涩、温咸。虫蚁尚且偷生,人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五年过去了,虽然只是这绝漠里卑微的小伙计,可是也能像这片沙漠里其他生灵一样,顽强而倾其所有地活着。
石铸迎着日出下山去了,他还年轻,还能够在命运面前展示他的智慧和才能,能够在各种挫折之下展示他的勇气和骄傲,能够在残酷当中历练他的忍耐和品格。他就像这旭日一样,充满希望。如果有一天,他获得了一个机会,他也要保证自己配得上它。
崖上的烽火台上又传来苍凉的歌声:
孤月起华汉,八千骑,天下寒;
将军兴西关,风瑟瑟,四城盘。
南人歌北漠,莫回头,骨漫漫;
又闻狼烟急,十万阵,几人还。
……
十八便离了故乡,桥头阿郎方才周岁;
听说阿郎也参军,忠诚勇敢将军爱喜。
不想它天灰月暗,白头未死黑发长辞;
如今啊身残体破,望都崖上只贪一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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