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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江宁城已是酉时。
深秋时节,夜色来得特别快,谢永暮和叶桢到达江宁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这个时候华灯初上。小舟沿着秦淮河驶上去,与流光溢彩的画舫擦身而过。两岸灯火不绝,能听到青楼楚馆歌女悠扬的歌声,也能听到茶楼酒肆传来的喧嚣。倒映在水面的繁星与灯火随着波浪沉浮,偶尔头顶上横跨过一座窄窄的青石长桥。
夜风轻拂,将站在船头的叶桢激了个冷颤,正欲返回船舱之时,却忽感温暖。回头一望,谢永暮已经将一件白暗纹底红梅花刺绣的斗篷披在了叶桢身上,轻声说道:“这,便是江宁。”
叶桢浅笑点头,望着满眼的晨辰灯火,对江宁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没过多久,叶桢便看到了那座高三层,为五方形,飞檐出甍,五面皆窗的公馆。它的样子与叶桢离开时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远远地,叶桢都能看出那家公馆的生意不错。至少在以往,她是看不到花汀公馆正门也人来人往的。经过高楼的时候,能够闻到香醇的美酒气息,伴随着不绝的丝竹声响,将花汀公馆的四周绕了个圈。
也不知道尘风和宁宇恒如今怎样了。
她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去了燕京之后事情接踵而来,令她没有半份空闲写信前来江宁,现在回来,所以对自己名下的产业还是颇为担忧,不过面上却是丝毫透不出对花汀公馆的兴趣。
“九儿,马上就到文德桥了。”
谢永暮站在叶桢的身边,朝着两岸随口说道:“这里是贡院街,刚刚经过的高楼是花汀公馆。再往前就是金风阁、凤栖楼。嗯…还有奇芳阁也在前面,九儿你以前很喜欢奇芳阁的雨花石汤圆。现在你也饿了,等会我们就先去明远楼。”
叶桢点点头,没有说话,目光随着谢永暮所指而移动。
反倒是船头划桨的老船夫应了一声,“好勒,等会小老儿就在奇芳阁停下。”
“有劳。”
……
谢永暮见着叶桢没有说话,也不在意。只是笑笑,然后将叶桢身上的长袍系得更紧了些,担忧她因吹夜风而再次患上风寒。
叶桢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她已经不再接受这样亲密的动作。一个月,足以令她消磨掉身上对他的反应,以往对他所有下意识的反应都已经悉数被丢弃。
没过多久,奇芳阁便能够远远地望见了。有点心的清香飘飞出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除却租赁船只的费用后,谢永暮随意朝着船夫抛了几枚大钱,船夫便很是上道地帮着谢永暮抬出了船舱内的两口大箱,招呼了奇芳阁后门的伙计搭手。
叶桢看着那两口箱子,心底泛起了别样的心思。
从云水村出来谢永暮便一直带着,叶桢只知晓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放了醉生梦死,其他的便不知晓了。这也是为什么在船上谢永暮能够为叶桢温酒的原因。不过看谢永暮这一路不嫌辛苦,不担忧被人盯上的后果搬运这两只箱子。叶桢也能菜出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就在叶桢神游天外,猜测里面东西的时候,却恍惚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二,小心点,别把根茎伤到了。这可是三醉芙蓉,可得好好伺候。”
声音清朗却又带着三分生意人的狡猾。
苏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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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街上那座最为简陋的建筑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冷涩的秋风之中,道路两旁的垂柳已经染上了些许枯黄。径流的河水从石桥下方缓缓流过,能看见几缕枯黄的叶片打着旋从上游流下去。
青龙街上的人们依旧躲着暗卫司走,偶尔经过一两人也是步履匆忙,很快地离开了暗卫司衙门的笼罩范围,似乎那里潜伏着某种史前巨兽,在不经意间便可令人丧命。
暗卫司前院那个方正的房间里,正坐着三个敛气凝神的中年人,他们皆是看着长桌尽头那位年轻得过分的提司。
自从刘金俭被收押入狱后,整个暗卫司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氛。刘金俭手下的暗卫全部被秘密地查处。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作为国之重器的暗卫司,竟然被吴国渗入了如此之多。
房门无声地开启,作为整个楚国最为厉害的特务首领自然发觉了,下意识地扭头向门口望去,连着长桌尽头的张泽羽也收敛了他心不在焉的神色,抬起了头,双眼清亮地望着门处地那个人。
一个身形微驼,满头花发的老人咳嗽着走了进来。
站到了张泽羽的背后,朝着长桌上的另外三人,轻声说道:“江宁谢家已控制。”
声音很浅,但是却足够有力。伴随着这七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字,暗卫司的会议室里不免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先皇的老太监知莲竟是有此能力。他背后的监察院,不愧是先皇留下来制衡暗卫司的最后手段。
半晌之后,才有人起身,神色恭敬地问道:“知莲公公,您…来暗卫司…有何贵干?”
知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偏头“鸿胪寺控制了吗?”
张泽羽点点头,却是挥手随意对着一旁的王奉元吩咐道:“拿把椅子过来。”
王奉元正待行动,知莲却摇了摇起头,“既然陛下让奴婢这段时日跟着您,您也不必这样待着奴婢,奴婢始终只是奴婢。”
自然是不会真的有人把知莲当作奴婢看待,王奉元眼观鼻口观心,丝毫没有被知莲的话影响,权当没有听见。很是小心地将墙角一把黄花梨的漆画椅放到了张泽羽的身边,恭敬地对知莲说了一句:“公公,请。”
知莲略微扫了一眼,面上看不清悲喜,依旧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公事为重,奴婢就不坐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放到了张泽羽的面前,“此乃监察院打探到的消息,请大人过目。”
张泽羽见着知莲忌讳莫深的样子,也只好无奈地笑笑。虽然知莲只是一个老太监罢了,但是他知道这位是自家老子都开罪不起的人物。所以也就没有强求,只是小心地接过信纸,仔细地看了起来。没过多久,他便将信纸传到了桌上另外三人的手里。
良久之后,确认三人都已经仔细看过了,张泽羽才开口说话。
“上面是什么内容,各位也都看清楚了。小子不懂事,接过暗卫司仅仅是一时无奈,请各位同僚多帮衬些。至于这名单上面的人,各位手下的人,还是多加注意。”
这话说得很没水平,丝毫不像是一个家学渊源的官宦子弟说出的话,而是宛如一个走江湖拉单帮的刺头到了陌生地界对本地盘踞的地头蛇说出的搭伙话。
桌上的其他四人也乐了。
他们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空降的提司大人竟然是这个脾性。虽然陛下的任命早在半月前就下达了,但是今儿个确实是暗卫司实权首领第一次聚集。之前单独的会面下,倒是没看出张泽羽的脾性来。听到这话,连不苟言笑的知莲公公也牵了牵嘴角,只是心底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主管情报的一处的佥事曾允也笑了笑,他倒是很欣赏这个年轻公子哥的做派,在张泽羽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包揽下了这件事情。而主管二处收拢情报加以分析的首领本来是刘金俭,但是他既然被查出是吴国的探子,所以这个位置暂时是空着的,这段时日来一直都是张泽羽亲自打理。
三处和四处的的头子也没说什么话,但是从举止中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是值得信任的人,毕竟暗卫司是楚国重中之重。而刘金俭这件事,也不过是一个意外。
一番讨论之下,便大致决定了这个案件的走向。
知莲见着暗卫司的几人都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只要能找到那位贵人,确保那位的安全。其他的事,可以放在后面。”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的气氛便有些奇怪了。
在坐的都是在暗卫司呆了几十年的老人,自然是明白半年前先皇驾崩的事情另有蹊跷。这半年在暗地里不知道查询了多少线索。能够穿越皇宫大内的重重守卫,并且不被监察院、暗卫司抓到尾巴。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庞大的组织。
毕竟有能力将壮年的先皇毙于疾病,也就意味着有能力将才上位的年轻陛下意外驾崩,有能力颠覆整个楚国的格局。虽不至灭国,但是大伤楚国的元气倒是可以做到的。这样的组织,说是庞然大物也不为过,向来是统治者所忌惮的。
所以在座的人对知莲的这句话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在他们眼里,国家大事比一个和亲的公主重要得太多。此次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若是因为那位深宫里得人物放弃了既得利益,那么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干的。能进暗卫司的人都是对楚国忠心耿耿之人,所以听到知莲的话,都在心底嘀咕了起来。
知莲见着他们没有说话,也自然是明白他们的想法。浑浊的老眼微微上挑,拿捏着当年为叶泓宣圣旨的驾头,说了一句,“此乃陛下口谕,诸位切记。”
此话一出,原本不以为然的三人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心底,却对半年前先皇的驾崩,起了别样的心思。
难道…先皇的驾崩,并非是那个严密的组织所做?
难道…如今的陛下,并不担忧半年前发生在先皇身上的事情,在他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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