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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约我。
用了茶贴。
这是很正式的邀请。
邀请我去山那边的净水湖踏青。
净水湖虽说是湖,但是却不大,只得百余丈罢了。两岸是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种植的红梅,因为渭南这边气候与江宁不同,所以只有到了春天,大红色的梅花才会竞相开放,与不远处白皑皑的雪山相衬,倒真是极美的景致。湖水是渭南边上那座净水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在地势稍缓的地方便渐渐聚成了一片小湖泊,倒映着两岸红艳艳的冬梅,竟是暗生了几分凄冷。
净水湖平常是没有什么人会来的,所以那天去的时候也只有我和师兄两人。至于跟着我的那些个丫鬟—
早就被我打发走了。
因为此行并未带仆役,所以在玩闹一阵之后,师兄开始抓鱼准备午膳。
我在岸边瞧着他水上轻功极好,几乎是踏浪而行,一个来回之间,手上的木剑便叉上了两尾肥硕的鲤鱼。但翩飞的衣袍却是未沾半分水分……我便知晓了,我这位师兄,到真的是一个武道天才。
不过我那个时候终究是小女儿心性,见着他的样子,心有不甘,提着裙角便想冲上湖去,想要试试自己的水上功夫。
但可惜…想法和实际永远是有差距的,我信心满满地上去,最后,确是因为我真气一口没提上来,就此淹到了水里……
最后狼狈地被师兄救了上来。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难为情。
不过也就是掉落水里的那一瞬,我看到了我的面貌。承了我父母的面皮,自然是美的,但是...那一双碎金色的眸子,是怎么回事?
就算我从小生活在渭南,虽然从小被人叫做公主,但是自从父亲叫我称呼他为师父后便没有人再这般叫我了,自然也没有人过多地告诉我关于大秦遗族地事。所以我在天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不谙世事地生活到现在。
只知晓吃喝玩乐,没事用半吊子的轻功去调皮捣蛋,用八窍只通了七窍,余一窍不通的占星术去调戏那些胆怯的婢女,吓唬她们以后的相公会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汉...
可就算我对那些故事再不上心,但是对于碎金色,这个颜色,确是知道的。我知道那位打下了整个天下的老祖宗,眸色,也是碎金色。
不过我落水的那一刻,想的却不是碎金色眸子的问题,而是想着...这样湿漉漉地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阵责罚了。
师兄身手极好,但是他也没想到我学了父亲那么久的轻功,竟然还能跌落水中,所以他也就来不及救援,故而…最后我全身都湿掉了。最后,还是师兄草草地为我寻了枯枝,在岸边升起了火,为我烤干了衣衫。
其中自然是避免不了春光乍泄...
—虽然我那个时候仅仅十三岁,虽然我向来不过多在意男女之防,虽然我那小身板没什么可看的,但是......我还是免不了一番面红耳赤。
好在他知趣地离开了,说是为我把风,去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偷看的人。
其实我也知道他这是给我一个台阶下,净水湖周围人迹寥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
只是…我不能确定,他到底偷看了没有。只是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眼中满是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多了几丝春光明媚,就如同我们身边这湖水一般,水波如镜却依然微有高低柔流,荡人心魄。毕竟他是武道天才,而我…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水平罢了。
从那以后,我们便越发地亲近了。
变得更像是一对师兄妹。
……
就这样过了两年。
渭南常年苦寒,一年里,七八个月都在下着雪,大雪几乎是漫了整个山头。那个时候师兄已经从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变成了令婢女脸红心跳的翩翩公子。也不知道我那师兄是怎么想的,偏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穿起了白袍,与那漫天的风雪混在了一处,白雪覆上他黑色的眉,俊美得不似凡间男子,倒像是天上被贬谪下来的仙人。
所以有一次看到侍女对着他又在脸红心跳的时候,我不免有些不忿,不知怎么想的,便在一旁说他只知晓穿着白衫扮书生,去勾引婢女之类的云云…
他也不恼,只是笑,然后继续拿着那把木剑在漫天风雪中继续练他的剑,只是练完之后,回房去换下了他那一袭白衫。没过几天,我看见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
藏青色这样略显沧桑的颜色....怎是他穿的?
尽管我不知晓他比我大了多少,但是粗略看来,大约应是两岁吧。试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怎么可能穿上这般老气横秋的颜色。但他偏生了一副勾得姑娘家脸红的好皮囊,所以其实无论穿什么都是极好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的心明显不在此,而是在他竟然因为我一句话便舍了自己喜爱多年的颜色,择了一个这般不应景的色调,说没有一丝颤动,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那段时间,父亲问我,要不要嫁给师兄。
……
我自然是羞怯的,那个时候我也就刚刚及笄,人事尚开。自然懂了父亲的意思。
我本就对师兄心存不轨,面对那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师兄,任谁都是会动心的吧。父亲这样问我,岂不是刚好正中下怀,所以我答应得极快。
父亲得了我的回答,高兴地去问师兄了。
师兄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对着我父亲不知说了什么,反正父亲那段时日一直很高兴。不过估计也没有什么,估计就是在父亲那边说娶我是三生有幸之类的话吧。
……
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
这是父亲与供奉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那天宜嫁娶,宜搬家。
订了婚期之后,整个渭南一带便红火了起来,本是苦寒的地方,却生了几分喜气。
我亲手为自己缝制了大红色的嫁衣,尽管为此我被针扎过多次,连伺候我的侍女都说…那鲜艳的红色,是被我手上的鲜血给染红的。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兴许是太高兴了吧,所以面对侍女这般的打趣也没有回应,没有像往常一样又作弄她。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间,距离师兄娶我只有七日了。
根据习俗,成亲前七日里,男女两方是不能见面的,但是我毕竟从小都无法无天惯了,怎么会在意这样的东西。所以我终于是忍不住,偷偷地溜了出去,去了师兄的院子,准备看看师兄那边准备得如何。
但是没想到,这一看,确是让我心生寒冰。
我听见了父亲和他得谈话。
原来......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吩咐罢了。
因为我不是男身,所以父亲便为我寻了一个武道天赋极佳的人做我的影子,处理我无法处理的事。但是...在年复一年的积累中,父亲也喜欢上了这个聪慧的男子,认为他确实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所以,后来令我心动的种种,都是父亲一手安排出来的。
我心冷了。
不过...整整八年的情,我确实忘不掉。
于是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着...或许等成婚之后,师兄就会真的喜欢上我,真的成为我一生的良人。
……
成婚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很早就被侍女拉起来了,穿繁复的新娘服,里三层外三层,千足金做的凤冠霞帔,戴得我头有些沉。乘上花轿那一刻,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师兄。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色的新郎服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尤为扎眼。
尽管是这般的大雪,但依旧未曾掩了满城的喜庆。
—只要是城内,处处都挂满了红绸。
这是被大秦遗族控制了的渭南子民,对劭氏的敬意,对曾经雄霸天下的大秦皇室的敬意。
我坐在花轿内,偷偷地掀开盖头,看着窗外满城红绸被风雪染尽。听着外面雪花压断枯枝的声响,稍微有些心悸。
我足足在花轿上坐了两个时辰,但其实…
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地。
我还是在天门内与他成的亲。
……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但是...
这…却仅仅是开端。
就在司仪准备说礼成的时刻,却从厅堂外,闯进了一个人。
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竟然是抛下了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婚礼现场,丝毫不顾身穿大红色嫁衣的我。
可叹可叹...
父亲教会了他举世无双的轻功,他却用来拜托父亲的追踪。
最终,我一个人进了洞房...
金簪玉钗头上...
我端坐雕床...
自己挑起盖头来...
泪花了妆...
……
等到三日以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闯进来的那个人,告诉他,他小时候的未婚妻在战乱中未亡,还存在人世。他就是为了他从未曾见过一面的未婚妻,抛弃了我这个即将礼成的、共同生活了八年的未婚妻。不得不说...这样的事,当真是可笑至极。
自那以后,我便从门内走出。
穿着大红色的衣衫,如同每日都做新娘。
戴着大红色的绸缎,将带来祸端的眸子隐藏。
抱着一把老旧的琵琶,辗转于各个青楼,成为歌娘。
......
等到一年后,我遇到谢永幕,才堪堪看到了,那一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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