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间，春节已经临近。陈亮早就说过，春节想回家一趟，家中老的老、小的小，老婆又长期闲居在家，难免让他时常牵挂。出来快一年了，有好多事还需要他回家商量处理。请的两个工人也都是外地人，难得一年回家一次与家人团聚，也提前请了假。志泉本是有家难归，无处投奔，白云更不愿让他一人忍受孤独，决定留下来陪他。原来他们计划，春节期间照常营业，一来可以乘别人歇业的机会多做些业务；再则也可缓解节日的冷清。怎奈人之常情，不好勉强，只好临时决定，停业几天。
陈亮在临行前与志泉商量：老婆长期没有工作，一家人生活极其困难，能否在春节后带老婆一起来上班？志泉与白云商量：近年来用工困难，像这类小餐馆工资待遇低，又没有劳动保障，招收的工人都是外地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法约束。有时好不容易培训出一个熟练工人，转眼间他又要跳槽，新工人又不好招收，对开展业务极为不利。要是有自己人，就可以保持相对稳定。就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其实，志泉还有另一层考虑：他一直在谋求新的发展，要是一旦开辟了新门店，这个快餐店交由他夫妇打理，或租给他们经营，相互知根知底，就没有任何风险。这样就形成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良性发展态势。因而还承诺，他老婆的待遇可优于其他工人。
腊月二十九，工人都走了。现在这里真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到南嘉后，这已经是第三个春节。前两年，春节期间有小张帮忙，从未停止营业。有事混着，也冲淡了思乡情绪。就是在清河那年春节，有方玉，王刚夫妇和童建设陪伴，方玉又作了精心安排，也过得很温馨愉快。今年，刘怀忠兄弟，李新夫妇等朋友和老乡已陆续回家，陈其和赵琴姐弟俩已安排做完除夕的晚餐，也要回家过年。身边已再没有可以亲近的人，使他们感到格外的孤寂冷清。对亲人的思念也愈显强烈。
志泉宽慰白云说：“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人，正好借休息的机会，调整一下心情。”接着，他又用挑逗的口气问：“碧峰山、灵秀公园、时代花园，这些南嘉的著名景点你去过吗？想不想借此机会去游玩？”
到南嘉已三年，平时足不出户地机械式运作，别说没有时间和闲心去游玩，连这些景点的方位也不清楚。志泉的话，勾起白云早已蛰伏心中的愿望，笑着问：“你舍得花费钱财去享受？据说灵秀公园和时代花园门票都很贵，里面有很多游乐场所还要购票入场，加上往返的交通费，我们一天做生意的利润还不够一天消费。”
“我们不但要去玩，而且懒得问路，往返都打的。”志泉大度地表示，好像从来就没有把钱当回事。“人生能有几天开心的日子？玩就要玩得痛快！”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千元钱，拍在白云面前：“这个春节，我们就将它全部花销掉！”
白云还在激他：“哟，今天怎么这么慷慨？这可都是起五更，熬半夜赚来的血汗钱，你不心痛？”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是我们太缺少它，才将它看得贵重，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吝啬？要真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还要带你去游览祖国的名山大川！”
白云被感动了。仿佛这就是她心目中真正的林志泉。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算什么，有这些话，就是最好的回报！
这天下午，陈其特地赶来，要接他们到他店里吃年夜饭。（因隔壁的店主也是外地人，已经回家，传呼电话无人接听。）
已经是晚上七点，虽然还不断有客人要进餐，而且都要吃大鱼大肉，但他们已在门前竖起“停止营业”的广告牌，说要吃一顿安闲自在的年饭。志泉和白云在内心羡慕不已：要是我们有这么一个店，也许生意一直要做到深夜。这一个晚上的营业额可能要胜过我们快餐店几天的生意！
年夜饭很丰盛，围了满满一桌人。据介绍，那一对一身乡土气息的中年夫妇，是赵奋的大哥大嫂，还有他们腿脚残疾的儿子，再就是两个厨师。赵琴说：“吃完年夜饭，我们就要乘晚上的火车回家，留下大哥大嫂守店，过了正月初六才能回来。”
接着，她顺便向志泉和白云发出邀请：“听说你们不回家，两个人也太冷清，不如就在这里和我哥嫂一起过年，也好相互做伴，相互照应。”
她大哥赵刚见妹妹已发出邀请，也乘机说道：“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也没有多少见识，要是有什么事，还要靠你们帮忙维持。我们只是帮忙守店，也没有多少事，四个人正好一桌麻将，在一起过年也热闹些。”
志泉见他们诚心诚意，也感到很温暖。虽然与赵刚夫妇只是初次接触，看得出也是忠厚老实的本份人，就一口应承下来：“感谢你们的好意，有几个人做伴，就如同回到亲人身边，彼此都多了一份温暖。反正我们离这里不远，春节期间就多打扰了。”
吃过年夜饭，他们六人就兴致勃勃地踏上了归途。明天早晨，他们就可以与亲人团聚了。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志泉和白云心头都掠过一种悲切切的情绪。
年前，白云的母亲就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说几年都未回家过春节，今年全家老小都在一起过年，就盼着她能回家团聚，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回家。
她一直不敢告诉志泉，怕他心里不安。直到今天，她也不好与家里通电话，怕伤害他们的感情。此时，望着家乡的方向，似乎看到，一家人如何怀着急切的心情，盼望亲人归来。她只能在心里默念：请父母原谅你们的女儿，请哥哥姐姐原谅你们的妹妹，我实在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即使回了家，我心里也不得安宁。
当着白云的面，志泉依然表现得毫不在意。见她仍痴痴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拉着她的手说：“走，回去吧，中央台的‘春节晚会’已开始了，看过春晚，再甜美地睡一觉，明天早晨出外旅游。”
其实，他内心早已掀起思念亲人的波澜。他兄弟姊妹六人，属下有几十口亲人，每年除夕互相拜过年后，就会欢聚一堂，直到迎春的爆竹燃尽，才尽兴而归。正月初一开始，兄弟姊妹就轮流做庄，偌大一个家庭团聚在一起，闹哄哄的热烈气氛从清晨一直延续到深夜，谁不羡慕这个大家庭的温馨与和谐？可现在却是“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几年未与亲人通音讯，他们该会如何牵挂？几个子女，没有他这个领头人，还会与大家庭团聚在一起吗？
这时，赵刚还要留他们打牌，但他们都沉溺在无声的牵挂中，提不起兴趣。白云说：“今天志泉酒喝得有点多，要扶他回家休息。”就搀扶着他亦步亦趋地朝马头村方向走去。
志泉今晚确实有些贪杯，入席后，无须别人劝酒，就先喝了三小杯，后来又主动与陈其、赵刚、赵奋敬酒，白云拦也拦不住。与他们送行时，经夜风一吹，头脑变得格外清醒，身子已有些飘忽。有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现在只能倚在白云肩头，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口里还念念有词：“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夏铺村离马头村有两三里地，白云本想乘的士，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可是志泉不同意，说这样可以找到亲人安慰的感觉，心里会好受一些。一路上歇了几次，他们都紧紧相依在一起，好像怕须臾的闪失会失去唯一的亲人。他们都太需要得到亲人的抚慰，现在唯有以两人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除夕夜啊，阖家团聚的时候，他们的亲人在何方？在这灯光灿烂的大千世界里，他们只能坐在路旁冰冷的石凳上，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奔向那些充满温馨的家。
他们回到那个冷寂的“家”，已是晚上十点以后，迎春晚会正在火热进行中。听到左邻右舍不时爆发出的欢笑声，看着已昏沉沉和衣倒在床上的志泉，白云赶紧关好门窗，帮他脱掉衣服鞋袜，伴在他身旁躺下。
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年夜饭已接近尾声。当白云走进家门，被儿子第一个看见，开始他还涩涩地往奶奶怀里钻，经奶奶鼓励，丢下饭碗就向她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口里还在嚼着饭，一面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哥哥姐姐赶紧帮她接下行李。妈妈眼里噙着泪水，一面心肝宝贝地叫着，一面要到厨房热菜。只有父亲端坐在上席，眼中透出几分威严，脸上仍掩饰不住几分喜悦。将要散席的一家人又围着桌子坐下来。四哥高声喊着：“好不容易把云妹盼回来了，等吃完年饭，我们照张‘全家福’。”说着，就骑着三轮摩托去接摄影师。
妈妈热好菜，挪过来坐在她身边，在女儿浑身上下抚摸着，“瘦了，我的云儿又瘦了！”一边又柔声责备她：“怎么回来也不先告诉一声，让一家人等得好苦。本来中午一点钟就要吃年饭，一直等到现在，还以为你不回了。”
白云哪里还吃得下饭，匆匆扒过几口，就停住了。眼睛骨碌碌地在一家人的脸上来回巡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依在母亲怀里耍娇：“谁说我不回来了，除非你们不要我这个女儿了，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接着，她拿过行李，忙着给一家人分派礼物。
当她把两瓶好酒和一条香烟送到父亲面前，又恭恭敬敬在父亲的膝盖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坐在他身旁，双手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说道：“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只见父亲威严的眼睛里已渗出几颗浑浊的老泪，用手抚着女儿的头，颤声说道：“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温暖又贴心，我是不忍心让我的女儿受委曲。”
白云还从未见父亲有这样动情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脸紧贴在父亲长满胡茬的脸上，半天不肯挪开，一种痒痒酥酥的温暖直透心田。一家人见他父女如此亲昵，方知这个女儿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母亲走过来将白云拉到身边，指着父亲发狠道：“不理那个老鬼，刚才还在这里骂你没有良心，让我们再不要管你。”
父亲被“激怒”了。站起来要抢回女儿，针锋相对地责难母亲：“你刚才不也在埋怨，说云儿连亲娘也不要了，生养她还不如喂只猫狗，还能长期伴在身边。”
“我那是心痛！”
“我那是恨铁不成钢！”
一时间，白云不知所措，一会儿伴在父亲身边，一会儿又搂着母亲耍娇，全家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白云这才将父母拉在一起，在客厅正面坐下，然后毕恭毕敬地三鞠躬、三叩首：“年饭已经吃过了，我给二老拜个早年。若女儿有做错事的时候，请您们原谅，我永远是您们的心肝宝贝！”
一家人都分到了白云送的礼物，都夸她办事周到细心。唯有儿子淘气，已挣脱母亲的怀抱，将母亲送给他的仿制冲锋枪握在胸前，从板凳上爬到桌上，端坐在中央，大声喊道：“等四舅回了，先给我照张相。”
这时，仿佛已听到摩托车由远而近的马达声，接着几声巨响，将白云在睡梦中震醒，她才发现，已到了新年旧岁交替的时刻，人们已在燃放鞭炮，迎春接福。
她的脸还与志泉的脸紧贴在一起，痒痒的感觉亦如梦境中那样丝丝甘甜、温暖，她仔细端详着身边这个如父如兄的男人，只见他在床上动弹了几下，脸上也似乎绽开了笑纹。
几年来，她已有两次回家探亲，平常也能经常与家人联系，仍然思乡情切，梦回故里；可是他外出已经四年，与家中音讯不通，该会如何思念自己的儿女、亲人？他是否也在梦中与家人团聚？但愿他也做了一个好梦！
(https://www.biquya.cc/id36341/213058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