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黯然回眸 > 第二部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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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设回家已快两个月了。这天,他突然传来一条信息:志泉原来所在公司的留守人员,已将公司所有财产全部变卖,现正在清理档案,要按原公司所有员工的工龄,一次性买断。因无法与他联系,才让建设转告。希望他能迅速回家一趟,以免处理时发生贻误。

  虽然该发生的事已早在预料之中,迟早会到来,但仍感到心理准备不足。几十年的工作,就这样作了盖棺定论。从此,他将彻底弹出按惯性运行了几十年的轨道,真正与毕生从事的事业绝缘,成了这个社会的弃儿,天不收,地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白云听说后,也劝他回家一趟。毕竟这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除了计算工龄外,还涉及到买退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职务津贴等诸多经济事务的处理。而且离家出走已近三年,一直与家中不通音讯,与亲人彼此之间的挂念日甚一日,也可借此机会,探访亲人朋友,缓解思念之苦。

  志泉也很想回家一趟。他听建设介绍过,这次公司的处理方案:买断工龄,按每年四百零八元计算,还可补发几个月工资,另外给原经理级别的干部发几千元职务补贴。算下来,共有两万多元的收入。他想回家后,可以斟酌具体情况再安排这笔钱的用途:急需偿还的债务先还一部份;如能与债主协商得好,暂缓一段时间,可将这笔钱带回南嘉,作为开拓业务的发展基金,或许能迅速打开新局面。要处理好这些事务,就必需他亲临现场。

  还没等他成行,第二天又接到建设的电话,告诉他,已有债权人得知消息,并让他转告,要全部收走这笔钱。她现在每天守在公司,专等他回来处理。

  志泉的好梦又一次破灭了。这次遭遇的不仅是债主,而且与之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人说,欠钱好还,欠情难偿,要是两者纠结在一起,就更难处理。

  她,俞茹。电大毕业后,分配到他科室工作。那时,志泉正在闹离婚,她的家庭也在风雨飘摇之中。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惺惺相惜,两人在工作上配合默契,成绩突出,受到上级和主管部门的一致好评;感情生活上也渐渐露出两情相悦的端倪。不久,她就离了婚。为了避嫌,又调到其他单位工作。在新单位,她办了一段时间停薪留职,做生意赚了几十万元钱。

  志泉辞职后,她劝他经商,并先后借给他上十万元,资助他开了一间门店。两年后,店铺转让,志泉陆续将借款归还。

  几年后,俞茹的经济形势急转直下,入不敷出。这期间,她又购置了住房,赚的钱已所剩无几。而这时,他们的感情已出现裂痕,逐渐断绝了来往。在她的记录里,志泉还欠她三万元债务;而在志泉的记忆中,连本带息已还清,最多还欠后期的三四千元利息。可是,志泉当初借钱时,每笔都有借据;而还钱时,却碍于情面,既没有收回借据,又没有让她打收条。一个是有据可查,一个是口说无凭,双方的经济往来成了悬案。志泉外出后,她认为是有意逃避债务,又无处找到他的行踪,就一纸诉状将他告到法院。法庭通过调查取证,却无法传呼到他本人,案子只好暂时搁浅。后来,经朋友劝说,她也觉得太伤感情,才在法院撤诉。这次,她抓住机会,当仁不让地要将全部款项扣押。

  志泉也是通过建设才知道她逼债的全部经过,对她的无情确实感到懊恼。虽然每笔还款的数目他仍记忆犹新,但是拿不出文字根据,如之奈何?况且在他遇到困难时,她能解囊相助,这是一笔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使他至今仍心存感念,又怎好抓破脸皮与她争吵?尽管这笔钱对他今后的发展至关重要,也只好横下心,将这笔“卖身钱”彻底放弃。

  他不愿回家面对,那样会更让人痛心、伤心。人类的感情是有理智的,情断了,但在思维上的延续却无绝期;不然,与其它动物何异?要是彼此再发生争斗,昔日的情份岂不变成无知的苟合?那样,伤害的不只是人格和自尊,也否定了过去感情的认同。所以,他再次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还是委托建设全权处理。并叮嘱他,公司结算的全部款项,俞茹要多少就给她多少。

  后来建设告诉他,公司结算的钱她已全部拿走。工龄买断时,志泉离退休年龄还有两年多,当时公司要扣除退休前的养老保险金,她也不同意。她拿走钱,收据也不肯写,建设要她退还志泉当初写给她的借据,她也坚决拒绝了,说今后要当面退还给志泉。

  人生际遇,真是风云变幻!而临到晚年,每一次发生的变故,总是会给他增加累累伤痕。

  要是当初他不由局机关下派到公司任经理,退休后就可享受公务员的待遇,不但退休养老保险不用自己交,退休工资也要比企业职工高出一倍以上,而且还可享受很多机关干部的福利待遇。在局机关工作几十年,临到快退休了,却摇身一变,成了企业职工,从此,命运又一次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暗中的操盘手究竟是谁?应归昝于他自己,还是归咎于社会的不公?几十年的工作,他也可算是德才兼备的干部,为这个社会付出了毕生的心血,最后却以四百零八元一年的低廉身价被迫卖身,就是过去时代的一个包身奴,也不至于被东家如此廉价拍卖吧!

  每次的变故,总是伴随着不期而至的派生灾难,使他已不堪重负的心灵雪上加霜。两万多元卖身钱已化为乌有,一度孕育着希望的如矩光芒,转瞬之间又化作一堆死灰。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过去貌似纯洁的感情,在金钱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直面人生,他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不愿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不愿让任何人评价其中的是非曲直。儿子曾打电话询问过,并说要找她评理,他只好安抚儿子,说确实欠她的钱,早就该还了。儿子相信了父亲的话,还为他支付了几千元退休养老保险金。

  他更不愿告诉白云,也不愿向她作任何解释。虽然她有几次看似不经意地谈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并向他多次表示过,已经过去的事,她不会计较;但是他能看出,她仍心存芥蒂,怕他们藕断丝连。可是已经过去的往事,如何解释?为了避嫌,把过去说得一无是处?这不是他为人的风格。而且,毕竟过去他们有过一段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纯情的感情交往;在他遇到困难时,她也主动向他提供过帮助。对过去发生的一切,他无怨无悔。那一段经历,已在他人生运行的轨迹上烙下了鲜明的印记,在记忆的长河中依然闪耀着光彩。

  所以,每当白云有意无意地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总是毫不避讳地以实相告,并多少有些责怪她不该旧事重提。这次,倒是他主动向她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白云听后,心存艾怨地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原来也不过如此。”继而情绪变得格外轻松,反而安慰他:“就当拿钱买教训,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看清人的真实面目,得到的说不定比失去的更重要。”

  听着她的话,他能体会她此时的心境——一个女人已对另一个女人消除了戒备心理,多少还带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成份。但他心头却掠过一丝悲哀——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过去如此耿耿于怀,是福还是祸?就如追逐一个有配偶的情侣,听说对方终于离异了家庭,为他举杯庆贺,岂知对方此时心中百味杂陈,毕竟他们有过夫妻生活的恩爱,此时涌现心头的不仅是痛苦的离异,更多是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

  虽然他与俞茹的过去已渐行渐远,犹其通过这次令人心寒的经历,过去的一切已如一道轻烟随风飘散,但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决不像破解一道数学难题,结论是唯一的。他对俞茹已不存在任何负疚感,但当他们已形同陌路时,仍难免心中凄然——回首人生,一段曾经愉悦的经历却变成了痛苦的记忆!

  由此及彼,虽然他与前妻生活态度、人生观念存在很大差异,分手已势在必然;但是每当想到他们痛苦的离异,仍心存愧疚——虽然那时他们早已分居,下决心离婚,但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他们仍是夫妻关系;按照传统的道德观念,他的行为理所当然会受到人们的指责。何况他们有三个子女,虽然已长大成人,在法律上已到了自立的年龄,但他们仍需要父爱母爱,可是从那时起,他就与子女很少接触,他们已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单亲家庭。至今他仍无悔于当初的离异,但是家庭离异带给亲人的痛苦,却是终生难以弥补的缺憾。

  所以,他对白云的态度很难接受。心想,她也经历过离婚的阵痛,难道他们的过去在她心中已了无痕迹?若果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又怎样理解她的似水柔情?有人说过,女人一旦变心,表现得比男人更绝情,不但会否定过去的一切,而且会反目成仇。难道性别差异如此之大?他也曾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当雄狮找到新的异性时,对原来的配偶仍有几分眷顾;而母狮一旦移情,她们只会念及自己的子女,却对原来的配偶张牙舞爪,恨不能生吞活剥。大概这就是在母系社会培育出来的、动物的原始本性。

  志泉和白云还沉浸在往事的追忆和感叹中,又一件突发事件,将他们从恍惚迷离的状态中震醒。

  在他们店铺斜对面,是一栋矗立在十字街口的四层楼房。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公职人员,外表显得温文尔雅。妻子却是这条街有名的泼妇,人们背后皆称她“母夜叉”,谁都惧她三分。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模子搕出来的——矮墩墩,胖嘟嘟。大儿子雷春,自驾一辆面包车,依靠弟弟雷夏的保护,专门承接别的司机不敢沾边的短途运输,生意不起眼,收入不菲。小儿子雷夏,是村治保会治保员,长得横眉竖眼,膘肥肉满,天生与职业相称的蛮横。平时很少言语,发出话来能砸死人。陈其租过他家的房子,志泉和白云也在那里住过,平时也经常见面,也算是熟人,但是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晚饭后,陈亮见志泉和白云坐在那里想心事,破例地带着服务员打扫卫生,作打烊前的准备。这时,他提着一撮箕炭灰出门,看见对面门前放有一只盛垃圾的竹篓,误以为是专门收集垃圾的,就将一撮箕炭灰倒进篓内。恰好被站在门前台阶上的“母夜叉”看见,立即大声申斥:“谁让你将垃圾倒在这里面?”陈亮没有听懂他的话,自顾拿着撮箕往回走。这时,雷夏听到母亲的呼喊,立即应声而出,拦在陈亮面前,当胸就是一掌,口里骂道:“你是猪?听不懂人话!”说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撮箕,甩出老远。陈亮不服气,已与他扭在一起。

  志泉和白云立即赶过来劝阻,并告诉陈亮:“那只竹篓是他家的垃圾篓,以后不要再倒垃圾里面。”又一再与雷夏赔不是。陈亮知情后,也一再表示,愿意将竹篓里的垃圾全部倒进放在远处的垃圾桶里。

  雷夏哪肯听劝,大声吼叫道:“你敢与老子动手,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这个乡巴佬!”边说就边朝陈亮拳打脚踢。

  陈亮步步退让,他却步步紧逼。陈亮一时性起,就要还手。

  志泉清楚,论体力,陈亮与雷夏不相上下,但力敌而势不均,真要打起来,以雷夏现在的身份和地方乡党势力,他们休想再在这里站住脚。只好一横身,站在他们中间,并朝陈亮大吼一声:“住手!”

  陈亮松开手,站在原地不动了。雷夏哪肯善罢干休,隔着志泉,还在向陈亮挥舞拳头,志泉护着陈亮,身上也挨了两下。白云忙上前将陈亮推进店里。雷夏见打不着人,气势汹汹地将门前的煤炉踢翻,又将煮饭的大铝锅提起来,朝陈亮砸去,锅里的开水溅了一地,幸好没有烫着人。等他发泄够了,才双手叉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指着陈亮恐吓道:“你赶快给老子滚蛋,一天不离开这里,老子就要找人来揭你的皮!”说完,双手拨开围观的人群,恨恨而去。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家人闻信后,倾巢而动。泼妇老娘双脚蹦跳,手在空中不断挥舞,用一口南方俚语,喋喋不休地骂街。大儿子雷春要冲过来打人砸店。幸亏他父亲拉着,才暂时平息了事端。

  后来几天,雷夏总是身边跟随着几个治保员的同伙,不断在店前晃悠,意在找陈亮寻衅闹事,志泉只好让陈亮躲在宿舍避祸。越是服软,对方越显威风,不肯善罢甘休。万不得已,志泉和白云只好找到雷春的父亲求情,虽然他态度仍很强硬,但还是说服了儿子,制止了事态继续发展。

  不久,雷夏带着几个治保员闯进店,以检查暂住证为由,硬说陈亮是伪造的身份证,要将他扭送到治保会讯问。志泉和白云好说歹说,又拿出几百元钱让他们喝酒,才算舍财免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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