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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通历七一八年,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漫天飞雪,让整个帝都银装素裹。
南云帝国地处天恩大陆之北,远离外海,夏日酷炎,冬天极寒,世代生长在这里的民众们早已习惯。但是如昨日这般似是要将天都遮住的超级大雪,却也是相当罕见的。
冬日里温和的阳光照射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上,不能给人带来多少温暖,却驱除了人们心头的阴霾,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纯洁祥和。
文人墨客们拥炉酌酒,感叹着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搜肠刮肚地斟酌着能让自己名传千古的文章妙句。民众们纷纷出门,在深深的积雪中踏出一条条道路,为各自的生计而继续忙碌,昨日的大雪已经让他们在家里休息得够了。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嘻笑声在雪地上空回荡,路边不时可见三五孩童在积雪上快乐的玩耍,尽情奔跑,追逐打闹,父母们也难得的不会叱骂,因为厚厚的雪让他们无需担心受伤,也不会将新衣服弄脏,对于无忧无虑的他们来说,没有比这场大雪这更好的礼物了。
瑞雪兆丰年。大雪无疑给出了美妙的预兆,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的氛围中。
但是,这世间并不总是只有美好。对有些人来说,这场大雪却是难以抵御的灾难。
帝都城东野外。
“娘……冷……”
稚弱的幼子蜷缩在母亲的怀中,簌簌发抖。
“光儿乖……娘抱紧你就不冷了……嘶……”母亲的衣着单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已冻得面色苍白,却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爱怜地看着怀里的儿子,不停地向他脸上呵气,给予他仅有的温暖。
“娘……我们要去哪里啊……”
“光儿乖,我们去找舅舅……忍一忍哦,到了舅舅家就有好吃的饭菜,有热腾腾的洗澡水……”
“哦,光儿知道了,光儿会很乖,不冷了不冷了~~”
年幼的白晨光懂事地点头,学着母亲的动作,张开冻得乌青的小嘴向她脸上呵气,认真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怜。
白云氏……不,现在应该叫云氏了,看着儿子的可爱举动,原本悲伤凄凉的心境也涌上一阵欣慰。
这母子二人正是被白卓安赶出白府的结发妻子云氏和儿子白晨光。
歇息片刻,母子二人继续在雪地中艰难前行。母亲纤薄的身影背后,渐渐延伸出一条浅弱的足迹,在一片白色苍茫中显得如此孤单萧索。
“娘……爹爹为什么不要我们啊……”
“……光儿,别乱说话,爹爹怎么会不要我们呢,他是让我们去找舅舅一起玩呢。你也很久没见过舅舅了哦,还有倾兰小表姐……光儿想不想他们呀?”
“想是想……”白晨光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把小小的手指放进嘴里吮着,有些迟疑。
云氏假装生气,一把打掉儿子的手,笑着骂道:“又咬手指!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脏!”
白晨光赶紧把手缩回来,双手捂脸,眼睛却从大张的手指缝里偷偷地观察着母亲,生怕她真的生气。
云氏无奈地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浮现出笑容。
小小的白晨光也是个鬼精灵,看到笑容,知道母亲并没有真的生气,假装手被打痛,哼哼几声,抱住娘亲的脖子开始撒娇。
云氏朝他呵了口气,手上用力抱紧儿子,加紧前行。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净身出户的母子二人可坚持不了多久,要加紧赶路,赶到弟弟家才能暂时得到一席安稳之地。
太阳越升越高,云氏走着走着也不感觉那么冷了,但是之前刻意压抑的腹中饥火此时却升腾不止,直让她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隐隐还有恶心欲呕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饿过头了。
从白府里带出来的少许食物,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消耗殆尽了,这一路她都是强忍饥饿,何况还特意把大部分食物都留给了年幼的儿子。
“忍忍!忍忍就好了!”云氏咬紧牙关,拼命地给自己打气。可惜身体的反应终究是诚实的,再坚强的意志也不能长期抵受本能的压制。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前方的道路似乎一下子翻转了过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脚下一个踉跄,云氏只顾着肚内饥饿,却没留神地上一块突起的石头,重重摔倒在地。
原本抱在怀中的儿子也摔了出去,幸好积雪深厚,不虞受伤。
云氏挣扎着想爬起身来,但是从手上传来的软弱感觉让她无能无力,往日里易如反掌的小小动作,现在却屡屡失败。
被甩到不远处的白晨光被吓住了,见母亲跌倒,不顾身上的疼痛和沾上的积雪,慌忙爬起来蹒跚地奔到母亲身前,大哭起来。
“娘……”
“光儿……别哭……娘只是不小心,很快就没事了……”云氏努力让冻得僵硬的脸庞挤出一丝笑容,想安慰一下惊慌失措的儿子,但是连她自己都听到她的声音有多么无力。
云氏在集中精神一心念着赶路的时候也许可以暂时忘却一切的困苦,但是一旦倒下,刹时觉得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掏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数日来刻意压抑的伤痛和悲哀,饥饿和寒冷,瞬间有如山洪暴发般席卷了她的身心,让她心力交瘁,此时就是一个简单的抬起手臂的动作都艰难无比。
“娘!娘!你不要死……”
儿子的哭号在她耳中也渐渐模糊,仿佛从遥远的云端穿空而来,忽远忽近…………
“呜……叔叔阿姨,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求求你们了……呜……光儿……光儿给你们磕头了……”
清脆的童音说着让人心酸的话语,稚嫩的额头不停地在雪上敲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沾满了碎雪和灰尘。
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见此情景,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离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稍加援手。
嚎啕痛哭的稚弱孩童,无力匍匐的纤弱妇人,白雪皑皑的大地,组成了一副悲伤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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