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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未知道,通缉的人像一下来,各地的官府就都会开始查捕,自己想躲也难,得趁这之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在江边找了船,朝西走了几天,李朝未到了秀青,从码头下了船,就去城外的村镇里闲逛。再过几天,城里肯定会贴出通缉告示,他又是外地而来,自然容易被人发现,若是躲到乡下,虽说人流稀少,又没法养活自己,想来想去,就只能在村镇里隐姓埋名,找个吃饭的营生混混,再想办法。可怜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也落得这般田地,想到前几日还和林小姐花前月下,李朝未不禁摇头不已。
说来也巧,不远处一户院落门口人头攒动,许多闲汉都围在那里,还有人朝那边赶去,几个身边路过的人还在说:“乔大户家里招工匠,要修缮佛堂”。李朝未也凑了过去,只见那朱漆大门前左手摆了一张桌案,一个师爷摸样的人带着几个家丁正在那里,闲汉们有围着看的,也有上前报名的。围观的几个闲汉议论着:“这乔大户是极小气刻薄的人,给他家做工,钱又少,吃的又差,每天脸色还不好看”“就是,都是乡里乡亲,也不给点脸面”“哪管他,手上缺钱就做几天,哪天恼了就不做”李朝未看了一会儿,就也走上前去,跟着报名的闲汉排队。
等轮到了他,那师爷抬眼一看,见他虽然风尘落魄,但也象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就问了句:“小哥哪里人士?”李朝未答道:“家住统洲”“哦?听口音倒不象嘛?”“小可随家父四处经商,只是最近才落户统洲。”“那怎么又来此地?”“家道破败,亲人凋敝,出来寻个营生。”师爷咳了几声,又问:“可会写算?”李朝未说:“略识得一些。”师爷点了点头,说:“正好账房上缺一个人,你正好来顶个缺,看你这书生面皮,也干不了泥瓦木工。”听了这话,李朝未心中暗喜,连忙签了文书,化名穆珂,坐在师爷旁帮着记起名录。那师爷就仰坐在椅子上,端着紫砂壶,只顾和闲汉们问话,把书写记录都交给李朝未。几天后,乔大户就派一个管家当头,领着李朝未与一班工役,在镇外的恩国寺开工。这一来,李朝未就算安顿下来,暂避风头。
没干了几天,就如那些闲汉所料,管家克扣了不少,还让李朝未在帐上都假做记录,做工的工役们先是忍耐,等没了耐性,就闹了起来,把工程也停了下来,围着管家吵闹。那管家却拿着李朝未记的账目,跟众人核对。李朝未心中暗暗叫苦,明知那是管家授意写的假账目,现在全落到他身上,现下自然是百口莫辩。乔大户听说这边出事,就跑来安抚一番,也说是李朝未账目不清,查不出头绪,答应众工役另换一个账房,还罚李朝未去扛石木。一天下来,李朝未累得混身酸疼,还受那些工役的嘲笑。到了晚上,管家和新来的账房睡在厢房里,他只能和工役们睡在工棚,周遭臭气熏天鼾声不断,扰得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好容易熬到支撑不住,要一头睡倒,外面的鸡却叫了,只得跟众人起床,又去上工。几天下来,就把李朝未折磨得形容憔悴,腰酸腿软。好在这里的人最多只是挑些重活欺负他,却没人关心他来历,虽然苦些,也只好先忍耐下去。
邢均傲和杨靳二人在尊州采办了粮米,就着人运送到巡军大营,车队缓慢,几天才到巡军大营。见来了给养,唐元祉索性让巡军们高兴高兴,晚间摆下筵席,犒赏营内将士。虽说不过是比平时多几个菜,但却开了酒禁,除了夜间巡值的,营内将士都开怀畅饮,醉得帐里帐外都是。邢均傲本不胜酒力,但跟着这些军官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不少,众人一杯接一杯的敬唐元祉,把个唐大帅硬生灌倒,被亲兵抬回寝帐。杨奋起和靳如松二人却是海量,喝倒了一桌又一桌,只见二人虽面色发红,却身法不乱,看这架势,怎么也不象能喝酒误事的角色。到了半夜,众人回帐歇息,只剩巡夜的校尉在营中走动。西边的营门口站着两个军士,身后的寨墙上插着灯笼,门口的观楼上也架起一盏红灯,有一个军士在瞭望,不过这夜色茫茫,最多也就能看到门口的灯笼。
却说着观楼上的军士,姓田名庆,家住三叉镇上,当初藏起邢均傲马鞭的那小豆子,就是他的独生儿子。由于今夜职守观楼,就碰不得酒,行伍里的兄弟没忘了他,替他留了一瓶,给他带在身上,让他夜里偷偷喝几口,压压夜寒。田庆怀揣着酒瓶,在观楼上四处看看,见没什么异常,就拿出酒瓶,准备喝上几口。刚打开塞子,酒香就飘了出来,田庆大喜,蹲下身子准备偷偷喝几口。他这么一蹲,却听得头上一声响,吓得他坐在了地上,抬眼一看,只见一支铁弩正钉在观楼的木柱上!田庆不敢起身,伏在观楼上朝下看,只见门口的两个军士已倒在了地上。夜色下,一队黑衣人持刀蒙面,奔着寨门而来,田庆见状大惊,连忙站起身来去敲观楼上的铜锣,一黑衣人看田庆要报信,扬手一镖,直奔田庆咽喉。按说以田庆这身手,这一镖必定在劫难逃,不料田庆慌乱中站起,一脚踩在酒瓶上,身子站没等站稳就朝后倒去,重重地磕在楼柱上,虽躲过了这一镖,却也半晌爬不起来。
黑衣人似乎对营内路径极熟,静悄悄地向邢均傲所在的帐篷袭去。杨奋起喝了不少酒,睡到半夜觉得腹内肿胀,就出来解手。他一掀帐帘正好卷在一个黑衣人身上,杨奋起出了门,就见那帐帘罩住一个人,正要笑骂几声,不想那人挣脱开来,却是个蒙着面的,举手一刀就削了过来。杨奋起大惊,往后一闪,高声喊:“大胆!什么人夜闯军营?”这一喊,一些睡得不死的将士马上穿衣持械,走出帐篷。巡夜的将士也赶过来,没等走到,就遇到不少黑衣人。任凭众人喝令,黑衣人都不答话,双方就在营帐间打斗起来。
这一来,黑衣人距离邢均傲的帐篷还有一段,邢均傲却已醒了,穿好衣服,拿了一口剑走出帐外。这些黑衣人武功不错,加上营内将士晚间饮酒作乐,甫一交手,吃亏不少。就在这个时候,西门观楼上的铜锣响了起来,原来是田庆已经站了起来,狠命地敲起了警讯。这锣声响彻整个大营,睡梦中的将士也都纷纷醒来,加入到围捕黑衣人的行列。
两方刚开战时,巡军人少,又不明就里,等这铜锣一响,唐大帅都披挂出账,就见自己的手下和数十黑衣人缠斗,好象还一时奈何不了这些黑衣人。唐元祉见身边的将吏也都围了过来,说了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张晋绶,还不招呼上!”旁边一员偏将连忙下去,片刻之间就召集了一队手持火铳的兵士。那些兵士早已经把弹包填进火铳,又把火捻插在火门里,点好了垂括上的火香。张晋绶一挥手,火铳队就站好了队形,前一拨单腿跪在地上,后一拨站在后面,瞄准了缠斗的那些黑衣人,“点火”,一声令下,兵士们扣动垂括,火香点上了火捻,那火捻迅速烧起来,眼看着就要烧到火门之内。张晋绶朝前大喊了一声:“破!”,打斗中的将士听了这一声,立马朝后倒地翻滚,黑衣人纷纷愣了一下,等他们醒悟过来,张晋绶身边吐出了一股股火舌,射出半两重的铅子,立刻打倒了十几个黑衣人。“再装!”,火铳兵又朝铳内装弹,地上的将士也起身继续和黑衣人搏斗。
邢均傲站在唐元祉身后,看着外围的兵士也拉弓开弩,射倒了不少黑衣人,杨奋起手里舞着一把大刀,虎虎生风地越战越勇,不知什么时候部下把兵器都给他递上来了,靳如松也挺着一杆长枪,左右拨打,和黑衣人战在一处。“破!”张晋绶又一声喊,战团中的将士们如法炮制,又是向后翻倒,黑衣人这下也有了防备,几个黑衣人连忙仆倒,剩下反应慢的,又有几个中弹。看黑衣人也知道了这营中的奥秘,张晋绶等火铳兵还没装好弹药,就大喊一声:“破!”,黑衣人听了,连忙卧倒,不过这次,将士们没倒,朝地上的黑衣人连砍带扎……原来这营中的号令讲究在一在二不在三,若是火铳兵再发齐射,张晋绶该换号令了,黑衣人哪晓得这军中之规,又吃了大亏。
打到最后,就剩下几个黑衣人负隅顽抗,既跟杨奋起等人兵刃相交,又防着外围的冷箭。唐元祉也看出这几个人与众不同,正准备再派人去抓捕,却见那几个黑衣人从衣袖里甩出一股股紫烟,逼得将士们纷纷后退,借这个当口,黑衣人迅速朝西边而逃,只见他们身手敏捷,甩过众人,掠过营帐,眼见得追不上了,张晋绶令火铳兵再次发射,却被这些人闪过。就在这些人快逃出西门之时,只听一声铳响,西门内的观楼上露出一股白烟,田庆手举火铳,当胸打中了一个黑衣人。两边的将校赶快围过去,把那黑衣人擒住,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就逃得再无踪影。
唐元祉下令把没死的黑衣人都押起来,再清点人数。这一战,由于遭遇突然,巡军死了五十多人,又伤了七十多人。黑衣人当场杀死的有四十多人,带伤被擒的有十数人,被田庆一枪打中的那黑衣人,刚被将校们围住,就咬了藏在嘴里的毒包,一命呜呼。唐元祉让军士们把擒住的黑衣人押送过来,亲自盘问,发现这些不过是附近帮派里的亡命之徒,只是受雇来杀人。雇他们的,就是刚才逃走的那几个黑衣人,要杀的,是巡军大营里的参议——邢均傲。这些黑衣人都看过邢均傲的画像,也事先观察过军营里的地形,只是一直没有看到邢均傲,直到今天才看到邢均傲跟着粮车回到大营,才选在夜里动手。
听到这里,唐元祉的背后冒了一股冷汗,暗自庆幸,若是这些人在路上劫杀邢均傲,后果不堪设想。唐元祉下令把这些黑衣人都囚禁起来,等候发落,然后就令邢均傲搬到自己帐中,亲自护佑。众将料知这所谓的参议邢梁,必定是要紧的人物,自然也格外谨慎。
邢均傲到了唐元祉帐中,见左右无人,唐元祉压低声音说:“七殿下,京城里的事末将不敢多言,只是兵部这公文来的异常,今晚又有刺客对殿下不利,不知殿下有何打算?”邢均傲也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但显然这一切的发生必然跟京城有关,邢均傲坐在椅子上,努力地思索着。唐元祉见邢均傲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就继续说:“七殿下只要在我营中,末将定当誓死保全!”邢均傲忙站起身,朝唐元祉辑了辑手说:“多谢唐大帅周全!”唐元祉还了礼,又问:“依七殿下,此事可要报知圣上?”
邢均傲想了想,便说:“父皇病重,不必为此事多添烦扰,暂且……”邢均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忽然明白,唐元祉问他有何打算,是在暗示他要不要赶回京城,很明显京城的明争暗斗已经波及到这里,不知道那一派人马已经对自己下手。最后,邢均傲决定继续留在巡军大营,唐元祉也命令部下严加防范,每天也派骑兵到大营外围去巡查,谨防再有人来偷袭。
明帝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之惨淡,不但丝毫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差,每日里只由萧艳妃和冯美人轮班服侍。萧艳妃是邢均义的母亲,谁都知道她这傻头傻脑的儿子是继承不了皇位。冯美人只生一女,同样也无法加入到皇位之争。对于宣召那些已有成年皇子的后妃,明帝就谨慎的多,虽有传召,都会面时间不长。陈皇后也知道,此时的明帝要万般慎重,不过如此一来,似乎太过亏待邢均崇,每当有机会,她自然要替邢均崇分辨,但明帝却立刻让她不许再提此事,眼前这个即将离去的人,似乎有着非常坚定的立场。
王宣妃近来意气风发,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争了半辈子都落在陈皇后下风,可这一个月来,却风云突变,太子故去,又把邢均崇拉下水,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让邢均宇身价倍涨,而且明帝宣召自己去寝宫,也反复说以后要好好教导子嗣,切勿放任骄纵,虽然没有明说,听那口气却是只有她才管束得了未来的皇帝。这一天,王宣妃正从明帝的寝宫出来,带着一班宫娥彩女,满心欢喜地朝自己的映霞宫走去。不管怎样,明帝病重之时,她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笑容,浑身的打扮虽不失华贵,却是轻妆淡饰,身边的宫女也都是神情肃穆,不敢言笑。
走着走着,突然对面也来了一队宫女,簇拥着一位贵妃。王宣妃停下脚步,等那贵妃走到近前,才看清楚,原来是邢均锵的母妃——庞丽妃。庞丽妃见了王宣妃,也停下了脚步,虽然年纪不小,庞丽妃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丝毫不象王宣妃那么谨慎,她身后那些宫女也是唧唧喳喳,看见了王宣妃才纷纷住了嘴。“姐姐可是刚从皇上那里回来?怎么这般闷闷不乐?”庞丽妃先开了口,王宣妃心中好笑,暗想你怎么知道我不乐?就微笑着说:“蒙皇上传召,刚会了一面,妹妹这是要去面圣?”“正是,皇上传召,哪敢不好好打扮一番”,听了这话,王宣妃淡然一笑:“妹妹,虽然你比我年轻几岁,可你我再怎么打扮,也比不上冯美人,更及不上萧艳妃。”此话一出,庞丽妃的脸色立刻布满阴云,也不多说,气呼呼地就朝前走,身后的宫女连忙跟上。王宣妃又笑了笑,带着自己这队宫女,也朝前走去。
走不多时,便路过陈皇后的瑞容宫,隐约见一人朝里走去,看那身影,象是邢均崇。王宣妃心里的欢喜之情顿时消散,眼睛里的光彩也变成了忿恨,就加快了脚步,赶紧从旁边绕了过去。邢均崇在瑞容宫里见了陈皇后,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惹得陈皇后也心绪烦乱,落泪连连。“母后,为何父皇执意如此,儿臣虽比不上哥哥,却也不甘心看着那人得志。”邢均崇的病略好了些,可他心中的郁结之气却让脸色更难看,陈皇后也用方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知从何说起。
本来明帝这些后妃只是在后宫里争风吃醋,斗得不亦乐乎,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搅到朝政之中,太子突然故去,明帝的一系列作为,让后宫的争斗变得和原来大不一样,似乎大家都没兴趣继续争宠,得为未来做打算了。陈皇后的反应似乎慢了一些,也许她平时养尊处优惯了,颐指气使之间并无太多人敢惹她不快,王宣妃和庞丽妃已经被她压制多年,新晋的萧艳妃称得上美艳绝伦,却生下个傻儿子,似乎这后宫之内并没有人能和她为敌,只是现在,这争斗已经不是后宫这块小小的舞台了。
“皇儿啊,你父皇虽然龙体不适,却心里清楚,若是他认定了的事,断无改变的余地。不料你我母子,竟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虽有些不甘,却也奈何不得。”陈皇后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显然是已经认命了,邢均崇摇了摇头:“母后说的轻易,若是那人得志,还会放过母后?恐怕到了那时,陈氏一门都不得安生。”“他敢!你外公掌兵多年,看看现在天下兵马,统兵的多是故旧,有这在手,怕他什么?”邢均崇又摇了摇头,说:“母后还不明白,谁坐了皇帝,天下兵马还能跟他过不去?若是皇帝处理家事,外人如何插手?依现下的局势,还望母后去父皇那里多做劝解,让他早日回心转意,才是万全之策。”
陈皇后又想了想,才说:“只是你父皇心意已决,难以动摇,每次劝他都没转机,除非能寻出邢均宇些破绽。”“这个母后放心,儿臣早已派人去贺朔两州寻查,已将那人整治官田时所受贿赂之迹整理成卷,不日就有可靠的人具本上奏,那时定叫他辩驳不得。”“我儿此计甚好,只是不知——”陈皇后话没说完,外面一个小太监就闯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颤声说:“启禀娘娘,安乾宫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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