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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得路上有行人来往,邢均傲才大梦初醒,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看火堆早已熄灭,铺在地上的衣物却依旧半湿,邢均傲也不收拾,索性扔在哪里,晃晃身子就走出了庙门。那马见邢均傲出来,嘶了一声,就继续啃地上的青草。邢均傲也觉得腹中空空,可附近也没什么地方能找到吃的,本以为昨晚就能赶回恒京,行囊里自然也没预备吃的。邢均傲就牵了马,继续朝恒京方向走去。
昨夜睡得晚,又喝了酒,刘承宗和李朝未二人都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洗漱之后,在客栈里一起吃些饭食。刘承宗要了几张大饼,李朝未点了碗素面,就着小菜,两人边吃边聊。吃喝已毕,两人都要上路,就牵了马,一起来到送客亭。“贤弟,这一去,可不知何时见面,可要记住,哥哥家在朔州通阳府,你只要打听冯总兵,那便是我姑父,自然找得到我。”
刘承宗又把住址告诉了李朝未一遍,方才放心,李朝未也忙说:“小弟记下了,哥哥也要记得到了恒京,千万到我家中坐坐,就在福马街上,礼部的李侍郎就是家父,非常好找,附近随便问问,人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大哥那里方不方便走动。”“他是宫里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到时再说。”两人又寒暄了半响,依旧依依不舍,直到那敲梆子的老者路过,二人才挥手作别,刘承宗朝北,李朝未朝南,分道而去。
这时,邢均傲终于走到了恒京城外的最后一个驿站。这驿站本是给外出恒京的官差准备的,没想到邢均傲要换马回恒京,差役们见有军书和腰牌在,自然不敢耽搁,给邢均傲换了马,看着他火速朝恒京赶去。进了外城,又入了内城,再穿过几条大街,邢均傲就到了兵部,下了马,把腰牌一晃,就有门军引着去见兵部尚书。
陈允仲,兵部尚书,此刻早已下了早朝,正在威虎堂处理军务,听说是七皇子回来,就走出堂外迎接。邢均傲见陈尚书在门外迎接,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深施一礼,口中说:“陈大人恕罪,昨夜马跑坏了脚,故此延误了军务,邢均傲甘受责罚。”陈尚书连忙还礼,安慰说:“七殿下不必挂怀,一路辛劳,还是先歇歇再说。”陈尚书也知道,明帝对子嗣管教极严,就算自己卖个人情,邢均傲也脱不了责罚,所以也不敢多做应承。
邢均傲从怀中掏出军书,递给陈允仲,又问:“这军书晚送了一天,按照律法,该当何罚?”陈允仲皱了皱眉,说:“战时军书迟误,立斩不赦!平时军书延误,也要杖责流放,七殿下恐怕总得给圣上个交代……”听了此话,邢均傲也觉得丧气,连连摇头。陈允仲又说:“七殿下风尘劳苦,该是还没见过圣上?”邢均傲点了点,陈允仲乐得卖个人情,“不如先去面见圣上,略作开解,再领责罚不迟。”陈允仲说完,邢均傲也知道这是陈尚书给自己个机会,没准见了父皇能减轻责罚,就连忙道了谢,赶奔皇宫。
邢均傲上了马,就要朝皇宫而去,忽然来了一群小孩,在他马旁经过,就听那些小孩在念着一首童谣,邢均傲听得真真切切,那些小孩说的分明是:“白衣去,隐江湖,名不名,字始行”邢均傲听了,猛然想起昨夜在庙外听到庙里人说的话,不禁停住身形,又仔细听了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又上了马,朝皇宫而去。
跑不多时,就到了下马碑,邢均傲跳下马来,在旁边的拴马桩上捆好了马,就朝宫门走去。这恒京城共有三围,分为外城、内城、紫禁城,皇宫大内就在这紫禁城内,现在已近晌午,紫禁城的正门早已关闭,邢均傲就从右侧的便门通过。见是七皇子到,门军也不阻拦,由小太监领着七皇子朝后殿走。这时明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说七皇子来见,就传他进来。邢均傲见了明帝,跪倒在地,给父皇行礼。明帝点了点头,让他起来说话。
邢均傲就靠左侧站定,和明帝说话。明帝问道:“皇儿这一去,算来也有月余,不知有什么见闻?”邢均傲说:“回父皇,儿臣此去荣州,见此地沃野千里,商贾不绝,好一派繁荣景象,可见父皇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这个不必说了,可看到什么不妥之象?”明帝不喜欢别人戴高帽,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邢均傲想了想,说:“荣州士民富庶,只是这奢靡之风太重,儿臣此去微服出行,沿途上总觉得这荣州人士势利得很,遇到达官贵人,立刻谄媚迎逢,遇到贫贱寒士,便是冷语相待,等到了重华,就更甚过其他地方。”
重华,是荣州的首府,邢均傲此去就是到重华公干。明帝笑了笑:“荣州自古是商贾发祥之地,争豪斗富也是传统,自然轻视贫贱之人。我儿如治荣州,该如何处置?”邢均傲想了想,说:“当通令全州,以节俭为尚,不得奢侈淫靡,多修习圣人之书,不可追崇财货。”
邢均傲答完,明帝身子往后靠了靠,说:“皇儿可知,这商贾之人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哪还有心思去做生意?商贾之人就是因为放不下贪欲,才起早贪黑辛苦经营,皇儿如治荣州,也要顺其自然,再从长计议,不可贸然改变,否则,必然事得其反。”邢均傲连忙低身施礼说:“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定当牢记心中。”明帝点了点头,又说:“此番军务还算顺利?”
此话一出,邢均傲的脸红了一些,硬着头皮说:“昨夜马失前蹄,又赶上突降暴雨,延误了一日……”“哦”明帝的脸色有些不悦,邢均傲也不敢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这延误军机,该当何罪啊?”明帝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威严,看来邢均傲是逃不过责罚,只好说:“禀父皇,平时里延误了军书递送,依律判杖责流放。”邢均傲说完,心想自己堂堂皇子,要受这杖责之罚,确实是脸面无光,后悔昨天应该早点从三叉镇赶回来。罢罢罢,就当是替刘承宗李朝未挨了这顿棍子,一顿棍子换两个结义兄弟,也算是过得去。
明帝也觉得给自己儿子杖责有失皇家体统,但又不好纵情卖放,就问旁边的杂通:“看来,朕得好好管教子嗣,不能坏了军法。杂通,依你看,这该如何处置啊?”杂通心领神会,立刻说:“七皇子延误军机,应该严惩不贷!若是杖责,恐怕需要时日调养身子,延误了流放,不如流放得远一点,让他即日起程。”“呵呵”明帝听完,笑了笑,“爱卿说的也有理。均傲,你就按杂通说的,去兵部领刑。临走时,别忘了见见太子。”“谨遵皇命,儿臣告退。”邢均傲又施过了礼,就告辞而去。临走时朝杂通投过了一丝感激的眼神,杂通面无表情,似乎没有看到。
邢均傲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了宫门,走到下马碑前,上了马,直朝东宫而去。东宫,在紫禁城东面,是太子府所在。明帝今年已届花甲,共育有九子,长子邢均承早年病终,追封县河王;次子荣王邢均能就是当今太子,还有三子河阳王邢均崇、四子晋南王邢均宇、六子江府王邢均锵、七子陲梁王邢均傲、八子广阴王邢均肃和九子通海王邢均义,五子邢均巧三年前生病故去,生前受封尊州王。邢均能为人宽厚,深得众望,明帝也是对他宠爱有加,曾与大臣商议,过了花甲,就禅位给太子,让他早承大统。邢均能今年已是三十有六,正好是第三个本命年。不过,大乾朝也有一些不利于太子的谣言,那就是“太子有疾”。
传说皇族之内有种怪病,传男不传女,这病发起来就是混身不能动,过了半个时辰,就恢复如初,但若是得了此病,说不定哪天就彻底不能动,暴死当下。自从大乾朝开国以来,确有不少皇族子弟死于这种怪病,只要初次发病,多数活不过三年。好在历代皇帝并没有人染此怪病。皇族有这种怪病,自然不是光彩的事,所以历代皇帝都严令知情人保守秘密,不得透露出去。不过,这两百多年下来,总归有些风声透了出去。
邢均傲到了太子府,也不待通传,径直朝书房就走。太子邢均能对弟弟们都很不错,所以邢均傲和这位哥哥经常走动,每次来了也无需通禀,如果太子没有公事,太子府的人自然也不拦着他。邢均傲走到书房,拍了拍门,喊了声:“二王兄,我来了!”说完,就推门而入。邢均能正坐在书房小憩,连忙站起来,笑脸相迎:“七弟从荣州回来了?这一路上可还过得去?来人啊,看茶!”太子边说着,边把邢均傲让到桌旁坐下,邢均傲也不客气,朝太子诉苦:“路上耽误了一天,误了军书投递,父皇要把我送兵部流放……”
太子听了,哈哈大笑,先是说:“七弟也太不小心,怎么连军书都延误了?可不是路上贪玩,耽误了脚程?”继而,太子又说:“不过你误了军书,确实也该罚,先流放你出去历练历练,对你也有好处。”下人端来了茶点,给二人倒好,退了出去。邢均傲说:“本来还有杖责,后来多亏了杂通帮着说情,才免了。流放倒无所谓,只是见不到哥哥,唉!”太子又笑笑,说:“你这一去,不过一年半载,难道还真不回来?出去了好好体察民情,多学些本事,好帮我办事,以后少不了让你出力,到那时,恐怕你就没现在这般清闲。来,尝尝这逢州送来的茶苗果。”
邢均傲接过太子递过的茶苗果,剥开壳吃了一个。“七弟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待我跟兵部打个招呼,送你过去,你这流放不能免,地方还是能选选。”听完这话,邢均傲想了想,指指桌上的茶苗果说:“就去逢州可好?到时候亲手摘茶苗果给哥哥带回来。”“呵呵,这茶苗果要待明年秋天才熟,你恐怕等不到它熟就回来了。”邢均傲也笑了,和太子又聊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晚饭才打道回府。
邢均傲为淑妃所生,在他十九岁那年,淑妃生病亡故,所以宫里除了明帝,再也没人牵挂。当今入主后宫的陈皇后,共有三子一女,河阳王邢均崇、广阴王邢均肃、太平公主邢丽娥,再加上已故的尊州王邢均巧。陈皇后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格外照顾,在明帝面前总是变着法的夸夸这个,赞赞那个,对明帝的其他儿子就冷淡了许多。太子的母亲黄德妃也亡故多年,所以陈皇后偶尔也在明帝背后说几句太子的风凉话,不过,她也深深知道,太子这位置是极为稳固的,清平世界,本来要的就是守成之主,太子方方面面都符合这个条件,她剩下的两个儿子虽然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想挤掉太子,可不那么容易,除非他的儿子能立不世之奇功,而太子又有人神共愤之大错,不过,依眼下这时局,万万没这个可能。
明帝也私下跟陈皇后说过,自己过了花甲之年,就禅位给太子,这么一来,陈皇后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笼络太子,恐怕来不及,但总归要多表达好意,让太子即位以后,不至于为难陈皇后母子。好在太子是忠厚之人,对明帝和皇后都十分恭敬,孝顺有加,对兄弟也都是友爱倍至,礼数周全,所以陈皇后并不是太担心明帝百年以后的事。至于邢均傲,陈皇后就向来没什么好脸,所以邢均傲也不愿去触霉头,既然明帝没发话,他也就不需要去见陈皇后。
当晚,邢均傲回到家里,陲梁王妃早已等候多时。陲梁王妃是刑部尚书纪岳的女儿,已经嫁给邢均傲六年,生有两子,长子邢孝成已经五岁,次子邢孝忠一岁。邢均傲刚一进大门,纪王妃就拉着孝成,抱着孝忠赶过来迎接。邢均傲抱过了孝忠,又拍了拍孝成,问道:“父王不在家,你可曾惹母妃生气?”孝成不敢答话,看来是在家里没少惹祸,纪王妃笑了笑说:“早叫你乖一点,平时怎么不听?”孝成更不敢说话,红着脸站在父亲身边。
邢均傲笑了笑,“这小子,敢惹祸不敢认,以后得多长点胆气。”说到这里,抱在怀里的孝忠突然哭了起来,小手乱挥,纪王妃赶快接了过来,哄了一会儿才让孝忠平静了下来。邢均傲看着孝忠又展开笑颜的脸,对纪王妃说:“这小家伙,才多久就不认得父王了?可惜我这一回,马上又得走了……”听了这话,纪王妃愣住了,邢均傲就拉着妻儿,一起走入内堂,慢慢的说明了缘由。
第二天一早,邢均傲等早朝退了,就又去兵部,到陈尚书那里领刑。早朝时,太子私下跟陈尚书打过招呼,陈尚书自然心领神会,等邢均傲到了,二人见礼已毕,就说:“三路殿帅唐元祉现在已经到了逢州,他在那边再盘桓过些日子,就要回中州,算起来除夕之前总归到得了恒京,不如你就去他那里,如何?”
殿帅,是大乾朝特有的一种军职,从太祖开国以来,就一直延续到现在。太祖平定天下之后,多年没有战事,太祖担心武备废弛,临战没有将才,就创立了巡军制。所谓巡军制,就是把有潜质的年轻军官编成巡军,让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率领,在大乾朝的国土上巡行,沿途研究山川地形,风土人情,以便将来作战时对各地情况了如指掌。率领巡军的主将,就称为殿帅。殿帅们多年来的巡军要旨,都编撰成了一部《述兵录》,专供皇家子弟阅读,有内臣说,掌握了这《述兵录》,就掌握了大乾朝的江山,因为这部书积历代名将之所学编撰而成,包括了所有行军、战阵、地形等要旨。
到了当朝,这殿帅共有四路,继续按照巡军例制巡行九州。邢均傲要去的这路,估计赶在过年前就回到恒京,所以陈允仲的意思就是让他去报个到,跟着一路混回来也就当是流放过了,毕竟不能真的把皇子流放到远疆,等皇帝大赦才能回来。邢均傲也明白陈尚书的意思,道了谢,就赶紧去属吏那里交割,拿了文书,就赶紧回家再和妻儿聚聚,待明天一早,就得赶往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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