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雨匆匆而来的是浩悟与月尚。
浩悟保持着血妖的外表,一见面就朝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我侧身躲开他才注意到: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地上的仁悔。
浩悟扑到了仁悔的身边,用通红的血眼确认片刻后,仰天发出呜呜的悲鸣。两只血妖兔死狐悲的画面,看得我惊异无比又一阵心酸。紧随浩悟出现的月尚看到这情形,也是一脸难过。
磺薛一见浩悟立刻就想上前,却被池儿拦了下来。浩悟神智不清,难保不会袭击磺薛。
在众人的注视下,月尚小心翼翼地在浩悟旁边蹲了下来。浩悟先是一警觉,不过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仁悔的身上。月尚这才有机会检查重伤的仁悔。很快他就站起了身子,脸上没有了表情。
“到底怎么样?”贤香担心地问到。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时半刻……不过……”月尚避开了贤香满含希望的目光。
贤香嘟着嘴小声对我说:“别听他的,仁悔没事。”
月尚这时注意到暮薇,皱起了一个不解的眉头。他看了看众人,拿不准该向谁发问才好,最后他盯着池儿。
不过池儿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等月尚提问,池儿先张口到:“我听说你对磺老师的事不感兴趣,现在又来做什么?”池儿对月尚置身事外的态度非常不满。
月尚低下了头,片刻他才抱歉地说:“池儿你说的对,是我错了。”他这么快认错,池儿反而搞不清状况了。
转过头,月尚含笑问我:“我听说这血妖是你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仁悔。”受到池儿的影响,我心中也埋怨月尚。他如果不这样冷漠,仁悔也不会弄成这样。
池儿和我都没给月尚好脸色,不过他并不在意。又看了看仁悔,月尚望着我说:“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深夜,我父亲在街上发现了昏迷的仁悔,幸好没有路人才避免了骚动。从外形上,父亲判断血妖是一个少年,便把他带回家了。一面为他调养一面设法恢复他的转化,不过一直都没有成功……”
“你们家也算好心的了。术士见了血妖,基本上都是喊打喊杀的,哪儿还会照顾。”诚天终于说话了,带着赞许的笑容。
月尚感激地看了诚天一眼“血妖,终究是人变化出来的。大家都认为血妖没有意识,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并非如此。几年来,仁悔没有恢复过人形,不过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唤,现在我才确定,他一直叫着地火的名字。也因为这样,浩悟当初照顾仁悔时,才一知半解地误会了地火。短短时间,浩悟对仁悔的同情,让他坚信地火做了什么,导致仁悔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更不巧的是,这个时候磺老师的试验失败,浩悟也变成了血妖。变异发生后,浩悟的精神极度不稳定,所以才频繁针对地火。”
我看着浩悟的背影,难过地低下了头。
月尚又继续说到:“不仅如此。那晚暮薇担心地火捣蛋,曾经骗他到教室宿舍区,企图像对付诚天他们一样控制地火,原本安静的仁悔突然发狂,还试图偷袭暮薇,幸好被我阻止了。这些迹象都表明,血妖一样有人的思维,只是暂时被妖性掩盖了。”当时暮薇突然变脸,大约是因为我不明真相,反倒关心她的安全,让她良心发现了。
月尚对血妖的研究,远远超过现有的众人,我忽然有了希望。禁不住长久以来的好奇,我问他:“到底你们是怎么让仁悔活下来的?”
可惜月尚又摇头了:“这就说不清楚了。我父亲一直用自己的血喂养仁悔,不过成熟血妖的食量很大,就算父亲竭尽全力也满足不了他,所以他才如此消瘦。不过非要让我推断的话,我想……”
“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就好了?”正在紧要关头,贤香忽然发问到。
正想说贤香,不过我也发觉古怪了。昨夜月尚血肉模糊、留有齿痕的脖颈,此刻光滑洁白完好如初。亲眼见到反差的池儿、贤香和我,比诚天更吃惊。
月尚苦笑一下问我们:“你们听说过月族吗?”
众人都惊呆了。和人鱼、雪族一样,月族也是传说中的半神种族,他们外形与普通人类并无太多差别,不过却具有十分特殊的灵场。各种传说都捕风捉影,这些被称为灵族的人类,越发显得神秘。谁都不会相信,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同学中,居然就隐藏着一位月族。
“在月光下,月族就能凭借灵场恢复身体创伤。我们的血液特殊,我想这大约也是仁悔延命至今的原因。”居然有这样的奇事,众人惊叹不已。
看着大家呆若木鸡的样子,月尚兀自笑了笑:“其他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说吧。如今,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回浩悟。”
磺薛立刻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地说:“什么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月尚看了我一眼才询问磺薛:“从浩悟的第一次变异起算到今天,应该不到四十九天吧?”磺薛拼命地点着头。我却不像她这么高兴,有什么联想让我背脊发凉。
池儿眼眉一动,失声道:“你是月族,那么就可以完成奉献和牺牲……”池儿想到什么,自己把话吞了下去,不安地看了看我。
诚天和贤香还没有明白,月尚只好小声解释到:“妖邪的炼化能赋予人类非比寻常的力量,不过这一切都记录在了灵场中。只有一个灵族流干血液,才能洗净这种痕迹,这就是所谓的奉献。仪式完成以后,还有一次致命的天诛,能够承受这种伤害的灵场也十分特殊,只有成熟的血妖才可以引导力量。代替恢复的血妖死去,就被称为牺牲。对追求力量而误入歧途的人类,惩罚是十分严厉的……”
“仁悔就是牺牲?”贤香惊叫而起。
诚天也变了脸对着月尚说:“这是什么馊主意?仁悔被你家救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又放弃希望了?耐心等上一两天,我们的老师回来,就可以想出更完美的方案。”说着诚天抱住我的肩膀,一副让我安心的表情。无数变故让我十分混乱,脑子也不大灵活了。
月尚望着我平静地继续说到:“仁悔在我家几年,虽然无法交流,我也时常陪他玩耍,虽然不如浩悟执着,不过仁悔对我来说也是一位特别的朋友。他之所以逃脱,是因为我父亲最近去世,家中乱作一团。所以,他更是我联系亡父的纽带。这个决定十分残忍,却是唯一可行的。你看过仁悔的情况,即使提供人血只怕也回天乏术,他很难见到明天的日出了。”月尚近期的反常,原来是他正在经历丧父之痛。
磺薛一脸哀求地望着我,眼看随时会给我跪下来。池儿欲言又止,看样子是赞同月尚的。诚天胡乱挠着脑袋,大约在想话来驳回月尚的道理。
僵持片刻,池儿终于诚惶诚恐地小声道:“拖得越久,浩悟复原的可能性就越小。与其让仁悔白白牺牲……”
话还没有说完,池儿已经被贤香一把推了出去,她怒目向池儿吼到:“你凭什么决定人家的生死?”接着她又瞪着磺薛:“都是你这个大人不好,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去收拾。浩悟再可怜,也是你自找的。”骂完磺薛她又对着月尚说:“亏你还好意思自称灵族?既然你爸爸可以养仁悔多少年,为什么你就不可以。我可以、诚天可以、地火他也可以……”
“阿香……”我拉过失控的贤香。她回头满脸泪水地看着我,猛扑进了我的怀里痛哭起来。我托起贤香的瓷娃娃一般的脸蛋,风雨中,我第一次看清,这个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我身旁的少女,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俏丽容颜。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却堆满无数委屈。
就像贤香为了我,为仁悔抗争最后一线生机一样,除了磺薛,浩悟也有无数关心他的人,会为他的遭遇长久痛心。正如月尚所言,这一次,仁悔已经没有机会了,浩悟却命悬一线。
我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朝贤香笑了一笑,抬头对众人说:“按照月尚的计划来实施吧。”
弄晕浩悟后,我们带着昏迷的三人回到了昨晚浩悟咬伤月尚的郁金香花圃旁。
望着青白的花田,月尚抱歉地说:“这里能让我安心一点。”
众人都不明白月尚的意思。诚天想到什么,忍不住问了一句:“说是流干血,不会真是这样吧?”
月尚说:“就算大量失血,我们的族人倒也没有生命危险。我想,这也是只有灵族才能施放奉献的原因。”说着月尚缓缓举起了手臂。
一股又一股的微风,波浪般从月尚身体吹了出来,舒适祥和。正当我们大家都惊异着月族神秘的灵场时,突然感觉视线渐渐明朗起来,细雨也停住了。抬头,雨后的新月跃然镶嵌在深蓝的夜空,密布的雨云早已没有了踪迹。法术和月尚当夜在餐厅施展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效果却大相径庭。月尚的年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转瞬改变天气,看来关于月族的种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不见月光,恐怕我也挺不过来。”大家惊愕的表情就没有停止过,月尚也不好意思了。只有贤香还在生气,背过身子不声不响。
月尚正想开始,池儿又叫住了他:“仪式借助血液完成,我们没法帮你流血,但是可以支援你的灵场。无论效果如何,总比你单枪匹马好。这条项链感应强烈,你戴上它……”说着池儿就要解开颈部的项链。
我拦住了池儿,率先解下自己的项链递到了月尚手中。“他们三人灵场都强过我,有他们在你大可放心。再说,我也想守着仁悔,看看最后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月尚慎重地接了过去。
我强行拉转过赌气的贤香,笑着对她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现在大家都在拼命救人,你是咱们四人中最能干的,我就指望你去帮助月尚和浩悟脱险了。”
贤香哭了起来,还是强忍着难过点了点头。诚天抹着眼睛抱住了她,对我笑了笑。
在诚天和磺薛的搀扶下,昏迷中的浩悟保持着坐起的姿势,月尚站在他的身后,将割开双腕放在了他的头部。缓缓流下的血液,将浩悟狰狞的面孔遮挡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浩悟的灵场开始起着微妙的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尚原本就白皙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血色,只有豆子大的汗水不停滴落。他呼吸还算平整,不过却显得疲惫虚弱。月光下,月尚的灵场源源再生着,却赶不上流失血液受创的速度。守候在他身旁的池儿与贤香,试图释放灵力恢复月尚的灵场,不过灵力种类完全不同,所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正当众人担忧不已的时候,浩悟的灵场突然如同一锅开水般沸腾起来,从他身体冲出的气浪,将不远处的郁金香打飞无数,破碎的白色花瓣细雪般缓缓飘落。月尚睁开了眼睛,握着我的手说:“就是现在。”流失了大部分血液,月尚的手却异常温暖。
我心中不知所措,还是假装镇定地蹲下身子抱住了仁悔。浩悟灵场中涌动的力量如同翻滚的波浪,通过连接的手臂,转眼就来到了仁悔的灵场中。力量接触到仁悔成熟的血妖灵场,立刻引爆起来。从每一个灵子内核深处,由内至外的自我销毁,比外来力量造成的伤害更严重,而且疯狂的灵场根本不接受任何援助的灵力。这就是天诛的伤害?众人都被震住了。
灵力引发的肉体痛苦,让仁悔不停抽搐着,我只能紧紧抱住他的头,片刻,仁悔终于一动不动了。灵场完全损毁后,他一头的白发渐渐恢复成了黑色,妖化的面容终于再次恢复了人类的模样。
时隔几年,我终于再次见到这张脸庞。长年的妖化生活,让仁悔的脸显得异常消瘦,脸颊部分完全陷了下去。我为他轻轻擦拭完脸,恍然中,仁悔似乎睁开了双眼,正歪嘴含笑望着我。
脑海中出现的,是人群中和紫雾喜笑颜开一同高谈阔论的仁悔,一旁的众人被他们逗得捧腹大笑。看着已经一动不动的仁悔,我知道这一次他真正离开了。
感觉筋疲力尽,我重重地倒在了秋风精心栽培的郁金香花圃中。朦胧中,透过青白的郁金香,我遥望着夜空里的琥珀月轮。明月似乎在讲述着什么,深深照进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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