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武林大会莫雪颜到得极早，天尚未大亮，会场内外除了寥寥几个被派来护卫会场的士兵以外再无一人。
深秋的清晨霜露甚重，加上之前一天一夜的降雨，虽未入冬却已然是寒气逼人。冥诺将马车里准备好的双层狐裘披风仔细地给莫雪颜披上，又点了手炉放进她怀中，这才掀开车帘第一个跳下了车去。
今日的冥诺还是一袭白裳紫纱作了倾城的扮相，一来是因为倾城身份神秘，又有当初冥诺在揽月楼尊莫雪颜所扮的倾城为主的前例，用来扰乱警惕心十足的上官毅等人刚好；二来则是能够防范那些狗眼看人低之辈，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冥诺也好有个说话办事的权力。
夜里才停的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未干，莫雪颜和冥诺并肩站在会场入口处看前方广阔的场地和高筑的擂台，一时都觉得有些恍惚。良久莫雪颜才轻叹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微笑着摇头：“高处不胜寒呢，倾城，我突然觉得那个位置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呵，只要你真能坐上那位置，我一定多给你备些衣服炉子，绝对冻不了你。”莫雪颜难得一次的开玩笑，冥诺自然也很配合，全然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五步之外，冥宇没有出鞘的剑斜斜拦在一袭淡蓝身影前面，面色不动。
“上官公子？”好似刚意识到身后的动静，莫雪颜缓缓回头，一双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辨认着来人，语气略有不确定。
昏暗的天光洒落下来，堪堪映在蓝袍男子的脸上，勾勒出一张俊秀儒雅的面容，正是上官明若无疑。
“月辰今日来得早。”目光凝视着莫雪颜还带着淡淡困意的面容，上官明若笑了笑，将视线转向旁边以倾城身份出现的冥诺。“倾城公子也来了。”
“我不放心月辰。”朝上官明若一颔首，冥诺也不来那些虚礼，径直道。
“重申多少遍了，我是萧倾雪。”懒懒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莫雪颜有意无意地声明，却也不在乎对方会不会真的去纠正这个称呼。“上官公子今日来得早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做吧，如此我和倾城也不耽误你了。”
明显是敷衍的话让上官明若唇角一僵，不由自主地抬眉看去，却只见莫雪颜绝美的面庞上平静如水的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冷漠和疏离都从那张脸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完全看不透彻的静谧——悄无声息的变化，似乎只是在到达紫云城之后短短几天的时间里。
视线滑过一边无所事事的冥诺，是因为这个少年么？心里有那么一丝的异样，似失落似不甘，速度快得连上官明若自己都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踪迹。
“月……倾雪，你真的那么想要武林盟主的位置么？”刻意忽略心底那些烦躁，上官明若仰头看了一眼那张摆放在整个武林大会最高处的宝座，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心底，似有矛盾的挣扎，剧烈地划得胸口生疼。
“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那就是我的而已。”侧头望向身后，莫雪颜一脸坚定的志在必得。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安静冷漠的少年也有了追名逐利之心？上官明若的脸色在一刹那间苍白起来，却被朦胧的天色所掩盖。片刻后，方才又道：“擂台打的都是车轮战，月……倾雪若是愿意断可以提出与每日擂台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比试，这样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嗯？”有些疑惑地眨眼，莫雪颜对于上官明若的态度不明所以，照理说他们不是应该希望她早日被打下台吗，怎么现在反而来提点她？“多谢上官公子提醒，倾雪记下了。”
“如此我先去忙了。”莫雪颜的以礼相对让上官明若心中很不对味，何况旁边还有个冷眼旁观的“倾城”，遂只得尴尬地交谈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办正事了。
莫雪颜虽然觉得上官明若的举止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在他身上多花工夫，心中考虑着的只是上官明若方才说的那番话——即便她是从各种严酷训练中走出来的胜利者，毅力与耐力远胜于常人，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女子，体力毕竟有限，若是能够省一分力气自然也就更有取胜的机会——只是对方会给她这个机会么？而且上官明若对她说这话究竟基于何意？
“上官明若此举是不是说明他们打算走第二条路？”看着上官明若离去的背影，冥诺沉默许久方才幽幽开口。
第二条路——中止武林大会。
“意料之中。”莫雪颜混不在意地道，她本来也没真要坐那个武林盟主的宝座，更没有想过这次武林大会能够顺利闭幕。
上官明若的提议自是于莫雪颜有利，虽然其中可能包含一些什么别的东西，但莫雪颜本就打着“将计就计”的算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怕他们会耍什么花样。再者，掌握主动权总比被动挨打要好得多，先试探一试未尝不可。
天大亮时，各路江湖人士陆续到场，而莫雪颜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代替慕容子毓前来的朝廷官员，礼部侍郎杨泰。寻常的相貌，外表看上去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略微发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官袍里，倒是让见过了慕容子毓和刘昭这类精干官员的莫雪颜稍感意外。
一番介绍后，莫雪颜对上杨泰那呈现呆滞状态的目光，眸色微冷。
为莫雪颜容貌而感到震慑的杨泰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忙不迭回过了神智，笑容里多了几丝难言的暧昧：“一直久闻墨三公子大名却未曾谋面，今日有幸得见真容果真惊为天人，莫怪当初先皇与朔贤王爷都对您宠爱有加……”
墨月辰在皇宫度过的近十三年光阴里并不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非要出现在人前时也多数以轻纱罩面，是以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而他本人因着先帝慕容德康和王爷慕容子毓的宠爱，一切吃穿用度均是按照皇子的规格来置办，所以一般的皇亲或者官员也不会贸贸然地去招惹于他，凡事都对他表示了三分的恭敬。
此刻听着杨泰这虽有礼却显得暧昧不清的语气，不说莫雪颜，就是周围的人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墨月辰当初进宫的理由众说纷纭，却无一能站住脚跟，若说是因着美色的话……
“杨大人，你既身为礼部侍郎，怎么竟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先皇的想法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一开始便知这个人的到来会对自己不利，莫雪颜也没必要非对着这种人好脸色不可，甫一开口就没留任何的情面。“我虽没什么立场来训诫你，但先皇于我亦有养育之恩，我断不可能让你如此抹黑先皇！”
一旁的冥诺听着这义正言辞的喝斥，唇角抽搐了几下终究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莫雪颜性子清冷，要说真是为先皇抱不平，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如此对待杨泰无非就是为了给刘昭那边一个下马威，更甚者还给杨泰扣了个“对君不忠”的大帽子!
“墨三公子你这是何意？”杨泰闻言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眼中急速掠过一缕慌乱，却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难怪那人说这个少年不好对付，没想到只是稍微的松懈竟被“他”逮住了话里的漏子大做文章。
“杨大人先说我有天人之姿，后说先皇对我之好，不是说先皇贪图美色又是什么？”面对杨泰的质问，莫雪颜挑眉冷笑，语气咄咄，忽而又将话锋一转。“当然了，杨大人你也可以说是受人之托想让我在人前出丑，并无意冒犯先皇，我不介意的。”
“墨三公子，本官向来秉公办事，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杨泰一听莫雪颜的话，心中便是一凉，对莫雪颜又是谨慎了三分。他此行前来完全是皇上的意思，至于私底下和谁有过来往又有怎样的目的根本不可能有人知晓，可是听这少年的话却分明是知道了一切。
“哦，是么，看到来倒是本公子多心了呢。”蓦地收起了全身逼人的气势，莫雪颜恢复一脸漠然地靠回冥诺身边，淡淡看着杨泰开口道。“既然杨大人这么说了，我也在这里赔个不是，望杨大人海涵呐。”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达到了目的也就可以收场了，毕竟后面还有好戏要演，现在就谢幕想必很多人都会不满的。
面对莫雪颜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杨泰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好歹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数年，应付这一套的能力还是有的：“墨三公子言重了，是本官失言在先，还应该多些墨三公子提点才是。”
来紫云城之前就有人告诉过杨泰，要对付“墨月辰”绝对不能光明正大地利用官职之便，而杨泰自然也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开罪眼前这个少年。
谁不知道这蓝夏王朝是慕容家的天下，慕容子毓虽只是个王爷，可权势之大就是当今圣上也要忌惮三分，更何况他还持有先皇留下的朔天令，真要说起影响力，只怕身为皇帝的慕容子然都比不上。如今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慕容子毓对“墨月辰”的重视，别说今天“墨月辰”只是冒犯了他这个礼部侍郎，就是真把他杀了，想来慕容子毓也会想尽办法保住“他”的。
要杀此人，还得靠这些江湖草莽出手！
“如此，待会儿的比武大会上，也请杨大人秉公判决才是。”敛眉稍稍一颔首，莫雪颜转身携了冥诺等人回到位置上，满目的讽刺也尽皆掩在了那一双长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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