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谓肯定透着某种不尊重。皇上略微盯了他一眼，自己拿个蒲团坐在前面，宽阔的肩多少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意识到在这个场合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得太好奇，这不符合清修的身份。
但她还是小心注意到这个似乎有些印象的候景，有不同汉人的宽额头高颧骨，脸色暗红，这么大的年纪居然没有胡须，如果细看，那种小眼细眉倒更像是妖怪婆婆。不过她很清楚，这时候绝不是品评人物取笑别人的时候，即便她不是一个善于相面的人，也知道能够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绝不是易与之辈。
候景对皇上的冷淡反应完全不在意，仿佛这里是自家的帐蓬，眼神在地面上左顾右盼。萧确看不过去，正要出声制止，皇上已经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妄动，不慌不忙地问道：“你是哪里的人，这几次叛乱，你的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
候景收敛起自己的神情，认真回答：“臣景的妻子和儿女都被高氏杀了，现在只有一人归顺陛下。”这时候才能听到他真实的声音，喑哑嘶裂，就像大漠中的风沙。
“高氏！”皇上像是无心地轻轻用手捻了下蒲团的边缘：“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那你离开高氏时还有多少人马？”
“十万！”候景面容立刻骄傲起来，似乎回忆起自己拥兵十万的豪情。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过江时还有多少兵马？”
候景眼光一凝，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八百。”
“是啊，”皇上这次不叹气了：“我也派出了十万，为你断后，听说一个都没能过江。本意弭平河洛兵祸，反损我十万将士性命，此心之失，正行忏悔，所以只能请你到这静居殿与老衲相会。”
候景应该是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反而变白了：“都是那宇文老贼奸诈，表面示好，背地里下刀子，不过那人确实有些水平，另外高氏的慕容绍宗也是一员名将，竟然趁机与宇文联手，否则我们二十万将士怎么会遭遇此败！这两人实是天朝的大患，还请天子多多关注，早定抗衡之策。”
“朕斋戒修身，得高人居士之助，一旦有乱，可役使神祗阴兵，平定一方。只是江北之人不信佛，暴戾生事，勇将来归，是佛赐朕，就封你为南豫州刺史，并赐钱帛，镇守寿阳，日后有功，再行封候。”
“谢天子！”候景又改回了官腔，在萧确的小声提醒中，才换了词：“谢陛下。”
很快外面传来了一片恭喜之声。萧确并没有送远，很快就折转回来：“皇爷爷，候景窃据寿阳，为何还要封官让他守寿阳，这不是让他有了冀望之心？”
“这事你还小，自然有些不明白，”皇上击打着木鱼，悠然开口：“我朝自从曹景宗以下，再无能征惯战之将，否则我怎么会派渊明出征，候景虽是窃据，朝中有谁可以率兵夺回，徒增笑柄耳。”
“他不过是八百步骑，十则围之，交我八千壮士，我肯定能制服他，何况他现在都在京中散置，捕俘甚易！”
“小儿奢谈军事！如果我们闹翻了，那十万将士不是白白捐躯。候景是现在唯一可以对抗慕容绍宗的人，不用只是我朝的损失。我当然知道候景此人狡诈多虑，所以把他放在寿阳，中间隔了两道防线，留他与东魏消耗，这才是治平之策，”皇上认识批评了一回：“还有，以后切不可在这清修之地商谈国是，以免扰了你师太的修行。”
“啊，这就提到师太了？”萧确不满地打量了她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她突然清醒过来，后悔不已。
萧辉在天亮前已经离开了。在晨光中，他在图书馆外徘徊了很久。至到见沈晓云赶来，才说了第一句话：“不要再追究这事，好么？”
“好，”她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图书馆。可为什么去，到这时候也没反应过来。她真的可能是被打晕了，太多的念头在心里回转，她却依然想不起，有什么东西她需要到图书馆里去查对。她从心底里相信，自己并不是为了去核对那个女孩，实际上从她在痛楚中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她就认出那个女孩了——她不应该陪着萧辉在那里招摇过市的，对于每一个有固定男朋友的来宾，沈晓云都会记真分辩记录下来，倒真不是因为萧辉的缘故就记得更清楚。
她在图书馆的门前，对着玻璃细细打量着自己，似乎和两年前到学校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细瘦矮小的身材，依旧是平板的胸部，只是脸色好了一些，少了一些稚嫩的表情，难怪啊。
难怪连萧辉这样的病鬼都看不上自己。那年轻英俊的萧确怎么能看得上呢？
……
这好像是完全不搭边的事嘛。在那个阴暗孤寂的大殿里，萧瑱云哪会有改善自身条件的机会？她抓住萧辉的手：“有什么可以健身的，嗯，就是……健身。”
“去健身房啊。”萧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小心地打量了她的身材。
沈晓云恨恨地推了他一下：“你还不知道我的条件，去那种地方有用么？”
“那，我问一下我爸。”他还真是当着她的面一五一十把这事通过手机联系了一回，三十秒后，一个答案浮现了：“打羽毛球。”
这是这个城市人人皆宜的活动，一般是要隔着球网，使用羽毛球拍击，相较于性质相近的网球运动，羽毛球运动对选手的体格要求并不很高，却比较讲究耐力，极适合东方人发展。沈晓云有看同学们打过，她自己是不敢想的，不论是球拍还是球，都要花很多钱的。
“没事，球拍我家里有三副，我爸会送过来两副，还有球，也是我爸包了。”萧辉倒是满不在乎。
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没见他平日打羽毛球？对于这点，他倒是用了至少五十秒才反应过来：“我爸的水平太高了，和他打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就算喽。”
这个解释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只好先去校门口拦着，把东西拿进来。两人就开始煞有介事地打起来，几乎占用了所有的课余工余时间，好像之前的一切恩怨都没有发生过。
沈晓云好像一夜梦太多了，再怎么想，也做不到那种梦，或者，她在心里说，要让自己能够引得天子恩宠，引起萧确真正关注，能够给一些温暖目光时再入梦。
生活重新回到每天两人在一起，相敬如宾的那种模式，只是改变了很多。但要说在这段的变化，那就是他们的运动场地从原先的操场到宿舍大楼前，再改到大楼后面的停车场，最后是到了食堂后面的垃圾堆旁。太丢脸了，所以经过他们身边的同学老师都会禁不住哑然失笑：“这谁呀，打得这么烂。”
沈晓云确实有些不服气，但她以前没打过，等于像幼儿园重新学打球，但萧辉号称二十年球龄，也确实打得太差了，甚至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忍不住上来替了沈晓云两把，把萧辉杀得气喘吁吁，北都找不着——在沈晓云看来，平时也没打到那么差吧，十足是被女生的美丽身材给吸引了，目光完全没有放在球上。
不过她也学聪明了，虚心找相熟的学弟学妹们请教球技，很快，萧辉就不再是她的对手，那身肥膘在场上滚来滚去的，确实不容易啊。
“耍赖你！”他气得哇哇大叫，“你打球都没有过网。”
“那有网啊。”她知道自己确实有些下网，但萧辉也好不到那儿去。
“你得把球打得离我近一些。”萧辉理直气壮，“我们都打不成连续拍，怎么能够锻炼身体啊。”
“当然能，多跑动总是好的。”她回想一直，这个叫屈连天的人，确实是有减了些体重，看上去结实一些，好像也没以前那样生病了。只是自己到底怎么样，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每天照镜子，好像该凸的地方仍然是平的。
“这里是垃圾堆，味道这么差，我跑两步说不定就掉垃圾堆里了。再说，你哪有跑动。”萧辉气不打一处来，“我打得稍远一些，你就不肯接了，你耍赖啊。”
沈晓云突然有些好笑，这些日子萧辉一直显得沉闷，和学校里，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少言寡欢，唯一能够和他接近的就是自己。说起来，他最大的变化就是再也没进那个图书馆，即便是听说里面工作人员全换了，也依然坚持。沈晓云也再没去，但不是被说服，因为可是她真不是为了查证那个女孩，实际上学校里已经查到了，把工作人员调换的时候，也特意通知到她。沈晓云知道自己是要去查一件更重要的事，可能会更久远的，但久远得实在让她记不起是什么了。
他的性格怎么能够突然改过来，难道是今天才明白那里的工作人员真的调走了，或是他接到了小雪的什么秘密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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