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点点彻骨的木鱼声，让人恍如隔世，这应该是皇上、那位老人在敲打木鱼吧。可是这个节奏好像就在自己的手上，忽地听见草庵的木门，戛然而动。手中的木鱼，静止在半空，突然有了明悟，是他来了。敲打木鱼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他的爱人。这里是他父皇为他修建的禅寺，他又特意在寺后修建一阁，常常前来接引，与他一起在读书台上，或一起品茗赏景，或磨墨作诗，或赏那些优篇美句，或研墨做画；对于太子德行而言，这是不应该的，慧如就算是带发修行，可是每次从庵里进出，外人肯定会看在眼里，这么长时间外放没有回朝，肯定会受到猜疑。父皇尊崇佛教，太子却秽乱佛门，绝对会是政敌攻击的目标。但他无悔，只希望这种日子天长地久，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旁边的木鱼声也停了，她转过脸，看见慧妙眼中有一丝怨恨。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吁，她注意到师傅的眼神中，满是叹息。-
木门应该全开了，一丝丝清凉的檀香风慢慢飘进来，太子殿下应该到了，她应该起身迎接，就算是不能表现出尘世女子的娇柔，至少也要有佛门弟子的清新……可是她起不了身，膝上有一颗苍老的头颅。
“瑱云，唔，瑱云，呆在这里，陪我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太难为你了。”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腹部，那里应该是她被摸索千百遍后，被确认为皮肉最厚，手感最温软的地方，其实以现代爱情动作片而言，如果一个女孩那个地方任人搜索，那就离结局不远了。可在这儿，这个阴冷孤寂的大殿里，她知道不会，可能真的是被那个骚包的爷爷说中了，这位大爷爷真的已经没有那方面的激情，他能够接受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可以忍受这种孤寂，听不见他说的那些情挑的话，而且还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能够散发出女性的荷尔蒙，让这个老男人得到安慰。
不，瑱云应该不懂得这些。她只是，她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有这么大的权势，她无法背离，有一个那么好的儿子，她应该帮忙尽这份孝道。或者仅仅就是因为可怜，一个可以享尽天下温柔的男人，却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在那种年代，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呢？她能感受到，大殿之外的繁华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天堂，在那里，如花美眷，只是意味着无数整日里无所事事、如饥似渴的女人，正等着轮流上这个老男人，要把他生吞活剥、精华流尽，空余一个臭皮囊。
不过，那只是她自己的感觉，说不定殿外那些怨恨的宫娥觉得自己这个假尼姑，以佛门清净为法，独占了这个“高帅富”。
她猛然惊觉过来，外面有寒星点点，四下寂然。走廊上已经没有任何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为这些男生抱屈，他们都必须以铁栅栏为前景，才能看清这存在千古的美景。她明白，这里面有太多的虚幻，谁也不知道，宇宙的未来会是怎样，甚至不知道大家明天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这里过去发生过什么，甚至连自己今晚……
隔壁的萧辉也出奇地安静了，她犹豫了下，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笔记本电脑，斜偎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深沉的梦乡。
这里不是庵，也不是净居殿，灯光如此通明。她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前面的平天冠，那颗苍白的头颅已经戴上了皇冠，端坐在一张宽阔的书几前。几个小太监在下面敬畏地注视着她，连个大气都不敢出。这是怎么了？
几个大臣模样的，鱼贯而入，他们都显得特别有礼，眼里直视手上的牙笏，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都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并且冷气外溢，明显对她出现在这种场合表现出不满。她微微地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这么轻的动作都被发现了，不但是那些大臣和太监嘴角露出不可见的笑意，完全背着身的皇上居然伸出手：“瑱云孙女，过来。”
她乖巧地靠近过去，认真注意了下身上，虽然还是隐居的打扮，但已经加了几许明黄，而且干净整洁多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攥在一只大手里，本来是粗糙的、干涩的，现在却显得如此温软强力。
“陛下，此女已经年长，”一个大臣声如洪钟，率先抗言，“而且正德并非正出，恐认其为孙女，与理不合。”
“整个王都，只有她能陪我清修，”皇上的声音觉得有些疲惫，“如果不让她在左近，那以后你们不必面见朕了。”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旁边一个大臣出来顶了一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陛下三思……听说此女失聪，必不会将御书房之言传出？”
“她没有失聪！”皇上一句话让所有人大惊失色：“朕的话，她每个字都能记在心上。至于你们尘俗之语，只会污其耳。她终日陪护，除朕之外，不愿见其他任何一个亲人，有什么地方可去，什么言可传？”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暖流从手上一直传到了她的心里。脸上一定是绽开了一些笑意吧，能让那些大臣、太监有些失色。“陛下，你龙体珍重，身边应该多一些侍卫之人，以备不测。”
“此事再休提。”皇上一口就压了回去，“皇宫重地，自有卫护，至于朕的身边，前年，朕下敕召榼头师入宫研讨佛法，当榼头师入宫的时候，朕正与人围棋，要杀死对方的棋子，便随口说：‘杀之！’侍从便不由分说，将榼头师推出斩首。不但我让失去一位益友，更让我睹棋思人，概不能下。这辈皆我熟知，失旨逢上，百无一用，留我身边，只会误我清修。”
大臣相视苦笑：“陛下身边还是应该多一些随侍之人，邵陵王之子确，年少骁勇，有文才，尤工楷隶，择日入京，其余之人，容臣等多加考察。”
“听说确儿不错，”皇上压低了声音：“此事可准，我身边能有金童玉女，也是一件美事。有事快禀，休误了我清修。”
那是一种她不曾感受过的森冷威严，御书房的温度骤然下降。几个大臣交换了下眼神，一个人站出来：“魏虏高欢死，子高澄执政。”
“这事早听说了，”皇上不满地哼了一声。
“是，是，当时高欢要求在他死后暂不发丧，等作好准备后再发丧。高澄于是征调侯景入京，侯景抗命，投降了宇文泰。”
“哦，到那去了？”皇上以手支颌，“这个死候子，也算是一位名将。精于韬略，因机制变，因形用权，悍勇能战，驭军有法。没想到连这种操作都烂熟于胸，倒不是那些迂腐之辈可比。只是他不投我，转投宇文泰，实属不智。”
大臣再次相视苦笑：“陛下明见天下。那宇文泰并不信任侯景，一面接受侯景献地，一面召侯景到长安，准备解其兵权。侯景走投无路，现将河洛之地献与我朝，意图归顺。”
“哈哈，这也太迟了，宇文泰非易与之辈，死候子如此狼狈，可笑可笑。”皇上抽回手，在眼上抹去笑泪，又放下攥住。
“是啊是啊，”几个大臣相视而笑，“陛下此意，我们这就回了他们，让这死候子和宇文泰拼命好了。”
“此事万万不可，”那个声如洪钟的又冒出来。“河洛乃我朝王兴之地，制衡天下，几代名将都望尘莫及，此候景在那儿经营多年，深得民心，今愿将此地献上，正是我朝一统天下的良机。怎可不受？”
看着旁边几个大臣要出言反驳，那只手突然一紧：“渊明王侄，河洛之地偏远，你有何计收复？”
这话应该是让那大臣意识到，这人还有这一层亲戚关系，顿时三缄其口，等着回话。
“河洛之地虽远，都是候景治下，臣愿主力5万人进攻彭城（今江苏徐州市），接通其地，让候景率亲信入朝面圣，此事可秘行，朝中自有处置之道，我即可收兵固收。候景天下名将，兵多而精，东魏必不敢妄动，则借其名固有河洛之地矣。”
“诸位爱卿怎么看？”
“兵法上还是可行的，”一个大臣慑嚅了下，偷看了一眼，“只是兵乃凶器，不可妄动……”
“这么好的时机，我们还不敢用兵，难道别人杀过来的时候，你们就伸了脖子让人砍，哼，到时候必是一群投降鼠辈。”
“渊明，怎么可以如果评判前辈。”皇上喝了一句，但大家却能从中听出，他居然是偏向那个萧渊明的！
“昨夜，朕梦重回年少，遇菩提老祖，赐一丑女，身形甚卑，”皇上话说得缓，手上却抓得更紧了。她觉得手上就要出汗了，这话，不就是说自己么？
“朕颇犹豫，欲推之。菩提老祖但笑，‘得此太平，尔不欲乎？’我还想问清楚，结果就被殿外小竖扰醒。”
众人相视，颇有些诧异，更多人把眼光瞟向她的胸前，让她恨不能直接钻书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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