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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朱琳也没碰上个“死耗子”。她正闲得无聊，却见到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便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啦？看你们一个个像打了激素似的？”
苟烨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朱琳接过报纸，只见第二版显著位置上有一条独家报道：大字标题是；除夕之夜再犯案风流衙内二进宫据可靠人士透露，京剧名角贾槐的公子贾正和著名企业家吴江华之子吴宁大年三十因强奸被捕，两位衙内只能在看守所里过新年了。经本报调查，这两位星二代之所以锒铛入狱，很可能与其父家教不严有关。她看完报道后问道：“这个贾槐是干什么的？值得你们这样兴奋？”
苟烨说：“这个贾槐原来并不出名也就是跑个龙套、走个过场，没想到后来机缘凑巧，他竟然咸鱼翻身，一转眼成了表演艺术家。名声大了、腰包鼓了，爱好也变了。原来觉得挺班配的老婆也变得怎么瞧怎么不顺心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花旦乘虚而入、半推半就当了小三、并且生了一个叫贾正的儿子。”
朱琳问道；“这应当是十几年前的事吧？”
苟烨回答道；“可不是！贾正出生之后，贾槐原配下了岗，花旦升格为正印夫人。花旦对贾正特别溺爱，真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久而久之，贾正自然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脾气，成了梨园界著名的衙内。前两年因为吸毒进了拘留所，花旦花钱把儿子捞出来之后，贾正仍然我行我素，闹得现在又出事了！”
朱琳又问：“吴江华是干什么的企业家？”
苟烨似乎什么都知道；“吴江华是我们这个地方第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钱也赚了不少，他是三代单传，吴宁是他的唯一宝贝儿子，平时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你等着吧，这几天的报纸电视恐怕全是他们的新闻了！报道明星的孩子犯罪，不正可以吸引读者眼球、提高报纸发行量嘛！”
果不其然，各地的大小报纸象打了鸡血似的，连篇累牍的报道此案。不少没名气的律师也纷纷毛遂自荐，想借此机会一箭双雕，既出了名、也捞了钱。但吴江华和贾槐都把目标锁定在冲天石律师事务所不久，所里的胡炎捷足先登，成了吴宁的辩护人。朱琳想跟他办这个案子，争取个开门红。苟烨得知后跟她说：“你千万别跟他一起办案。他办案虽然有一套，但对付花姑娘更有一套！他是个见到姑娘走不动的主儿，已经有两个姑娘吃亏了！你要想学办案，最好跟欧阳锋或郝铭遥那几个老律师，千万别上他这条贼船！”
吴天找到辩护人后，小报记者都把焦距对准了贾槐，看他找哪个律师给儿子贾正帮忙？没有多久，《小乔报》抢得新闻。报道称贾槐的太太、也就是那个花旦、找到欧阳锋、聘请他办理儿子贾正的案子。大家都以为欧阳锋会痛痛快快把案子接下来，没想到欧阳锋竟然回绝道；“现在案子还在公安预审阶段，我就是去，也顶多问问案情、做个咨询。是不是等案子到法院之后你再找我？”
花旦回答道：“嗨，我就相信您一个人！甭管哪个阶段，您一个人都包圆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欧阳锋没辙了，只好接受花旦的委托。他接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表律师声明，批评公安局和媒体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他指出，根据该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十四周岁以上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一律不公开审理。十六周岁以上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一般也不公开审理。对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在判决前，新闻报道、影视节目、公开出版物不得披露该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及可能推断出该未成年人的资料。现在公安局把这俩十六岁的孩子刚抓进去，就对外泄露，报纸上又连篇累牍的发表新闻并公开他们和家长照片，这是明显违法行为，要求有关单位和人员向贾槐道歉并挽回影响。欧阳锋发表声明之后，以前点名道姓，矛头直指贾正与吴宁的报纸、网站，现在统统将贾正改为贾某，将吴宁改称为吴某。对他们的家长也不再直呼其名、改为贾某家长和吴某家长。贾槐夫妇看到欧阳锋的律师声明很管用，都非常满意。
那个花旦得寸进尺；“欧阳主任，要说其他孩子犯罪也许是真的，但我家的贾正绝不可能干这种蠢事。他自幼热爱绘画，曾连续三届参加省青少年绘画大赛，分别是大赛的探花、榜眼、状元！平时他受我们熏陶，还特别喜欢唱京剧，一出四郎探母唱得是有板有眼，特别是坐宫里那段叫小番的嘎调，那叫地道！我们团的人都说他简直就是一个小于魁智！您说，像这样有艺术细胞的孩子能去抢钱？更甭说强奸糟蹋女人了！警察肯定抓错了！你可得好好帮他洗清这天大的冤枉！”
欧阳锋回答道：“你放心，有没有愿望得看事实，贾正只要真冤枉，我会依法而辨的。”
第二天一上班，花旦又来到了欧阳锋办公室：“欧阳律师，我昨天又了解到一些情况，不知对您有没有用？”
见欧阳锋没反对，花旦就打开了话匣子：“昨天吴江华跟我说，据胡律师打听到的消息，那个女的生活很不正经，跟好多男人睡过觉，不是什么好东西！甭说俩孩子没对她怎么样，就是真出点事，顶多算嫖娼，绝对不应当是强奸！”
欧阳锋听完之后对她说道：“这还真不能这么说。所谓强奸，就是在女方不同意的前提下、强迫她与自己发生性关系。即便女方真的作风不好，那也只能证明她愿意和别的人上床，而不能证明她甘心情愿与你儿子发生性关系！只要俩被告在女方不情愿的前提下霸王硬上弓，那还真的叫强奸！”
花旦又说道：“我还听说案发第二天，女方哥哥就给吴江华发短信要5万块封口费，老吴没理他，那个女的才到公安局报案的！这难道不是三陪小姐同意上床的证据？“
欧阳锋回答道：“这还真的不能算证据！确实有的家长不甘心自己女儿白被糟蹋，想跟男方私了，私了不成才报案。这种做法只能证明他们的法律意识不强，而不能作为没有强奸的证据！”
看到花旦张口结舌的样子，欧阳锋又说道：“现在孩子被抓进去了，你作为贾正母亲，希望儿子无罪，这个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还是劝你先冷静冷静，按照规定的法律程序走。现在还没开庭，贾正到底是否犯罪、能不能从轻或减轻刑罚，都要依据事实和法律确定。在此之前，谁发表什么许诺、打什么保票、都是毫不负责的胡说八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开庭，看事实究竟是什么！千万不要不要东一头西一头的瞎撞！更不要到处乱花钱、瞎折腾！”
见花旦犹犹豫豫，欧阳锋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只是建议。你要是真觉得哪个专家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我可以退钱，你找他们去！”
花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好，我回去和老贾商量商量再说吧！”
欧阳锋接受委托之后，朱琳主动请缨、要给欧阳锋当助手。欧阳锋有些为难：“以后办其他案子时再带你吧！这是个强奸案，你个大姑娘不合适。”
朱琳反问道；“欧阳老师，你要是医生，是不是不能给女患者看病呀？”
欧阳锋回答道；“这叫什么话！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是病人就得治，这还有什么性别之分？”
朱琳紧接着说：“对啊！给当事人提供法律帮助也是律师职责呀！对当事人是不是也不应区分性别呀！再说，这个案子不能办、那个案子不能办，您是不是不愿我们年轻人提高呀！”
欧阳锋没话可说了，只好答应朱琳，让她跟自己办这个案子。欧阳锋接待当事人的时候，朱琳一直在旁边听着。花旦走了以后，欧阳锋问朱琳；“她说的胡律师是不是胡炎胡律师？”
朱琳回答道；“就是他！我听他跟贾明他们说，当律师的得顺着当事人说话。只有当事人高兴了，他才愿意大把掏钱！要是不按着当事人的意思走，律师就赚不着钱了！您今天跟她对着干，贾正要是真请了别人，这个案子不是等于没接吗？”
欧阳锋有些不高兴：“接案子就能赚钱，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我只服从事实、服从法律！为了赚钱就得一切按照当事人的意思办，这种事我干不来、也不想干！再说，接案子这事不能勉强，是你的、早晚跑不了；不是你的、想要也要不到！”
几句话又把朱琳撅得一愣一愣的。她心里暗自骂道：“这个西毒，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是把人得罪光了、整天没案子，我看你还能这样牛！”
让朱琳想不到的是，花旦第二天又来了：“昨天我回去跟老贾说了说，他说发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一切顺着你的肯定不是好律师！他让我今天一上班就来找您，这个案子非由您办不可！他还说怎么辩护都按您的意思办，不必考虑我的意见！”
见欧阳锋没反对，花旦又说道；“我能不能提一点建议？”
欧阳锋回答道；“当然可以。”
花旦说道；”我听说胡律师已经宣布要根据无罪推定原则替吴宁做无罪辩护，您是不是也替贾正做一个无罪辩护？”
欧阳锋想了想：“这得等我阅完卷、会见完被告人之后再说！现在我还没法子决定是否做无罪辩护。”
花旦有些失望：“胡律师不也是你们所的嘛？他能做、您怎么不能做？”
欧阳锋回答道：“他和我是一个所的不假，但那只是在一个内勤那里办手续而已，至于怎么办案，那还是杀猪捅屁股——各人用各人的方法！”
朱琳等花旦走了之后问欧阳锋：“欧阳老师，无罪推定原则是不是不适用于律师？”
欧阳锋听出来朱琳的弦外之音：“当然不是。”
朱琳步步紧逼：“既然不是，现在法院还没下判决，您怎么就不能做无罪辩护呢？”
欧阳锋回答道：“无罪推定是指任何人在未经证实和判决有罪之前，都应视其无罪。这个原则是不错的，但具体操作时又因各行业的职责不同而有不同方法。比如案子出来了，公检法绝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说某人有罪、就把人抓起来判刑！他们必须收集证据来证明嫌疑人犯了罪。收集到了逮捕、起诉、判刑！收集不到就放人。否则就违反了无罪推定原则。
我们律师当辩护人时，检察院或法院已经认定被告人有罪了，否则他们就不会提起公诉或制作判决！我们接受委托之后首先要看的是起诉或判决书定罪的证据是不是确凿？是否充分？如果卷上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我们才可以依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三款作无罪辩护。如果有证据或证据充足，就再看看被告人有没有可以减轻或从轻处罚的情节。如果连这个也没有，那就再看看有没有可以维护的当事人其他合法权益。这实际也是贯彻无罪推定原则！现在还在侦查阶段，律师连检察院将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据什么做无罪辩护？如果他非要那样做，那绝不是什么无罪推定，而是为了取悦当事人、在无的放矢的乱放炮！”
朱琳问道：“我听胡律师还对贾明说，干咱们这行的要抓住当事人心理活动。他之所以愿意掏钱请律师，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法院说不上话，想在庭审时找一个按照他的意思说话的代言人。你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认为你这个律师没本事，要辞退你。所以律师必须满足他的要求，必须得会忽悠他！他们只想听他儿子无罪的话，律师要是不顺竿爬，他们肯定不会给你腰包里扔大把人民币了！
欧阳锋反问道：“要是输了呢？胡炎没告诉贾明怎么办？顺竿爬来的钱还退不退回去？“
朱琳回答道：“胡律师说顺竿爬前必须告诉当事人，说律师只有辩护权、没有判决权！赢了官司，你名气青云直上，金票也会大大的赚；要是输了，那是法官昏庸无能、跟律师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当事人判决前掏了多少钱，那都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的事！他只会恨法院，绝不会让律师退钱！“
欧阳锋拍了一下桌子：“胡说八道！”
朱琳吓了一跳，不敢吭声了。欧阳锋见她害怕的样子，连忙说道；“不是说你，你害什么怕？”
朱琳的魂儿好容易才回来：“那，您说该怎么办？“
欧阳锋回答道：“律师虽然是指着办案赚钱吃饭的，但律师毕竟是法律工作者，不是当事人的雇佣兵。被告人有罪还是无罪、能不能减轻或从轻处罚，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绝不能整天围着当事人转，唯当事人马首是瞻！更不能为了赚钱不顾人格、去做当事人的应声虫！你要想当一个好律师，必须记住取财有道，绝不能做那种只要钱、不要脸的奸商！”
欧阳锋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让朱琳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她对苟烨详细讲述了她与欧阳锋的对话之后说道：“我也知道胡炎的话不对，但我只是转述了他的讲话而已，欧阳老师干嘛对我狂轰滥炸、好像我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奸商似的！”
苟烨对她说道：“你刚来，还不知道他的脾气！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你只要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就行了，不要管他的态度怎么样！”
朱琳回答道：“其实我还是挺欣赏他这种脾气的，不会计较他的态度。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办案,好学些真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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