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雨默晨安天向晚 > 第九章 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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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在安晨身后的江墨雨呼吸均匀,眼睛自然柔和地闭着,意识却不受控制地越发清醒。终于,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也仿佛在注视着他,引领着他走进黑暗深处的梦魇。一个穿白色纯棉短袖,外加卡其色马甲的人从记忆的皮层边缘蹦出来,他的头发被大雨淋湿,他得体的衣衫也在大雨的侵蚀下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嘴角有一抹血迹。黑色的天空,倾盆大雨,狼狈的明明是他,为什么江墨雨却觉得被这大雨冲刷得不堪的是自己,而他却像是站在阳光里。这,就是所谓的“差距”么?江墨雨的身上原本也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呢,江墨雨原本也以为自己靠近了阳光呢。但是,为什么,站在雨里,只觉得过去的阳光只是妄想?

  第一次听到林晗的名字是在高三上期。那时候开学还没多久,江墨雨和安晨在一块儿也就三个月左右。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班主任就召集同学们开班会。班会上老师碎碎念了老半天,讲台下的同学们百无聊赖地听着。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所谓要做的事情一箩筐,其中最重要的只有一件——重新排座位。本来,安晨高二转到江墨雨的重点班,成绩上有些勉强,尽管后来她暗下决心,奋起直追,和江墨雨也还是有一些差距,没能紧跟其后,她和江墨雨之间隔了一排。但是,安晨在班上的人员还算不错,再加上在高中情侣坐在一起也是所有同学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于是,中间的同学也不好意思当电灯泡,瞒着老班悄悄和安晨换了座位。安晨感谢了老半天,上课时看着江墨雨的直直的背脊,手里拿着钢笔涂涂画画,忘记了老师原本让画的是抛物线。几天后上早自习,安晨看见打扫完卫生回来的江墨雨坐在自己的身边,有些摸不着北:“江小雨同学,你确定你的座位是在这里?”江墨雨淡定地在她身边坐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对啊“,他弯起食指剃剃安晨的鼻子,”笨蛋,你和前排的人换位置当然比较难啦,我和后排的人换位置相对来讲要容易得多!”他的语气里小小的得意弥漫开来。安晨一扭头,装作不服气的样子:“不就是成绩好嘛,有什么了不起!除了成绩差些需要你帮忙补习以外,我哪些地方弱到需要依靠你啦?我可是很自主,很自立的新时代女性!“江墨雨掐掐安晨的脸:”好啦,新时代女性,该早读了。“眼里满是宠溺:安晨,现在我还不能强大到让你依靠,以后,我的肩膀会有足够的力量。

  狠话才放出去一个多星期,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新时代女性“就体现出一些退化的症状:她常常向江墨雨借钱。

  连续几天安晨都零零散散地向江墨雨借钱,每次借得不多,也就是三块五块,

  下了课之后一溜烟的跑得没影。起初江墨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慢慢起了疑心,问安晨是怎么回事,安晨总是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

  有一天早上下了课,安晨又是急匆匆地要走,江墨雨假意要去食堂吃饭,半路折回跟着安晨。中午12点半,学校小超市里的人还是很多,江墨雨在门口堵住了安晨。安晨看见江墨雨,眼里的错愕和手里的酸奶面包齐刷刷落在地上:“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藏也藏不住的心虚。江墨雨的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的眼睛直视安晨:”安晨,你为什么不去吃饭,为什么在这里?“安晨心里一慌,原本编织的理直气壮的理由”我要减肥“愣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我……我吃过饭了呀,这是加餐,呵呵,高考还真是压力大哈。“江墨雨还是冷冷地看着安晨,她的鬼话他的脚趾头都不会相信:”连续几天都死命地加餐?安晨,你真的觉得你的身材适合加餐么?坦白从宽,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晨听到江墨雨直呼自己的名字,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害怕他只会更生气于是实话实说:”我这个月的生活费用完了。“

  由于高三了,学生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学习的时间也越来越宝贵,学校实行了新的措施,高三的学生统一住校,周末回家,午餐和晚餐也就近在学校食堂解决,以往的教职工食堂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相应的,高三的学生也失去了外出吃饭的自由。

  江墨雨饶有兴味地看着安晨:“继续讲。”看着眼前严肃地像一根木头一样的人,安晨觉得自己像一个犯人。心中虽有不满,但是,安晨更怕自己被判死刑,于是她乖乖地招了自己是怎么在前不久下大雨的晚上遇到了一个穿卡其色马甲的男生,怎么听他讲了不幸的遭遇,怎么回寝室拿出了全部的钱帮助他渡过难关,怎么留下了自己的班级和姓名,巴巴地等着他回来还钱,不敢向爸妈要钱,于是只有落魄到每天想江墨雨借钱买面包和酸奶充饥。

  江墨雨静静地听着安晨讲话,安晨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江墨雨的拳头也越攥越紧。安晨悄悄抬起头瞅瞅江墨雨,他什么也没有说,铁青着一张脸拉着安晨的手朝校外走。安晨不知道江墨雨给那个威严的又高又胖的门卫讲了些什么,好像出示了一张纸条什么的,总之,安晨看到门卫点了点头,接着江墨雨带着自己“畅通无阻”地去了一家学校旁的小店吃饭。没过多久菜就上齐了,番茄炒蛋,京酱肉丝,蜂窝玉米,酸菜粉丝汤,都是他俩喜欢的菜。“快吃吧,该饿坏了。”江墨雨冷冷地开口。安晨听话地低头吃饭,她不敢看江墨雨的眼睛,只听见江墨雨的声音在耳边抑扬顿挫,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好像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安安,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对外人还没什么戒心呢?那个叫什么,哦,对,那个叫林晗的人分明就是一个骗子啊,你竟然没有看出来,我真是服了你了。他给你说自己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转学到这里上学,你相信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当他说自己的行李全部落在机场了,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证件的时候你就应该提高警惕了呀。就算你是太善良了,他向你借钱,还说自己好面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让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的时候,你再怎么单纯也应该反应过来了吧?没想到你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了他还不算,还跑回寝室把全部的生活费也给他了,自己只留了五十块钱,你自认为自己能够伟大到一个月不吃饭么?还是你觉得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巧媳妇,能够勤俭持家,仅仅靠五十块钱过一个月?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那人铁定是不会回来把钱还给你了。你啊,还一直忍着吃面包和牛奶不告诉我,我真是服了你了。“

  以往两人拌嘴,即使明知理亏安晨也会倔强地强词夺理把话说圆,久久听不到安晨的回嘴,江墨雨以为安晨是饿极了在一个劲儿地低头扒饭,起先并不在意。低下头眼睛朝上看,才发现安晨低着头,眼泪掉进碗里,整个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江墨雨一下子就慌了,急忙跨了一步,在她旁边坐下:“哎呀,我说的也没有错啊,你就是很傻很天真啊。平时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其实你了解的还太少,这也不怪你,你应该没有吃过太多苦。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要早早给我说。也怪我,那天忙着帮老师改试卷去了,没有陪在你身边。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可别犯傻了。“江墨雨没讲这些话还好,一说话安晨哭得更厉害了:”我真的错了么,那个人真的是骗我的?“安晨的眼泪打湿了江墨雨肩膀上的白色衬衣。江墨雨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掌拂拂安晨的头:”傻姑娘,快吃饭吧。“安晨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一样:”哥哥,以后的这段时间,我可就要跟着你过日子了,能支撑得了么?你就一个劲儿笑我是白痴吧。“江墨雨笑了笑:“再叫一声哥哥呗,再叫一声哥哥,我就觉着我的奖学金花得值。”安晨破涕为笑:“讨厌!还有,刚才你说你喜欢我,我听出来了。”江墨雨心头一紧:“我哪有?!”安晨被他紧张地表情逗得笑得更加开心:“哈哈,就是有,反正我是听到啦。看看你,只顾着给我讲道理,自己的碗还是满满的,快吃饭,你辛辛苦苦赚的奖学金,咱们可不能浪费!”

  两人回到学校时第一堂课已经结束,还好是老顽童的课。江墨雨是老顽童的得意门生外加上他保证能让选择题从来只会对一半的奇葩课代表下一次做文综卷时地理选择题的正确率达到百分之八十,江墨雨和安晨这才逃过一劫。接下来的历史课上了没多久,江墨雨看到了旁边的人递来的小纸条:“我还是相信那个人会回来还我钱,咱们打赌!“江墨雨感到自己的话都白说了,没好气地用油性笔在纸上一阵乱画:”他才不会回来呢,死性不改。““我还是相信这世界上好人比较多,你承认吧,你心理阴暗,嘿嘿!”江墨雨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抽屉,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真的是自己太复杂了么?

  下了课江墨雨牵着安晨的手带她去食堂吃饭。

  时间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虽然这两个星期江墨雨和安晨每一顿都吃食堂,安晨的饭后冰淇淋也没了,两人却感到快乐。每一次吃饭,江墨雨都会把餐盘里的瘦肉夹给安晨,虽然他总是嫌自己胖。安晨吃着江墨雨夹的菜,细细咀嚼着那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送来的关心,心里乐开了花。肩负起安晨吃饭的费用,虽然是有一些不轻松,但是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艰难。江墨雨表面上不说,心里却因为安晨安心的依赖生出一丝丝涟漪,肩膀有力到能够在安晨需要时让她靠一靠,这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也让江墨雨对两个人的未来增长出一些信心。

  纯净而甜蜜的波澜在平静的湖面划开一个个圈,美丽的弧线还来不及消散,雨点忽然落下,真正的波澜敲锣打鼓地拉开序幕。

  夏天的雨总是特别多,用江墨雨的专业术语来讲就是“降雨量特别大”。下了晚自习,江墨雨撑着伞送安晨回女生寝室。穿过操场走到公寓楼下,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了几步,墨雨还没来得及收好伞,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拉着安晨走到了宿舍铁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面。

  江墨雨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树下走。

  几秒钟过去,江墨雨拧起白色影子的领口,白色的影子像是没有了根,随着光线的转换砸到树上。安晨急忙拉开江墨雨:“你这是做什么?!“”安晨,正常人应该先问他要对你做什么吧?!“江墨雨指着白色影子,一团凌冽的冷气流在身边炸开。白色影子在树干上支起身体,突然变得立体。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痕,向江墨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晗,今天才赶来这所学校注册,今年也念高三。”江墨雨僵硬着脊背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林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从裤包里拿出一张卡片,转而对安晨说:“安晨,谢谢你在那天帮了我。我去了机场之后没有找到行李,为了转学,我回家重新办了身份证。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帮了我,我那天晚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下午你们放学时我才办完了注册手续,不想打扰你上晚自习,于是在这边等你。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明天请你吃饭,你一定要来。“看着江墨雨越来越惨淡的脸,安晨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林晗的话:“哪里哪里,你遇到了其他的人,他们也一定会帮你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嘛,凡事想简单一点就好。倒是挺不好意思的,我男朋友没有搞清楚情况让你挨了一拳,真是对不起啊。吃饭就不必了,你来了我们学校,大家就是校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面的人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你有男朋友了?”安晨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真是可惜啊,我怎么没有早些遇到你呢,善良的小姑娘。”林晗挠挠后脑勺,半真半假地说。安晨尴尬地干笑几声,旁边的江墨雨却幽幽地开了口:“我不是她男朋友啊,你想要追她的话,请便。”说完了就向男生宿舍楼走去。不知道江墨雨没事儿生什么闷气,安晨也气极了:“你这个怪人,又在生哪门子气啊?明明是你打了林晗!“

  江墨雨听到身后的话,捏紧的拳头渐渐变得无力,发自内心的无力:安安,你赢了。你说的话是对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你可以单纯地去相信,而我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已经被现实投下了阴影。你说得对呢,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是,我不太相信这一点。对一个人好是要付出心力的,我只对对我好的人好。或许,你说的话是对的,我心灵的某一处是黑暗的,阳光照射不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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