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上危楼 > 第〇二九章 称病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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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鄙!这群蛀虫早晚要将大明朝毁掉!”

  小侯爷得报,义愤填膺,内心之气甚于金华知府。原本悠哉游哉等着瞧好戏,末了,人家活得愈发滋润了。老侯爷还专门派人送信,叮嘱他速速回京,此事不许参合!

  原浙江巡抚张延登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不时地叹气、紧皱的眉头叫人瞧出来,内心远不似外表这般平静。近几年,温、处要冲筑城,奏报上去总是回复准筑、自筹!那瑞山,那瑞山,欸,连三线都算不上的所在,竟是拨款拨料,地方只出人力!

  张延登本不欲理会瑞山这桩公案。百五十兵,虽能打,毕竟是北人,沿海防寇不见得有用。再听闻杨世骐不知怎的与朝中大人有龃龉,想的便是将他扔在瑞山,自生自灭。不去踩他,亦不会用他。

  是故,去秋收到瑞山所的讨银文书,是他特意扎付下属衙门,直接转呈部、督府,不必再呈于他。如此,竟出了这么大漏子让人利用。事已至此,已无反转余地。不然,他张延登要得罪多多少少人?

  这杨世骐好大的本事!竟是小瞧了他!好在奏报能绕过巡抚,督造却绕不过!想到此处,急令车夫停车,在道边给新任巡抚陆完学写了封书信。敢偷工减料,断不饶他!一腔邪火惟有杨世骐受着了!

  此事,透过步时任漏了点口风,再加上瑞山三大智囊的参详,杨世骐八成摸到了其中关窍。问你讨要钱粮,你一推六二五;筑城准奏,您老人家有何不忿?又不用您老人家出银子!

  步时任则神在在的言道:无须理会,张延登乃齐党一流,早已与阉党同流合污,皆是我江左清流要涤荡的。

  杨世骐不禁在想,那温体仁与梁廷栋算是何党?当年耿如杞与鹿善继私阴熊廷弼,也算是涤荡么?涤荡来涤荡去,怎的明知耿如杞有冤,扔在北镇抚司无人去救?西北既是大旱又是大乱,若是这二十三万两送去陕西,能平多少乱、救活多少人?耿如杞在晋军中颇有威望,若让他去招抚,又会为朝廷省却多少银钱?

  ……

  这一日,杨世骐打发走了二叔。恁大的工程,二叔也是受人请托,想着能否分一杯羹。吓得杨世骐一激灵,早前对着手下千叮咛万嘱咐,竟将族里头的人忘了!千万莫伸手!

  步时任一脸春风。虽说上头有层层督管,可在瑞山,他这个主事说了算。物料也到了一批,过两日,择个黄道吉日,那就奠基开工了。农忙不怕,要的便是农忙。

  不然都司的班军价银怎么出?按察司的人犯信票如何收?上头拿的是清水银,拨下来便漂了三成。下头赚点辛苦银,诸如人头、物料、脚费。

  这回来是朝杨世骐借人来的,户部派的算手他信不过。听闻何纪学是一把好手,周良儒也不差,且都在关门待过,见识过筑寨。

  杨世骐叫他自去寻人,也不留他。随后山猴来报,周良儒回乡“探亲”去了;何纪学“病”了,病得很重!那好生将养罢。

  杨世骐在公房里,将一封牒呈递给古秀才,朝他言道:“古先生,这段时日,要辛苦你了!”

  古秀才无奈摇摇头,幽幽长叹:“老夫早有所料!”

  随后杨世骐也“病”了,交给古秀才的便是告病文书。请丁忧定是无果,那便告病。大头巾们可以揣测为,杨世骐对朝廷减短孝期不满。

  瞧着步时任上蹿下跳的兴奋模样,不病亦要被吓出病来。当年,营造桂王府,主理太监献银五万,方拿到差遣。谁知晓这步时任献银几何?

  桂王就藩不及一年,寝宫后殿房梁便“倏”地掉下来了。桂王虽险,好在只伤了胳臂,收了五千六百两修缮费,四百两压惊银,大事化了。可又未及半年,一日,桂王殿下将将起床,忽闻如雷震响,以为下雨打雷——正殿轰然崩塌了!

  彰显官家体面的藩王府,也可造成豆腐渣渣。杨世骐实是不敢对这腹心内里的瑞山有所奢望,更是不敢沾上丁点。

  接了张延登的信,陆完学甚感此事棘手,恁老大人都无可奈何,我能怎办?筑城,已成定局,惟从别处着手罢。

  陆完学不辞劳苦,走间道先巡过了孝义寨。杨八自是被痛斥一顿,诸如军心不振、操练不勤、营务不整等等。杨八使人快马来报,杨世骐不屑地撇撇嘴。

  到了瑞山,工地上瞧了瞧,翻翻账册,瞅瞅工图,一直没个好脸色。步时任低头哈腰,虽是心不在意也不敢怠慢。陆完学是越看越气,小小瑞山所,竟是要三合土包砖!

  瞧着步时任那副嘴脸更是厌恶,指着地基,正欲开口,不想步时任先言道:“任一道程序完工,皆请先生老大人查验。下官绝不敢偷工减料!”

  陆完学拂袖而去。途中,早已扎付三司主官,金华知府,东阳知县,就瑞山秋税事合议。再不议,今年夏税又是一本烂账。东阳知县很无奈,此事与我何干呐?人家杨户侯账目分明,清清楚楚是抵充三司欠银。眼瞅六年考满,预备着迁官,却被巡抚拖下了水。

  大家伙都急。就那都司衙门堂上官不急。他考满大抵也只加个虚衔,真升去了五军府还不若都司混得舒坦。再说,人家只要朝廷拖欠的,筑城之银一两都不沾。不是他在守孝,真想拉他喝上几杯。

  账本一核,还亏欠瑞山所不少银子。杨世骐竟大方地表示,剩下的银子都捐输给朝廷罢!气得陆完学瞪着向他报账的何纪学,再环视一圈众人,久久无语。不仅仅气他人,也气自己。

  那张老大人,为了不足五千两的官司,弄出个二十三万两工程来!便是百忙中允了他又能如何?自家匆忙到任,为表忠心,也是为官稳健,近几月尽在熟悉人事,只抓了一件事:劝喻浙江文武百官,向朝廷捐输饷俸,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这下可好,捐了二千三百余两,朝廷倒贴回来二十三万两!还被这杨世骐拿捏着,这剩余的都捐朝廷了,岂不是我陆完学还要自掏腰包给朝廷补上一百两?不拿出来,里外面子皆失;拿出来,全浙江才二千三百两,一个小小千户一百两,你让浙江文武情何以堪?!

  这杨世骐借口告病,进山守孝去了,指派何纪学答对巡抚,面也不露一下。陆大人欲当面斥责他一顿,可哪有巡抚见把总的道理?下扎子招他,又怕人说不讲人情道义。只好借扫祭英烈的名头。巡抚去扫祭,下官都得跟着一起去。

  这下可好,杨家再一次名震东阳县。传言曰:上次立得那牌坊不够体面,一间二柱三楼,规制太小。这回巡抚老大人会同浙江三司主官要联名上折子,旌表杨家父子,请立三间四柱五楼。

  这头传得正热闹着,那边陆完学率一众官员气呼呼地进了山。他老人家尚不知东阳传言,不然,进不进山怕是还要思量一番。祭拜过后,老人家要与杨世骐单独面晤。

  “不肖子杨世骐见过先生老大人!”你既是来拜祭,那便不以官礼相见了。

  “杨世骐!你好大胆!区区瑞山,小小孝义,你竟敢呈请边寨规格!不怕皇上治你欺君之罪么!”

  杨世骐早有准备,恭恭敬敬捧出圣旨诰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扼两浙之咽喉;又捧出申状副本,亦无虚言夸大,扼两浙之咽喉;再捧出夺情文书,扼两浙之咽喉。

  陆大人盯着杨世骐的咽喉,左手抚须时又不自觉得摸摸自己的咽喉,霎时觉得扼得是自己的咽喉,而那杨世骐却犹如一根鱼刺!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想着瑞山所,手不沾泥,公文明晰,有事无事,追责也追不到他头上,陆完学撂下一句话,便走了。

  回到东阳驿馆,又听闻坊间传言,不禁心惊。这厮是使得连环计么?怎的竟会被这东阳子算计得步步入彀?

  哪里有甚连环计!杨世骐自觉也被算计了。步时任倒是金陵、东阳两头跑,忙得不亦乐乎。对陆大人的反应不值一哂。

  城,依旧筑着。千户所钱粮上不插手,但不妨碍乡里各家各户兜售货物或脚力。工部的匠役总是不足,瑞山各里皆有自学手艺的匠人。趁着农闲,帮个工,赚两个菜油钱。

  乡邻们渐渐开始说起了杨世骐的好话。这骐九官人,不侵田、不占水,在山里结庐守孝,也能够为乡民们谋来福利。说起这个,无不交口称赞。

  春闱放榜,东阳也迎来了新知县,郑知县如愿进京,忙着与新科进士柯元伯交接。金华知府也算是卸下了担子。新来的兵巡道黄梦松,在宁国便以课税严格闻名,以此提前考满升任的。让他去与杨世骐打官司罢。

  瑞山千户所之事,算是暂落章节。可这不妨碍各官以己好恶,上书呈言。陆完学回到杭州听到了点清流士林的风声,不敢得罪人,偃旗息鼓;兵巡道黄大人本性并不严苛,无奈于朝廷规制,只劾擅扣秋税抵充之事;惟有按察使邵捷春言辞尖刻,历数罪状,甚而有不杀其不足以震摄跋扈军将之言!

  可惜,邵大人的奏本尚未发出去,他自己大计被贬。浙江官场又是一阵调动。

  而朝堂上,这给事中参,那给事中荐,吵来吵去,梁廷栋终是冠带闲住了。

  看着邸报,杨世骐暗想,一段恩怨该了结了罢?随即又想,袁崇焕是翻不了案了,这耿如杞、茅元仪总该被起复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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