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龙与右眼 > 第五章 爱情 1

?天正六年(1578)

  

  米泽城的城下町,清晨的时候,还沉睡在朝阳的怀抱里。不过,商铺酒家陆陆续续地开张,贩夫旅人来来往往地经过,渐渐地将几分生气带到了这里。城下町的生机,固然是领主和领民所喜的。当然人来人往间,谁也不知道谁的过去,谁也猜不透谁的本质。或许擦身而过的,是一位忍者。或许迎面而来的,是一名逃犯。或许比肩而行的,又只是一个农民。要说唯一不可瞒人的,便是手中的刀。佩刀是不可隐藏的,也是武士或者浪人不可或缺的象征。但是,一般的医农渔樵,是认不得政宗的名刀——备前长船派的太刀景秀。不过,至于像政宗和小十郎这样牵着坐骑的,毫无疑问就至少是马迴武士。

  

  由于脱阵前往资福寺的缘故,政宗与小十郎当天,即昨日并没有和伊达家军势一同回到米泽城,而是留宿在资福寺。直到今日清晨,他们才启程返回米泽城。而在即将到达城下町的时候,政宗和小十郎由于担心骑马穿行影响交通和治安,故而选择漫步而行。

  

  “没想到,我们能够这般自然地在市町散步,就连人们看起来也都亲切很多呢。看着这么亲切的人们,我都要精神振奋起来了。”政宗神情洋溢着一种满足,随性地伸一伸懒腰。一直以来,政宗都勤快于修练兵法军学,专注在协助军事政务,都不曾有这般的好机会去信步游闲。因此,对于政宗来说,现在的时光也是另一种幸福。

  

  “殿下擅自脱阵,想好怎么去应对家臣们的困惑了么?”虽然,此时政宗的心情十分畅快。不过,身边的小十郎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不解风情。可以说,即便身为神官之子,小十郎一直以来都不具备佛家人的闲情雅致,反而更像武家子弟,处处严谨自律。当然,片仓家本来就属于武家之列。

  

  看着小十郎的政宗,双眼就好似猎奇一般端详,一副丝毫不把小十郎的担心放在心上的模样,竟让小十郎相当不自在。看到小十郎由严肃到难堪,政宗竟不禁开怀大笑:“既然小十郎你说,愿意和我共同承担责任。凭借你的才智,我还用担心什么呢?”

  

  听到政宗这种随意的回答,小十郎竟哭笑不得。既然自己说过共同承担责任的话语,那是自然不能反悔的。况且政宗又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自己也就没法再问政宗的想法。但是,如果要小十郎来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政宗的出面又会麻烦很多。小十郎眼见无奈,也只好独自长考,希望想出对策。

  

  “啊!”

  

  小十郎一不留神,猛觉得什么东西撞上自己。紧接着一声惊叫,又把小十郎的沉思打破。

  

  回过神来,小十郎这才抬头定睛一看,不禁地面红耳赤起来。因为小十郎看到的是,眼前一个破瓜年华的少女,似乎因为自己的一不留神,摔倒在地。按理说,小十郎一个六尺男儿,将一个少女撞倒在地,自然是十分羞愧难当的。但是,小十郎竟也不知道为什么,除却羞愧之外,竟别有一番感觉如鲠在喉。如果要问小十郎这是什么感觉,恐怕他也答不上来,只是觉得胸闷难耐。至于这种胸闷,倒也不是难受,只是在看到这个少女之后,便有一种特别的滋味在血液之中蔓延流转。

  

  少年时期的小十郎便跟随辉宗左右,一心只在庙堂之上,即便认真对待女子,对方也多是富于端庄或者雍容之美。但是,小十郎眼前的这位少女,似乎与平常迥然不同:那些女子总是郑重地修饰发髻,唯恐有失礼节。而这个少女的年龄尽管应该及笄,却任乌亮的秀发垂披;那些女子总是扑施淡粉,黛笔点眉,美似画中,美中不足的只是缺少一分生机灵动。而这个少女不加粉黛,肌肤却也清澈如水,眉弯更胜飘柳,好似活脱脱的仙子;那些女子总是一身和服,典雅沉稳,让人心生敬重。而这个少女丝织罗纱,轻盈飘渺,让人心向往之;不过,真正让小十郎好似丢了魂魄的,是这个少女的眼眸与神情。

  

  若说一般的美女,一定是杏眼明眸。可是,这个少女虽然亮若银星,却非曈化溢水,反而像是天生颦眸,沉毅地凝望小十郎,足以摄人心魄。而更让小十郎如痴如醉地看着的,是少女虽然迎上小十郎的硬朗身形,也没有失态地一脸苦痛。她也只是双眉微顿,轻抿着樱桃形色的薄唇,直直地令人心疼。

  

  “如此轻躁地撞伤别人,还不出手扶助,这些也就罢了。可是,看你也是衣缛斯文的武士,竟连一句抱歉也没有,还像好色之徒一样盯看少女。这实在是有辱武家,当今武士怎么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少女扶地缓缓起身,玉藕般的腕臂掸拭泥尘,不失小家碧玉的韵味。不过,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少女那严厉的言辞,让小十郎才蓦然地找回思绪。

  

  “姑娘说的在理。鄙人一时大意,误伤姑娘,羞愧万分,深感抱歉。”听到少女的论断,政宗倒是想要辨明几句,只是看到小十郎的神情举止,不由地有些许心领神会,便好奇地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着小十郎的赔礼。小十郎由于失礼在前,自然不像政宗一样的想法,而是主要表达歉意。在一番粗略道歉之后,小十郎转眼观察政宗的神情,毕竟自己只是伊达家的家臣,出面处理状况还是应该由政宗来决定。不过,看到政宗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小十郎自然知道他这是要置身事外。

  

  “鄙人撞伤姑娘,本来是要陪同问诊。但是鄙人现在有事在身,不便久留。而且,因为履行公务,钱财并未随身,暂时没法赔偿姑娘医药之用。鄙人现在权把佩刀抵押给姑娘,明日此时,我自会到此赎刀。”小十郎说明之后,便急忙解下腰间的一文字太刀,将特别的备前一文字正铭举拿着,推示到少女面前。

  

  这把备前一文字正铭之所以特别,不在刀的本身,而在于刀工的特立独行。这位刀工便是备前长船派出身的正光,他继承当时备前长船派的工艺,却因为感受到战乱不息中天下人民的悲惨,改而立志于复兴一文字太刀。当铸造出第一把他的一文字太刀时,为了区别于之前的作品——那些铭刻为“正光”的备前长船式的太刀,因此此刀单独铭刻名字中的“正”字,称呼为正铭。不过也因为他背离备前长船派的宗旨,在正铭铸造完成之后,正光就在排挤之下,携带正铭离开备前,从此也自称备前一文字派。后来,流浪到关东的正光,寄居于冢原卜传的香取神道流道场,并在意气相投的感激之下,将正铭转赠给冢原卜传。最终,正铭也流传到香取神道流弟子——片仓景纲的手上。

  

  不过,面对这把独一无二的一文字太刀,这位少女不仅无动于衷,甚至嗤之以鼻地冷笑两声。甚至厌烦之情流转于字句之间,不言而喻:“公务在身,却分文未带,想必你一定是出阵在外。但是,出阵之人却只有两人结伴,恐怕是战场上贪生怕死而逃跑回来的吧?”字字见血的少女其聪明可见一斑,对于小十郎的猜测有理有据。然而更加伤人的是,得理的少女并未逞口舌之快,只是藐视地转身,扬长而去。唯独留下几句指责,震荡小十郎的脑海:“战场的懦夫,毫无武士之魂可言。没有武士之魂的佩刀,是没有价值的!”

  

  不过,对于这些断言,小十郎倒是无奈无辜。只是,此刻的小十郎到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脑袋一片空白,思绪随着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五脏六腑像被掏空一般地失落,连刀锋一样的眼神都化作了水的温柔。直到政宗漫不经心的一句戏谑,才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给活生生地拽了回来:“小十郎年逾弱冠了尚且还没有妻室吧?”

  

  “武士当以主君为重。殿下尚未册立夫人,景纲怎么敢在殿下之前先?”听到政宗的戏言,小十郎顿时羞涩难当,慌张地谦退以示意忠诚。不过,回应的言辞倒不是虚情假意,相反地,其实也是小十郎的肺腑之心。这个理由,暂时还难以被这个少女所动摇。因此,小十郎也暂时不念立室。

  

  “我嘛,已经自有打算了。不过,你年长我十岁之多,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而不成家立室,那我可是深以为疚的。”政宗表情中的诡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沁人心脾的微笑与真心实意的双眼,以及最后那句让小十郎不得不一改初衷的理由:“如果连喜欢的人都不能好好地去爱,又如何能够去爱你的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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