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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有足够的时间,虽然一再避免的去忙碌、去微笑,在黑暗笼罩的房间,他还是会偶尔褶皱眉头的思量;习惯了用昏黄的灯光来减弱自己的难眠、烦躁,只挪动一下胳膊便关了灯平淡的睡去,他感到劳累,舒适的躺在床上,可是休息片刻之后,便有了思绪的活力。他经常被这样的活力打扰,隔一段时间一个哭泣的夜晚过后,都会变得清爽似的迎来感到平静的清晨;他也会热烈的期盼他们的到来,想着想着,再次睡着,有时会真的如愿看到他们的到来,便感到今天是欢悦的真实,醒来却又质疑这是怎样的心态去避免再有类似的行为。
他曾经回忆往事,想象那一场突然,偶尔又会自责的找到新的发现。
他抽泣的自责是他为她下达了最后一道催命符,或许她还会好好的待些日子,或许一切还会出现转机,他要回去,居然感觉必要的还要透漏他的行踪和打算。她不能让他牵扯其中,一直在让他远离,他没有给予的使她获得足够的信任,她甚至认为他会干扰到她,编织了美丽的谎言;可他还是干扰了她,还是介入的将她的小恒弄丢了,他本应该平静的守候在她的身旁;他此刻才幡然悔悟的明白,那时他对她和他们关怀的最好方式,就是顺应她的远离,远离……
他没能扼免的告诉小恒她竭力避免的事,如果她既定要很快的逝去,他们还会相处多久又有什么关系,这还是没能避免的发生了。她不信任他或许是错的,但的确还是如果信任的结果导致了违背她心愿的状况出现。
他庆幸自己还有挽回机会的没有让小恒完全相信,他呜咽的要上山给姐姐求签,不肯相信他的话让忧惧的他感到舒了一口气的放松。是许伟安慰的让失去理智护着姐姐的他同意他们带她去医院,他轻视他的说要去求签。他感激他的轻视,让他减轻了罪孽,可他还是走了。他想着他减轻了罪孽的便与此无关吧,但他无法摆脱纠缠的心绪,他不应该携带牵挂的将他寻回吗?
他又感觉到小恒的话语,说他要去找姐姐,想要征得他的陪同,仿佛这是曾经的一个梦,他后退的说要找到姐姐去向他证明她还活着,后退的离开。他不允许有一丝违背的声音去肯定他难以接受的事实,正如一个任性的小孩就是这样固执的认为又不容他人去侵犯和更改。
6
用许伟交给他的钥匙打开曾留宿他的房门,地上滑进催缴水费和物业费的单子,却像飞入另一个时空里开启引导他走入曾经的大门。他迈入了光亮的回忆,想象与各自忙碌的他们打招呼,房客匆忙的从他身旁擦过后退的离开,小恒在平淡认真的画画,回头看到突然闯进的他,晓玲出现在他的身旁,吸走了他的目光,他想要追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可这一切在他的闯入下旋即消失了。没有人理会他的消失在凝滞的空气中,这里还停留着他们的气味,走开的声音,一些属于曾经的景象和氛围却都已不在,只被紧缩的藏处于他想象回忆的脑颅之中。
他想要想象出这个屋内发生过的一切,再体味最初他是那么渴望的寻回,为何又忘了当初的感觉又轻易的离开,没发生什么之前他在想什么的忘记,是对她已然获得的生活感到惊讶吗?是他不再怀念她的模样吗?他自然以为他们会一直在这个地方,在他回来之前,便放心的离开,如今这个地方还在……他们也还在,他不想离开,又焦急的等不来他们,他退出将房门锁住,努力去想象的恢复没有叩响房门前的那一刻心情,他们永远待在属于他们的温馨家园,他可以不再去打扰的确认,只是想象他们出去旅行还未归来。
他终究不能欺骗自己到不去接受这确凿的事实,让自己接受的去收拾属于他们的遗物,遗憾没有找到小恒任然在此生存的迹象,他便开始哭泣。看到墙上被遮掩的他们的照片,她的画像,他认出那是小恒给她的画像,他难抑悲伤的向她忏悔:他没能照顾到他,并且还弄丢了他的踪迹……他重新整理了房间,规整了物件,将它们一件件收起,遮盖,最后走进了属于他们却曾经收留了他的卧室。小恒是最后一个人在这个屋子的,他思量,可他在等待姐姐重新回到上铺似的并没有收起她的被褥,他体味到他渴望陪伴的孤独,他忍受不了,没有人安慰他的情绪,是不是孤独、怀念、恐惧和不确定的心驱动他找寻的离开?他又陷入深深的自责……床头的墙边停靠着收拢起的他曾经的矮床,他重新打开它,想要在此休眠,拿出叠在柜子里的被褥,躺下的时候才发觉他是那么热切需要他们的打扰和排斥……
他开始翻动他们的物什,想要更加明了的窥探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看到他们的衣物,玩具,生活中用到的工具、物件,零碎的废弃物,翻动的确定它们是否还有的用途,确定不出的也整理到一旁,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有他们无数次触摸的痕迹,可以籍此触摸到曾经属于他们的时光。
7
他来到墓地,在一棵寂寥的树下找到了新入的写着“姐姐之墓”的墓碑,墓碑的后面发现了在透明塑料袋里的小熊,塑料袋已经被几经洗刷,落有随着雨水干涸而凝结的灰尘,透过起伏的表皮他辨别出里面留存的纸条,“请你不要动小熊,它在等我的姐姐醒过来呢,谢谢,谢谢!——小恒”。
他感到疲惫暂时告一段落的舒了口气,远处才有鸟鸣绿树的景致,而这里有只能依靠内心坚守的荒凉,还有绵延过远际的山坡,他找到了……轻声叹息对她的思念,把小熊放到墓碑旁,伴着半山边上另一半红晕开满半天、尾部模糊的太阳。
“你终究选择离我而去,却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让我心痛不已的方式……”
思量着,借着傍晚的光,他取来一支笔,在纸条上面留下,“小熊回家了,小恒回来也要回家,姐姐回来也会直接回家的,小熊和姐姐都会选择在家里等你……”纸条被塞回袋子里,袋子压到了旁边的鹅卵石底下,在夜晚就要降临的不知名鸟儿的呜呜声中,长庚星悬垂的树木之下,他带着小熊乏味的转身回望了一眼离开。
8
几天的时光让他平缓了些无奈的心绪,他不想沉浸,又无法逃脱,他想继续沉浸,更无法容忍忘记和忽略,还有小恒,他要找。
他平静的倚靠在柜子旁,打开底下的抽屉,翻看她口中那些已然坏掉的无用的从来不让他有充足翻动机会的旧物,每当他快要或者刚刚碰触到像机的时候,她总能不悦的让他感到她对他行为的厌倦和愤怒。如今它像漩涡一样的将他吸引,而阻拦已经不再,他还要克制吗,忍受还有意义吗?他曾疑惑的知道这其中夹杂隐藏着什么样的曾经,却从来不知道会真正隐藏什么样的真实,或许只是简单的回忆,也或者真的损坏的一无所有……那一堆或者零碎或者破旧的物体在他的拨动下窸窣的鸣叫,声音凭空的从摩擦的间隙升起溢出,甚至拨动这边,清脆的碰撞声却从那边传来,好奇的掀起那边的一个角却引出连着这边的一长条。那看起来是一帮已经毫无生机的物件,缓慢蒙尘灰暗下去的物件,如果不去单个的挖掘,小恒儿时的带着斑驳锈迹和伤痕的小青蛙上了发条之后还可以“吱呦”的跳开,拨浪鼓旋转起来还可以发出惊人的声响,小口琴也可以鼓噪出灰尘的在他的吹气中哼鸣,他体会到一些趣味,那几抽屉物件中最后一个还可以散发出生气希望的,便是这个他曾故意顺从的认为它已然坏掉的大物件。
他拿起它,便知道里面还记录着什么,认为这如同他伟大的收获,却又略带恐惧的不去触碰;他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和埋葬了什么,都不敢去揣测,或许是他一辈子再也无法割舍遗弃的影像。
真的要看吗,有好奇心驱动他去发掘,或许它隐藏了他想要寻找的,这便不是继续犹豫的理由。这已经确定是唯一不能被一眼看穿和揣测得出的物件,他还不曾意识到它隐藏着太多的过往和摄人心魄的能量。它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她以废墟的名义埋葬它,以不轻易翻阅的记忆隐藏它、轻视它。
他翻动找寻的给它装上了电池……
事实要去验证他的期盼,它还可以启动,发声,闪影,就像被忽略已久寂静后花园里的草地上隐藏着的一个绿色精灵。
他看到了她给他的话,带着微笑,用躲避、摇晃而又间杂直面的神情说的,“小恒,姐姐爱你,如果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这些真相,不要恨姐姐好吗?我是希望和你尽可能生活的长久的,如果你因此而不快乐,请尽可能变得勇敢,生活的长久些好吗?我们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成长,你看我也是,开心的坚持到最后,小恒也能够像我一样,像我们期盼的一样,拥有自己的生活。”
“姐姐不爱李怀,一点都不爱,只爱你……”
他看到她眼角泛泪确又破涕为笑……她是在向小恒道歉吗,为什么她要表明她欺骗了他?她希望他健康快乐的长久,像她一样,她固执的说她不爱他,只疼爱小恒一个,安慰着他的不让他忧伤。他幻想的知道,小恒会明白,他会愿意心疼姐姐的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即使他为她的离去痛哭流涕。而他,也应该为她的愿望提供担保,为她这样仓促的离去留存一个体面和有尊严的理由,让小恒懂得她这样做的意味。
9
“李怀,你在看吗?”熟悉的叫呼声让他回过一些神,停顿了一下后,镜头里的晓玲重鼓勇气,并且略带笑意的说,“对不起,不是我对你没有好感……你也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我是爱你的吧……”
“可我应该更爱小恒,”她变得悲伤,语气不自主的开始带些哽咽,“姥姥突然就要走,我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很久,我曾很努力说服姥姥去医院,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说服自己去独立生活,为了让自己清醒,我像,像妈妈那样自残过……是小恒救了我,他那么无辜,一脸的无知,他们都让我和小恒好好生活下去,是他给了我更多开心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我也不是一个好姐姐,看到他的时候,有时都会想,难道我比小恒还可怜吗?我是不是个坏姐姐?居然也嘲笑他,我也怕他,怕他恨我,恨我这样嘲笑他;我照顾他,尽自己的全力照顾他,除了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担心他同样会恨我没有照顾他,像我偶尔会,似乎是在怨恨我的妈妈抛弃我们……”
他关了摄录机,倒塌在倾颓的世界里,哽咽的气息就已经使他悲从中来,他感受她的伤心,体味她从来不曾展露的苦涩,和他从不曾触及的让他冰凉和讶异的世界。他开始料到,这是她唯一的宣泄口,却是在遗留的世界里,他不应该辜负她的期望,应该承受她想要释放的一切。打开它,他继续聆听她遗留于世的倾诉,那声音柔弱、临近、飘远、断续、惶恐、犹豫而想要坚强的支撑……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却又真实的触动他每一根神经,像发生在他身上,他被嵌入的难以自拔的想要倾听,要听完整,要借此找寻出她弥留于世的心愿。
“我等着那一天到来,等待他长大成人的那天;早就料到他被撞傻了,姥姥也知道,可她从不轻易提及,我们都希望他好好的,我知道姥姥背着我给小恒做了检查,他的智力不能恢复了,可她不相信的不愿提及……我知道,很久以后才去想,姥姥是不想放弃,她希望小恒好起来,可是她看不到了……我希望他好起来,可又好怕,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不孤独又掌控他的生活;我怕他长大,怕他知道这一切,怕他不懂事,怕他离开我,便又回到自己努力避免的世界;我时常这样担心,又期盼小恒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以为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难题,可有一天,我发觉只有自己才这么疲惫……”
“其实我就是恨他们,恨不公,恨命运,什么都恨,怎么什么都是我,什么都是我,为什么都是我自己撑着和承担,为什么不能让姥姥活得久一些,为什么妈妈要走,为什么爸爸要走,为什么小恒要变成那样,都是那个混蛋,都是那群人,还有那一帮土匪欺负姥姥,他们就是混蛋,他们有几个X、有点强势就胡作非为,他们才该死,他们都该死,他们该死……”
他变得难受、苦痛,扭曲了脸颊,瑟缩着嘴唇,他多想去安慰她不要去那么怨恨,斥责,失去道理的,他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去放弃这一切……
“你终究没能减轻我的担心”,片刻的责难之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又变得轻蔑而陌生的言语,“反而让我觉得我会放下不会成长的小恒,你应该很骄傲对吧,骄傲让我产生了随你而去的情绪,你看起来对我那么好,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们之间还没有出路,我永远不会放下我的小恒,你值得我那么做吗,你和他们一样……”
他放下停掉的它,不安于她的责骂,颤栗于最后的声音,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来自于最出乎意料的惊恐蜕变,他退缩的去承担,想告诉她,他愿意永远守候在她的身旁,呵护她,帮她承担一些,给她带来一些如愿、幸福,可如今还能诉说什么……
想着曾经的她得到完整的倾诉,他暂时获得了一些舒坦,也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的舒坦,扭动下靠在柜子上显得僵硬的脖颈,清晰的“吱”声惊扰了他的世界,了解到一些真相的他重新审视这个房间,看着依旧存在的物品,回想昔日的时光,想象他们曾经欢乐的生活。不是岁月降低了苦难,而是他们已经不愿和不能提及,他继而泪流满颊的捶打自己的头颅,让自己克制却抑制不住的靠在柜子的角落里垂泪,想象着满屋子充满了责备他的男人和女人,责备他的放松又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苦难,“我们一起照顾他,一起照顾他、一起等待,你怎么能这样揣测爱你的人,我不会让你分心的……”他追悔痛恨的大喊。
他本以为两个相爱的人是在降低彼此在这个世界上的苦难,而他却没有成功减弱她的苦难,反而让她更加难以抉择,只是减弱了自己的苦难。他想他的爱也对她犯了罪孽,想要去承担,即使她不在了,却都想去改变曾经让她感到些如愿,幸福,以赎回他对她爱的罪孽。
他也猜得到她已改变了心意,她不会永远停留在这样的时光里,这充其量只是个过去的记录,可是这都记录了些什么,可是这不该记录吗?他应该早发现这一切,去让她心安,却没能阻止她曾持续将这些放在心里,她有没有摆脱,她何时摆脱,摆脱了几分,他又想这一切都不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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