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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玲的上级是杜薇女士,澳大利亚籍华人,一个声音洪亮,表情严肃的时候比较多,时刻给人一种紧实身心感觉的人,工作时她通常一站到对方面前就会产生一种将他威慑住的磁场,让显得懒散的人都能正经规矩的和她谈话。对于晓玲的离开,她仍然感到意外,想要劝服她不要太介意一些事,如果真的有合理的缘由;她有把她当作心腹的想法,给她争取了不错的薪水。她不喜欢了解同事的隐私,却很惋惜的想要了解她的缘由。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被下属的拒绝,晓玲避重就轻的表达了她要离开的愿望,甚至都没有展现与之分别的遗憾情绪。杜女士没有多说什么,内心却感到失望的顺从了她的离开,也只是将之归纳为职业生涯当中为数不多、印象也并不深刻的、对别人过多的关心和揣摩有失偏颇的行为,并且提醒自己注意就事论事。吃午饭的间隙有同事问晓玲的去向,她只是回答最近有一些事,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其实她早已经有些谋划,这一些都是必然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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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玲实习完毕之后便留在那家外企做杜薇女士的总监助理,熟悉一个新项目时她看到“侯勇”的名字,当即心情便被按下沉暗的开关,她恍神想要和杜女士去确认,可这不是在眼前看得真切?
“应该不会这么惨,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她感到些忧虑和恐慌,困惑的显得苍白,“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些,或许只是重名而已,不可能会再出现;可是我应该对此毫无反应,为什么现在会心情低落,想要哭泣,还无法面对?这已经结束和终结,我还是这么在乎?为什么又感到愤怒和痛恨的不能坦然,他应该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应该承载着恨意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是重名而已,我不应这样烦躁,放松、不要去计较……”她在卫生间安慰一阵内心慌乱的自己,抹掉因为往事而生出的泪滴,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又不想别人知道她难过的缘由……
她是怯懦,慌张,又夹杂痛恨和压抑的情绪,劝抚自己平静、冷淡,也失语的说不出一句话,她无话可说,甚至是关于工作的。
她强迫自己轻视的想这就是重名,没有恐惧的巧合,迫使自己放松,甚至都没有心情和机会去找寻其它的理由,忙乱而要极度轻视的不去想之外的可能。就成功的少数而言,大部分的选择都是不符合预期,就失败和成功的比例而言,大部分的设想和尝试将都是错误,她想这是揣测错误,却怎样都有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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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想她怎么会看到他……她感到灰暗、感到突至的阴寒,冰晶结出;她想要剔掉刺骨的冰晶,想剔除一切,忘记过往的剔除一切;她又应记得所有,她不知所措,想永不能和他握手言和;那就只有仇恨,只有痛恨才显得顺理成章,每一分对仇恨的怀疑都是她自我折磨的罪孽。她只有记得仇恨,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这么做,不,有,她想起了小恒,没有任何理由的是她可以看到这个路人,更不可能有超越路人的递进再多一丝毫的关系。她想那一刹怎么会那么痛恨,带着被无法弥补的仇恨鸿沟撕裂的内心,连小恒的存在都要忘记了,她杂乱的情绪使她无法再多瞄一眼那张让她想要马上离开这座城市的脸,她怎么会这么恐慌,瞬间就要汗泪满颊……她躲到卫生间,恸哭的去阻止自己想要恸哭的内心,想她应该没有任何情绪对他,可是这是什么,她慌乱失措、心神不宁是为什么,她可以保持镇定,可又为何跑到这里来想要嘶吼一番,她在克制在压抑,想自己应该忘记一切,她在发抖,想自己反应过激,想这就是一场笑话,可是这场笑话给她带来什么,给她带走什么,她在磕破自己的头颅,去让自己镇定、清醒,骂自己没出息,骂自己虚伪,骂自己贱命一条……她发现她和他们都是那么的遥远,只有小恒肯立在她的身旁,他在与之对立的张望,她只能划出她和小恒的范围,要冷漠一切人,再也不想去鉴别真假、区分对错、体验冷暖,她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其余的任何人都是多余,她不想触及他、他的朋友、任何和他有任何关系的任何,她想逃避任何接触到他的影响的事物,哪怕是他刚刚踏过的空气。她想用一切都不曾发生去安慰自己,让自己忘记,“可是什么都发生了,姥姥,晓玲该怎么忘记……”她想着她温心的面颊无声抽泣,请求她来说服自己……
她终于沉静了,兴奋和庆幸于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喜悦涌上脸颊却又委屈的哭泣,哭泣的像一个丧失了一切的小女孩儿,接受了百般凌辱的女孩儿……她沉静了,想自己顺从了邪恶的压制,想自己不堪、拙劣、低下,要向曾经的仇人讨口饭吃,她被压在尘封的牢狱,想象对方力量的强大,强大到可以囚禁她所有的家人,她只有这样想、这样囚禁自己,去阻止自己毁灭力量的迸发,去阻止自己送葬和小恒已经获得的安稳的生活……“他还记得我吗?”她犹豫的想,“我为什么会怕他,明明是他有罪,可是我为什么这么怕,我为什么紧张,谁能告诉我,我居然在一个犯了罪的人面前惊颤、紧张的失掉所有风度……”她捶打自己,捶打自己的不争气、没骨气、胆小逃避,她又怎么可以捶打她自己,她应该爱护自己而不是相反……
她发泄完她的失控,安抚过自己的胸口,呆在座位上,需要安神去认真的完成工作,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与自己有关,她变得冷静的微笑,说服自己不能完成本职工作也要去完成,她知道她的失态会带来的后果,会让上司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没有危险的人物,她曾说她很利于配合,多么的讽刺,她在想什么?想杀了他,那一刻她想亲手撕碎她的恐慌……
那让人生厌、气愤和恶心的脸,她悔怨于曾多看了一眼,用嚣张和不屑去掩饰内心的恐惧和犹豫、认为道歉就已经是低下、认为满足了对方的金钱赔偿便可以趾高气扬的脸,带着镣铐却也感觉得到邪笑的浮动,他不记得的是自己曾经的行为,记得的是怎样去通过各种身边的人乞求得到法律宽恕的审判、减罪减罚的说辞和展现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恐惧,他拥有生存于这个时代可靠的背景、不缺钱,帮他享受优于一般人的规则。她呢,在法庭上能说什么?只是陈述事实?让他们接受事实不再为自己辩护?调解时律师都劝她们,纠正她们的错误似的,说太固执也会损伤她们的利益,对方愿意付给她们一大笔钱,若太计较法律根本不能让你们得到你们不去计较得到的更多,若固执下去,你和你弟弟以后的生活,没有足够的钱怎么保障,他的律师也劝阻她,不要太倔强,那已经超越了法律会审判出的金额,足够你和弟弟上完大学,维持以后的生活,也说他会受到惩罚,接受和解,不要再强求什么了,你不会得到更多,或许还会失去更多……
她想起面容惊恐的小恒,想起妈妈,让她好好照顾他……她又有些不甘心,知道他只被判了三年,也猜得到他不会真正的在监狱里度过三年,她预料得到,他的家人会为他的提前出狱努力。她不想再进行任何说辞,遇见他就感到被羞辱了一般,她想让自己放下,迈过曾经的记忆,却看到仍然是一脸不屑和傲慢的人,她想自己也没资格干涉太多,便是忍受。他没有认出晓玲,她当时只是个小女孩,如今早已散发出些女人的魅力,只是这种魅力冷淡宁静,不屑配合的敷衍着会议的进行,这个会议需要她更多的是学习,一听到那个人说话,她便满肚子翻浆倒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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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没有资格爱他,又无法阻挡的轻视他,只存在于两个极端的无法和他握手言和。一个她在嘲笑另一个她,任她如何争辩、竭力,都不能摆脱另一个会带着恰如其分的嘲笑出现,她在她开口前就要将她驱赶、吓跑,而她从容骄傲的也从来不主动违逆她的反抗、呵斥,也没有丝毫的忧心,就是要这样挑动她不堪挑动的神经,她小心翼翼、敏感的躲避去接收她的嘲笑,嘲笑迟早有一天她会想要听她在嘲笑些什么的嘲笑,显露的她自信无比,笑她迟早妥协的嘲笑。
当她再无味无力于去阻止她的笑声,冷静的想毁灭自己去阻止她的暴动,可她又是她自己,她怎么可以为此而伤害自己;她恨她,恨之入骨,却也要保护她,让她不能有一丝的伤害,她还要让她强壮去制衡和拉起她的怯懦,提醒她也不要被她的怯懦吞噬;她不确定每一个自己,拯救虚弱的却被另一个强壮打扰,打击强壮的,却被其余的虚弱哀求,她们又永远无法体会和触及彼此,让她失败于掌控了她们自身,她找不出让她们一统融解的理由;她在冷笑,不知道是她在笑她还是她在嘲笑这一切。
她让自己放松,带着小恒去欢乐,告诉他劳逸结合,不要老闷在家里做功课,说他很优秀,他比一些自欺欺人的人、沉溺于他看到的不去自拔的痛苦之中的人、痛苦沉沦于此的人都要聪明,她又嬉想他不是最聪明的。他听到姐姐夸奖就开心的嬉笑,那嬉笑减淡了她的愁云,将她带离了荒诞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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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得突然的站起身,在所有人都逐渐变得疑问和注视的十几秒里,完成了从进到报告厅就一直在占据思想的报复计划,她重复于这样的计划,也重复在这样的边沿。她又要忘记了后果,心中那股蠢动的报复欲望让她越来越难以自抑的失去理性去思考其余的事,她想利用递上讲解光盘的瞬间,用她手中已经备好尖锐、坚硬的笔,用她一切的力量、怨恨,去袭击他的脖颈;心中含混磨灭的背离她心脏的声音在鼓噪着她,融入的指挥着她。那个恶魔般的声音说服她,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它告诉她这并不是异想天开,他本是一个该死的家伙,她克制的都不能容忍让他出现在她的意识里多一秒钟;她应该让他永远消失的置他于死地,置对于她身边的至爱亲人都带来毁灭伤痛的人于死地……
“梓玲”,身旁的同事提醒站立不动的她,她在睡梦中惊醒,重新意识到此刻的行为显得不端。
“我,对不起”晓玲恍神过后说,“我有些不舒服……”她离开了,留下自己的同事和上级,对面一个油光满面的大叔扭动明亮的颧骨惬意的笑着看她离开,又看向周围的人。
她在卫生间里冲洗脸颊,看到镜中刚才恍了神的自己,寻求安定的仿若又听到姥姥的劝慰,那个怀念已久慈祥又让她心疼的声音,“晓玲啊,一切都过去了,都忘了吧,人终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或早或晚,健康快乐的过你的生活,都忘了吧,照顾好自己和小恒……”
“我在干什么”她试图劝服镜中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使你有勇气那么做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你和小恒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还要那样想,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会记这么久,你本来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还这么清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小恒至今,都还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泪水不自禁的爬满她的脸颊,那一阵刺耳撕心的声音在她耳际杂乱的回旋,刹车、撞击、惨叫、恸哭、涌动、慌乱……持续鼓噪她的耳膜。她要帮镜中的她捂住耳朵,她做不到,惊异发觉捂住的只能是自己的耳朵,她闭着眼睛低垂下面庞不住的劝说和安抚,“你忘了,我也应该忘了,都这么久了,不应该再计较了……”
“你应该为他们报仇”,睁眼的一瞬间,一个类似于她的声音围绕在身旁恐吓,试图刺激的将她吓倒,却只是让她安稳的一怔。
她冷笑,仰起头,对着那个声音的来源、镜中她空洞的背后,低声而强硬的陈述,“我现在很幸福,我没有仇恨我为什么要报仇,你是在摧毁我的生活……”
“你有仇恨,不要在欺骗你自己了,你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一直在怨恨,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你一直在怨恨你无法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哈,你在欺骗自己,哈哈……”
“没有,你在胡说,我从来没有”,她遮蔽自己的耳朵不要再听那挠心的嘲笑,内心紧张而慌乱,那个声音不是从她的耳朵传来,而是从她的胸腔明晰的升起。
“你真的毫无顾虑的开心过吗?你没有,你用佯装的欢喜包裹脆弱,你从来都是失落的、不安的、焦躁的、咒怨的,你通过刺激别人让自己麻木,你用无知的小恒来安慰自己,他是你最大的伤害和不安的来源,是你永远的伤痛,他变成了只会依耗的行尸走肉,你在抱着他的尸体沉睡……”
“没有,你滚,你滚……”她再忍不住折磨的嘶喊出声,被滋溢出的泪滴包裹……
“嘭”的一声,一位身着华丽职业套装显得臃肿的中年妇女失误的撞到了侧边,她显些踩空了一般确认自己是踏在地板上,怀疑的盯着凌乱拭泪脸颊有些扭曲的晓玲走了进来。她看到了镜中显些不屑的注视而过的她,慌忙拧开水龙头,清醒自己的神经,整理确认经过努力恢复了的常态,离开……
她在走廊里等着,想平稳安静,直到会议结束,等待着迎上前去,简单的歉意寒暄后紧跟在他们身后匆匆离开。
他是她永远的伤痛吗?她没有忘怀吗?这一切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该怎么办,那些想法要侵占她的心该怎么办?回来的路上她不断问询自己,而暂时忽略了工作中的不顺和让人失望的表现。
回到家没一会儿,小恒到她的面前盯了片刻问,“姐姐,怎么了,姐姐……”
看到他,她便知道他是无辜的,是受害者,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凄惨,他不应该再承受为此带来的伤害,应是幸福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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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忆知道那是一种提前预感得到但还是到来的半睡半醒的状态,她没能阻止它的到来,甚至有提前的休憩以及心理的抗拒,仿佛她所有的躯体背叛了她的内心。她是和之前一样打起精神去应付很重要的事情,可是那天却依然显得异样的昏沉,像是饥饿又疲劳却还得去应付自己非常不情愿的差事一样,她比平常不去刻意的提醒还要显得昏沉得多……她是不是在遗憾,是不是又再昏沉,她持续思量,想要摆脱,要在昏沉中摆脱才是真正的摆脱。
这要比她无心观览的重播剧里折磨好人的手段迅速和便捷的多,这个故事一如很多的告诉她好人难当,不是一个不留就是孤家寡人的命悬一线,维护一些想维护的艰难,对立的在起初总是逍遥的很有有理,并且拥有强大的实力……这不是电视剧,这是现实,她应该像平常一样不去解释什么就躲得远远的,她是觉察得到这个人存在于她可以随时遇到的范围之内就会让她浑身要呲裂的不自在,可是她仍然需要一次没有理由的躲避,没有遗憾的……
她在递交文案的瞬间,将前端纤细的金属签字笔插到他的脖颈,再以最快的速度用手中的文件捶打,期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半秒的停留,否则她便再没有报复的时机,最好是导致他四肢瘫痪,生不如死……
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想他会怎样抵触,没去想她不会有足够的力度和时间,他本能的反应都会将她击倒,而相对于一只笔的袭击,她将它折扭偏离的状况排除后他也有可能只是皮外伤,她想她当时心智是有多迷糊……
时机来时,她犹豫了,迷失了一般,却又被紧迫感催促着……她模糊了眼前,梦游的自己被心中的小恒唤起注意,他在虚晃的世界中看到落魄的她,被看不到面庞的人影戴上镣铐带走,就在他的面前;在人影的阻隔中他哭喊着要见姐姐,请求他们放过她,让她回到他的身边;她被他们带走,又被另些个人影残酷的报复……没有人特别留意到她的愣神,一个暗黑人接过她手中滞留在半空的笔,让她一惊……
她醒了,困乏的去抹除躁动潮热的汗滴,夹杂泪滴的感激自己终于做了一场正义的梦,正确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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