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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姥姥的身体状况在调理下有些恢复时，他们搬离了老式小区，离开了嘈杂遍布却又被凝滞的空气分隔、角落藏着幽暗深邃、显得静谧的住宅楼。楼区破旧灰暗的建筑外立面因为岁月的雕饰已经不再显得单调和无趣，窗户下支着的已经不显得突兀的空调还没有开始转动，带着鲜嫩绿叶的老树枝桠遮盖不住天空、一如既往幽雅的吻向楼宇前端。它的零碎地方是显得凌乱的，但每一处都被利用的满满当当，倾泻着生活气息的浓厚和永续利用的持久逗留。楼梯间的灰尘和杂物也浸润了生命和生存的痕迹，对于陌生的来客变得瘆人，对于熟悉的人显得亲切。这样的气息，顺延着遍布和经过了墙角的每一道裂缝，经过搬家和修理的黑色广告、窗脊，和屋外其它窗口蔓延的生命脉络汇合，将整个建筑包裹和虚化，让整幢老式的住宅楼显示出岁月的沧桑和承载着沉甸甸的回忆。再强盛的生命也会输给岁月而凋零，这样已经变得破旧的区域，在等待它迟早到来的命运。
小恒在离开时抱着小熊和背着自己的书包最后张望，看着那一大片生命区域的暗淡和失色，眼神游离出未知的不安。他没有像搬到新居睡得像之前一般踏实一样快速适应新的环境，却也很快淡忘了早些日子想寻找得出的一些，有楼下可以唤起所有成年人注意的小朋友，鸡蛋灌饼的早餐摊，卖面条烧饼和馒头的铺点，集聚纳凉和聊天的老人，每个楼下陈旧的小店门里各类风格样貌、或许福胖、或坐在窄矮凳子上择菜的看店阿姨，有一只耳朵上夹带一根香烟或者不时抽两口的修理皮鞋的伯伯，很多将一一得到替代，他也将遗忘曾兴奋的要搭乘姥姥蹬着的小三轮，行驶过摆着规整鲜亮植物盆景的大三轮、老树下透着光点的地面，偶尔这会和上在傍晚冒出来的乐声……
“姥姥了，姥姥啦”小恒对着白色墙壁，记起了岁月痕迹似的向晓玲呼喊表达“我要回去了姐姐，这里冷，这里冷……姥姥了，姥姥”。
姥姥是带着他们搬来不久后离世的，小恒想着许久不见的姥姥是不是留到曾经的某个地方了。
“没事啊，小恒，有姐姐呢”她闻声进来安慰变得哭闹的他“咱搬过来了，不回去了，这儿还有姐姐呢，陪着姐姐好不好，和姐姐睡一个屋子？”
“嗯，我和姐姐呢，和姐姐睡一个屋子，就不害怕了”小恒呜咽着开始变得平复……
12
夜晚风雨交加，姥姥忍痛挪动的借着忽落的闪电和从门而入的客厅的灯光帮小恒掖被角，他在熟睡。晓玲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了打雷，也听到风雨拍打窗户，朦胧的听到姥姥轻声叫她便睁开眼睛。
她说有事情对她讲，便把有些不情愿的她叫到屋内，坐在床边。呼啸的风雨和电闪雷鸣将房屋衬托的静谧，晓玲感到异样的清醒。姥姥说又梦到了她姥爷，也说要将所有重要的事交待清楚，还要让她重复和记住。她枕在姥姥的腿上看窗户上倏忽的明亮去揣测将至的雷声的大小，忽然感到依赖的仿佛听懂了什么似的说舍不得姥姥。姥姥说她更舍不得，可这是终究要发生的没有必要为之悲伤，再次叮咛她要带着小恒好好生活，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要上大学，夸赞晓玲是个懂事的姑娘，一定能做好这一切，她便埋怨自己有时还是对姥姥有小脾气，可是她是如此的和蔼可亲，那一刻她希望永远依留在姥姥的身旁……
早上的天气格外晴朗，夜晚的雨把空气中的一切污浊洗劫到地上，阳光明冽的将晓玲闹醒，她以为自己睡过了头，看了闹钟才发觉比平常都要起的早些。她去洗手间，看了一眼厨房，并没有找到平常姥姥忙碌的身影。她推开昨晚半掩的房门，看到她静静的躺在床上……
没能叫醒她，她感到压抑中却带些清凉的悲伤，知道自己明白了践行了姥姥的嘱托便会更加体会到那份清凉，拉开窗帘让这里变得亮堂，光芒的白吞噬了窗口，又欲图吞噬整个房间以及里面的一切。她要看清楚姥姥最后的模样，她的嘴角还挂着昨晚信任叮嘱她的笑。她去叫醒小恒，让他快来看看姥姥的面庞，让他守在她的身旁，让他唤着，便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姥姥怎么了，姐姐怎么哭了，姥姥……”小恒朦胧的在床边呼喊。
“姥姥睡着了”她泛着泪花告诉他，“姥姥要永远睡着了”。
“姐姐一哭，我也想哭”小恒看着要流出泪滴的晓玲说。
“我不哭，待会儿要送姥姥去医院，你再多看看姥姥”她抑制哽咽的说。
“姐姐，小熊陪姥姥躺一会儿吧”，小恒抓来小熊喃喃说，已经紧张的清醒，看到姐姐抑制不住的流泪便开始嚎啕哭泣。
13
那晚姥姥觉得疼痛再难以忍受，慌忙的吃了止疼药，已经感觉到严重的撑不了多久，这次又是半夜痛得睡不着，硬撑着拉起晓玲寻求安心的最后交待了些事情。她回房间后，她吞了藏好的安乐药。
她想姥姥是愉悦的，是相信了自己，才那样安详微笑的离开，她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对她展示了无尽的依赖，也怨恨自己没能更久的待在她身旁。当发现姥姥最后是被安乐药遏制了时光，止疼药用去大半，她便又停靠在窗前的桌角委屈难言的悲伤，哑了的忍着不去让小恒听到，感到她是为了他们放弃了最后的时光，她本应该被照料，获得更久远的生命时光。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妈妈的暗影，却又有了姥姥划出的伤痕，她还不懂得区分，内心再如何皱缩也只知道忍着不去哭泣出声，那时她已明白，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实现她们的嘱托。
许多年后，当她面临一些选择，才体会到姥姥当年感得的到开心和愉快：她认为她选择了最轻松和舒服的方式，没有浪费钱，没有浪费他人的付出，同时又健全的享受了最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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