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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城中,腥红与暗金两道身影点在或高或低的屋顶一路穿行,眨眼之间越过不算戒备森严的城墙,给茫茫黑暗淹没了背影。
伏天身处宿醉楼顶按剑而立,将那柄散发金色荧光没有剑鞘的太阳剑用黑布包裹,随后一跃而下,飘向南城门,飘向那条在月光下散发碧光的长河。
苦寒才去,漂浮在河两边、生长在两岸的芦苇一望无际。寂静夜间,只有流水潺潺声。
张久年一步三丈,脚尖点在山石草木上,落在河滩,芦苇荡前。伊温妮随后而至,左手拿剑,一步一丈,立于红发男人身前。后者一手按刀,一手抚弄两尺胡须,一对猩红眸子盯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笑道:“小姑娘快要无欲境了吧?真是难得,老张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才是个入灵境的浑球,多亏杀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四十,还未踏足无欲境,算起来,咱们也是半斤八两。本来要打要杀没那么多废话,只是想问问小姑娘姓氏,我若死了,你把我丢进这河里便是,最好剁成几半喂鱼,免得那娘们儿看到尸体要死要活。”张久年自嘲一笑,又道:“你要是死了,我答应给你收尸。”
小姑娘寒声说道:“我姓斯沃。”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国姓。如果我没猜错,是你的老师让你来的吧?以无欲境战无欲境,的确是速成最好的办法,老张也不担心做了磨刀石。就算我是人人忌惮的魔头,到了帝国眼里,终究只是一头会杀人的野狼而已,要杀要剐,还不是看那些个权贵的心情。”
“杀人就杀人,打架就打架,哪那么多废话。”伊温妮右手握剑,眼神凌厉。
“说得好,杀人就杀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葬身八方河。”张久年豪迈一笑,大有壮士视死如归之感,若那小姑娘真是国姓,身后必定有人照看,他自知没有无法无天的本事,也就索性豁了出去,拔出往日杀人也不曾拔出的吐信刀。
刀长一尺半,刀身如覆血,剑刃处一分为二,如蛇舌头。当年杀人千里,正是以无数修士精血染红了这柄颇为诡异的断刀。
伏天紧眯眼睛,拿出系在腰间的黄绢,上面五个腥红名字,张久年排名第五。若是他死了,便要除去红名,再行八百里,再杀下一人。若是她死了,自己便为她报仇。
红发男人大步流星踏出,抽刀而出,由上而下砍向举剑抵挡的小姑娘,他练刀向来只为杀人,故而手下从未有活口而言。
一刀砍下,势头砸向那柄散发柔光的轻薄细剑,软剑被砍出一个惊人弧度,小姑娘双脚没入石堆中,她咬紧银牙,双手按住朔月剑,一脚踢向张久年,后者冷笑一声,同样一脚踢出。
张久年后退一步,伊温妮连退四步,手中剑颤鸣不已。
单凭灵力浑厚程度,张久年早已踏足脱凡境十余年,比起小姑娘来的确有太多累积。饶是如此,他亦未有半点轻视之心,脱凡对脱凡,差不到哪里去。
断刀横持,张久年还未动身,金发小姑娘身形已至,伴随八道雪白剑气。
裂土剑气飘荡而至,张久年长袍鼓得更狠,他将刀抛掷而出,双臂张开,随即化为双掌推出,那抛出的断刀猛地回到他手中。
张久年双手握刀,横砍而出,劈得八道剑气荡然无存。
眨眼之间,小姑娘身形与他不足半丈,但见她眼中已无半点惧意,手中朔月斜划而下。张久年一身本事是血堆里磨出来的,知晓这一剑轻重,也就避其锋芒,以断刀拨开剑身,正欲退身时,不想那小姑娘不依不饶,雪白长剑搅动,进退间已至他手掌上。
“呵。”张久年面露笑容,小姑娘心境倒是上佳,越战越勇起来。他左手本就有些发红,在那朔月剑刺到时变得如同烧红的火炭一般,硬生生抓住那柄怎么看都不堪打击的细剑。
“起!”张久年提起死死按住细剑不愿松手的小姑娘,扔到那条长河中。
伊温妮身子倒飞而出,即将砸在河流中时突的一转,朔月剑刺在河面,随即踉跄弹到河滩上。
“宁愿吃亏也不丢剑吗?”张久年看向下方小姑娘,抹去掌中几滴血。
“少废话。”小姑娘提剑冲向他,一剑一剑送出。
“脾气倒是不小。”张久年一笑,断刀相接。
一刀一剑,落英缤纷般劈砍。
隐匿在芦苇荡里的伏天手中黄绢随意舞动,同境相残,便如同两小儿打斗,不论是力气心智都相差无几,要想打赢,全无运气可言。故而张久年与伊温妮的打斗,比看起来的凶险万分还要凶险万分。
寻常伏天所教伊温妮的《游龙诀》实为一卷妙不可言的身法,尽管张久年处于上风,也未曾占到一丝便宜不说,反倒是处处受制于小姑娘的灵巧刁钻,手中断刀只能用来击打那扑面而来的凶狠剑气。
张久年眼中的伊温妮成了那梦中的人一般,四面八方皆可见她身影,同样是举剑就刺的凶狠神情。
红发男人一时间立在原地,再不去理会那刺来剑气,也不去理会那一身上下骤然出现的无数血痕。
伏天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直线。
风呼啸得更放肆了。
几乎是刹那间,张久年那浑身血洞流出的鲜血汇聚向那右手,腥红断刀之中。
血液流进吐信刀中,张久年右手不断哆嗦着,那断刀渐渐刺入他右手中,化成一把四尺血刀。
与腥红化为一体的张久年神情扭曲,他看向小姑娘,杀意已至顶点。
动静闹得不大的伊温妮眼神反倒越发平静,将那先前宁死也不丢弃的朔月随意丢进河中,身形微躬,似要硬抗下血刀。
“不管我是不是磨刀石,都不重要了。这几十年,活得倒是潇洒,值当了!”张久年身形一丈内刹那间飞沙走石,腥红血影举刀砍出。地面裂开一条腥红细缝,一股腥红罡风卷向小姑娘。
伊温妮走向红发男人,雪白灵气笼罩其身,那腥红血气刀劈斧砍其中,每走出一步,她脸色就要苍白一分。
忍受住千刀万剐般的灵力冲击,小姑娘在临近红发男人半丈时终于抵挡不住那汹涌洪流,倒在血泊之中。
张久年手中断刀恢复先前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那平日里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吐信刀如何砸落在污泥中。这一刀名为血海,一身灵力都给抽空了去。他用手摸了摸额头汗水,正要揩拭时,那倒下的小姑娘手掌一招,一柄细剑应声而出,自水中咚的一声飞出,直刺他面门。
红发男人合上双眼,一副安详模样。
长剑诡异莫测,灵力早已耗去八、九的张久年哪有余力抵挡?
风萧萧,芦苇荡上,一闭眼,爱恨情仇都成了风飘去。
张久年睁开眼睛,看着那倒在血中的细剑,嘴角翘起,轻声说道:“小姑娘,老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既是官家子弟,杀了我,父辈可是要平步青云的,莫要心慈手软,放弃这个好机会。心慈手软,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伊温妮抓紧那柄染血朔月,身子慢慢撑起,用那血衣揩拭剑上血滴,又一步一步挪到河边,将那柄剑洗干净了,才松了口气般躺在潮湿河滩。无端冷了。
“一把剑而已,有那么重要吗?”红发男人不屑说道。
“关你屁事。”
“性命都不要了,还要这等身外之物?小姑娘,武道悟性高难得可贵,脑子不好使,早好的天赋也没用啊。”张久年越说越起劲,俨然忘记方才那一场死战,打趣笑道:“要老张我猜啊,这剑要么是传家宝,要么就是情郎物,我是过来人,都晓得。”
一柄飞剑悬在张久年头上。
“你再乱说我把你舌头给割了!”
“不说了不说了!”张久年连连摆手,随后站了起来,走到躺在河滩旁的小姑娘身边,褪下血红长袍扔到她身边,随即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以后再也没有张久年这个人了,给一位国姓人家子弟宰了。老子要回去娶媳妇养儿子了。不对,也有可能是个女儿,都好,要是双胞胎就更好了,老子不怕养不起。”
声音渐渐微弱,月光给乌云淹没,伊温妮费尽力气坐了起来,一把将大红袍扔到河中,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那柄朔月剑,越发黯淡无光。
有人执灯漫步而来,火光照亮这一方。
伏天走到河边,道:“怎么又哭了?”
“我没能杀了张久年,辜负了师父厚望。”
伏天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没有辜负我的厚望,因为...你已经杀了张久年。”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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