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了鸡羊和女人的橡皮艇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围聚在没了生气的谭爱民身边,他的四肢扭曲着,瞳孔已经涣散,圆睁了的眼怒视着湛蓝的天空,那是在问苍天吗?他的左胸口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鲜血早已浸透他单薄褴褛的衣衫,一株鲜艳的野花在他颈间绽放着。
他不是第一个死在这山里的平民,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的死却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言西早村是否还有幸存者。慈巴沟幽幽的谷口敞开着,谷内各种野花和阔叶树生机勃勃交相辉映,但我竟觉得它像是某种择人而噬的野兽悄然张开的大嘴。
一具尸体静静得趴伏在我们面前的小路上。他是一个满头华发垂垂老矣的樵夫,一小捆拇指粗细的干柴散落在路边的草丛里。老樵夫的嘴角被利刃割开,一只开到耳根,咧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颗被烟草熏得发黑的门牙被连根拔起,挂着肉丝混着血沫垂在咧开的嘴角,干瘪的右手被齐根斩去了五指,一把豁口的柴刀粘着碎肉丢弃在尚未干涸的血泊里。老樵夫受尽折磨,最后在施虐者丧失耐心和趣味后被残忍得割断了喉咙,割喉者手法娴熟,切口平整且刚好割开了喉管又避过了颈动脉。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半幅的路面,闻腥而来的苍蝇们在老樵夫冰冷的遗体上铸造着自己的王国。
“畜生——!”
靼江友歇斯底里得奔逃着离开,向慈巴沟深处跑去,一路狂喊着。
我们紧跟了他的脚步追上去,屠夫们的暴行已经让我对此行失去了信心,他们可以如此细心得虐杀对他们毫无威胁的老樵夫,又怎么可能放过其他人?
言西早村的轮廓渐渐清晰,靼江友在跑到村口时忽然跪倒在地,“苍天啊——!”
村口的大树上吊了一个绑负了手脚的人,一个被生剥了的人,血浆混着体液爬过虬节的筋肉与脂肪,一点一滴得汇聚在一起,自鼻尖、指尖、脚尖滴落,在地上汇入一条鲜血的河流。
大树之下,一排排老弱妇孺身首异处的尸体,或被斩断了腰椎,或被砍去了手脚,或被切开胸腹掏空了内脏,或被挑出了肋骨又扎进腹部……
靼江友一头扎进了路边一座虚掩着房门的小木屋,哀嚎声自屋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寂静的山谷里。
“曰他祖宗,这些人根本不配称为军人,”梁浩一贯的波澜不惊竟隐隐有些激动,恨恨得啐了一口唾沫,“连孩子都不放过,简直猪狗不如!”
“您老从哪儿看出他们是军人了?”
我冷笑着看向脸色铁青的梁浩,眼角的余光瞥见树下跪着的男人,男人给我的印象很平淡,除了那次他否认自己是逃兵之外,我一直不曾听他开过口。现在,那男人仍旧一言不发,他静静得跪在血泊里,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孩子有一头好看的长发,头发上别着一朵紫色的野花,上身穿着黑底红花的小坎肩,她柔嫩的腹部开了一条恐怖的口子,瘪瘪的胸腹以内空荡荡的。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特战队待过吗,”我自孩子身上收回目光,边走边随手推开了一扇斑驳的木门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的教官曾和你们描述过境外某些恐怖组织的做事风格。怎么,你没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吗?”
“不,不太像,除了没有放火烧房子外,倒更像是东洋鬼子的手笔。”
梁浩摇了摇头推开又一扇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来,我没有探头去看的好奇心,毕竟我来这里是来找活人的。
“老一辈打小东洋的时候您老人家看见啦?不要受电视剧的影响,你真以为小东洋就这点水平?”
“我说你到底在找什么?这个村子一看也知道没活人了。”
梁浩的脸色有些惨白,我不知道他又看到了什么,但我抬头看路时才发觉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的屋子,没有幸存者。他们像是一群凶残的狼,把能走动的全部赶到树下围观生剥活人,然后被一排排的虐杀掉。不能走动的则被狼们咬死在了自己阴暗潮湿的小屋里。
我把枪背在了肩上,长久以来的希望和失望已经练就了我的坦然,我平淡得对梁浩说:“收拾收拾准备送他们上路吧,也算尽尽人事。”
梁浩故作惊讶得看着我,喃喃着:“你倒也会尽人事了。”
“开玩笑也分个时候。”我漠然得瞥了一眼梁浩,摇着头转身迈进身后的小木屋。靼江友倚着床沿无力得坐在地上,他的嗓子已经嘶哑,仿佛搁浅的鱼儿干张着嘴,甚至失去了哭泣的力气,眼泪无声无息得自茫然无神的眸子顺着脸颊流淌。
我走到靼江友身边,拍了拍他软绵绵的肩膀,“走吧,我带你们去报仇!”
靼江友抬了抬眼皮,那双密布了血丝的眼睛写满了质疑,无力得打量着我,随后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没了,都没了……没了”
他失了魂般的念叨,我知道他一定是心死了,我可以眼见着他去死,但现在,我不能眼见华国最后的僜人在我面前失去斗志。
“失去亲人的滋味很不好受,你和我现在一样了。怎么说呢,我们都是在大海上撑帆远航的旅行者,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时候,我们享受着大海的浩瀚和大自然的瑰丽。遇到暴风雨和翻腾的海浪时,我们想家。……”
我蹲下身子,自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两根烟,自己含了一支,递了一支到靼江友面前,他不接,我只好给自己点上,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亲人在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休憩的驿站停靠的港湾,却并不觉得珍贵。可是,当有一天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企图靠岸休息时,却发现昔日的港湾不在了,无论它是多么破旧或奢华,我们希望再看到它,于是我们宁可守在原地等待,也不愿再出海,我们失去了退路,所以我们拒绝前进……”
我似乎并不擅长开导别人,靼江友干脆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呜呜得哭了起来,我看着颤抖的小伙子,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转身出了木屋,我忽然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没了港湾的小船,我们都在为了寻找新的港湾而拼搏着,就如同我们想胜利,所以战斗,我们战斗,因为我们太想胜利。
我们抱着一具具尸体,抬进我们新挖的二十多个土坑里,土坑挖得很仓促,有些只挖了半米深,有些干脆还露出两截青灰色的小腿。可没人讲究这个了,能在死后入了土,也算是得了善报。
太阳落山之前我们离开了慈巴沟,来时五个人,现在四个人,来时满怀期待与希翼,现在只剩下悲凉和愤恨,稀稀落落的。靼江友们不再和我们絮叨家乡的宁静,我走在队尾,看着他们凄凉孤独但仍直挺的脊背,这是两头离群的独狼,现在支撑他们的恐怕除了仇恨,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如果说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探知春的消息,那么我又失望了,我踩过一片飘零的枯叶,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寻知春的下落。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袭上心头,在山林里待得久了,我越来越相信渐渐敏锐的直觉。
我停下脚步,在回头之间那种感觉消失了。我越发肯定有人在窥视着我们,梁浩在前面停了下来,“走啊?”我回头,迎上梁浩挤弄的双眼,显然有他也感觉到了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
我装作若无其事得跟上了队伍,走过梁浩身边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有人藏在附近,”我压低了声音看着脚下的路对梁浩说,“确定下方位。”
“你真当狙击手都是神仙么?”
梁浩装作蹲在地上系鞋带,我低头看去,他的双手分明只是捻着一棵小草在搓动,“这是丛林,他只要蹲在草稞子里,谁也别想找准位置。”
“我以为你能行。不过你要是不行了,我也不意外。”
我十分配合得停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低头采着一株低矮灌木上的野果,很酸,很涩。
“你先人的,七点钟方向的山腰。”
梁浩直起了身子,装作疲惫得卸下枪,当作手杖撑在地上。
“喂!你们俩,原地休息,我去找点吃的。”
我对着和我们相距十多米的靼江友们喊着。靼江友们回头看了看停下脚步,不发一言得一屁股坐在了一棵树下。
“我想办法摸过去看看。嗳,你那还有水吗?”
我低声和梁浩交换着行动计划,之后故意略微提高了音量问着。
梁浩低着头检查挂在腰间的行军水壶,“我来吸引那人的注意力。”梁浩取下水壶,做了一个伸到我面前的举动,我摆了摆手,提着枪迈进茂密的灌木丛,向七点钟方向快速摸了过去。
山林里的复杂环境已经难不住我了,我单手提着早已上膛的自动步枪蹲伏着,小心翼翼得拨开面前的枝叶,距我不过二三米远,一个平民装扮的人正趴在草丛里,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驱蚊水味,他的脚上穿着一款绝对不是山里的平民能够穿得起的军靴,大约四十二码,由此推断他的身高应在一米七至于一米八之间。
我的胜算不是很大,但好在梁浩戏份演得到位,男人还未察觉到身边的任何异常。我屏着呼吸,撑住身体的左手猛然发力,右膝微曲,脚掌蹬地,枪口在一瞬间套住了那人的后心。
“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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