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被扔在了靶场,然而预料之中轰然而至的炮击并没有落在我的头上,事实上他们只开了一炮,而且听声音弹着点离我至少有七八百米,以我军之威是断断不能打出失准到如此地步的炮火。或者,那炮火原本就不是用来打我的。
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瑟抖着的我的面前有那么两三秒,便扯去了我铐住的双手。手铐被打开了,头套被摘掉了,我在雨水中勉强睁眼,杨正起杨警官一身淋漓的开口,“这雨太大了,山路湿滑刹车制动困难,嫌犯随车坠入山谷,炸烂了。好险,好险。”
我愣愣得看着这根我以为错过了的救命稻草,任凭雨水冲刷着我抖得如同筛糠的身体。
“我要赶紧联系总部请求救援。”稻草杨正起淋漓得自腰间拿出同样淋漓的手机,那玩意显然已经开不了机了,于是他叹了口气,越过我徒步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去,走了两步扬起了手,“走吧,拿上你的东西回你该去的地方,别再让我遇见你。”
我转过头,抬起的右脚踢到了一个紧紧包裹了的袋子。我拾起袋子转身冲着渐渐融入雨水中已看不真切的身影大喊:“这他马是哪儿——?”
“芒亢——!”那个身影遥遥的回应着,哗哗的雨水几乎掩盖了他喊出来的声音。
现在我知道我在哪儿了,可我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方向。我随便挑了个背离稻草杨正起的方向顶着暴雨踉跄着漫无目的的上路了……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雨渐渐停歇了,一间破败得四面漏风的小屋里,我蜷缩在还算干燥的角落里,摸索着打开层层包裹了的塑料袋,一个鼓鼓的钱包、一个只剩了五六粒内容的药瓶、小半瓶的水、三包压缩饼干和一把匕首是稻草杨正起留给我的全部财产的剩余。伤口还在隐隐得疼痛,我取出我仅有的三块压缩饼干的其中之一,试图掰下一角,却因我无力得太过用力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汪浑浊的水洼里。于是我饿虎扑食得扑了过去,任凭雨水浸湿我尚未被体温烘干的单衣,浸湿我已生满胡茬的面颊,自脏污的水洼里抢起还没浸透的碎了三瓣的压缩饼干,这倒省了我去掰,只管囫囵个儿的塞进嘴里。
清晨的时候,我行至了淹在水里的川奘线,再无路可走,本想进山绕行,却被突发的山体滑坡困了住,我在悲悯时运不济时发现了一所远观尚可休憩的小屋,却在一边庆幸着天无绝人之路一边眼见了小屋的残破,于是有了刚才的一幕。
以宽大的树叶和藤蔓草草编织的雨蓑丢在了一旁堆积着,我咀嚼着掺杂了土腥味儿的压缩饼干,思考着我的出路。我虽不至于迷路,可也失了川奘线的踪迹,雨势虽然见小但却不见得会停,我更加不知道这场雨停下来的时候我还能不能找到吃食。我仅知道我要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活,想不明白的事情我通常就不会去想,尤其是这种时候,想太多只会饿得更早。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悠悠的叹息自小屋之外传来,我向来不敬鬼神,却不能不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抑或强盗。紧攥了匕首横持在胸前,矮了矮早已曲做一团的身形,缓缓挪到门边一堵半倒塌的矮墙下,尽可能使自己在空无一物的破败小屋中不那么显眼。脚步声径直向小屋走来,在即将踏过横摆在破屋门口湿滑的条石前稍作停顿,我听着停在距我直线距离不过一米左右长长的一声叹息,这种饱含了哀怨和无奈的苦楚叹息绝然不可能是野兽发出的,更不会是刀头舔血的强盗。我忽然觉得心跳平白得加快了几分,咚咚得敲在胸膛里,我想起老兵张威生前曾说过一个被我当时嗤之以鼻的故事。
他说世间万物有阴阳,活人身上多带正电荷,如果孤身或以虚弱之身进入深山,尤其是连日阴雨后的夜里,则正电荷会因人而异发生种种细微的变化,很容易撞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恰巧身处荒弃的建筑里或坟地河流附近,这种概率会无限增大。张威甚至信誓旦旦得讲起了发生在他家乡的一件事,据说是他的亲身经历,还因此重病了一场。
那一年张威十岁,随父母去探望住在山里的亲戚,那家的姑娘出阁。山里交通不便,又连日阴雨,眼见要错过喜事,一家三口只好摸了黑赶夜路进山。
据张威回忆,那晚的雨本来很大,但进了山后却不知是不是植被茂盛的缘故,不见丝毫的雨淋在身上,张威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又天生胆儿肥,跟在父亲身后四处的张望,在经过一座荒坟时隐隐听见有人在低低叹息的声音。张威听不真切,便循声看了去,一个模糊的披散了头发的背影正自坟头缓缓拔出身子,张威虽然胆儿肥,却觉得后脊梁发凉,继而全身如被电击猛地一麻动弹不得,连舌头也不是自己的了,一股寒气直窜到头顶,母亲看到张威拧着脖子愣愣得停了下来不走,便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谁想张威竟然顺势跌倒,伏在地上满嘴白沫的抽搐着。
后来,张威听母亲说自己中邪吓丢了魂魄,幸亏当时离亲戚家已很近了,找了亲戚村里的神婆子喂了一小碗香火汤才看好的……
这种悬之又玄事对我来说形同胡扯,潜意识里却在不住得对比我目前的处境,竟然隐隐也生出后背发凉的感觉。那悠悠的叹息声止住了,我屏着呼吸,瞪圆了眼,准备在那触电的感觉来临前扑倒任何我即将看到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种东西能不能被我扑倒。
一个佝偻但魁梧异常的身影迈了进来,我自黑暗中看见它竟然生了两个头颅!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怪物,它喘息着,粗重的呼吸隐隐透出疲惫,它的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进来。我惊吓得忘记了扑击,大脑轰鸣着,张大了嘴巴任凭喉节徒劳的上下耸动,啊啊啊,不成声的音节混着满头的冷汗,我隐隐觉得后背开始发麻,持了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
显然我的异动引起了怪物的警觉,它猛然转过身子,我能清晰得感觉到它悠悠的森冷目光正在扫视我的灵魂,“你是谁?”怪物开口了,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怪物竟然口吐人言,而且还是流利的汉语。
“唉……”怪物又悠悠叹了一口气,径直越过我,“真可怜啊。”
嗤的一声,昏黄的火光亮起,我在惊吓中看清了它的脸,这是一张不是鬼魅但胜过鬼魅的脸,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下是一张恐怖的面容,扭曲的脸皮挤压着干瘪的嘴唇,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鼻梁歪在一边,堵死了半个鼻孔,剩下的那只完好的鼻孔出奇得大,一只眼在脸皮的挤压下只露出一条窄缝,一只眼虽完好却浑浊得如同蒙上一层雾。
另一张完好但已是青灰色的脸正自它的背后缓缓滑落,“唉……都死了,就没一个活下来的。”怪物喃喃着不像是在和我说话,我缓缓回了神,盯着口吐人言的怪物。
“你是哪个村的?”怪物点燃了半截蜡烛开口问道,见我愣愣得盯着躺在它身后的人形,兀自说着,“下乃村的,遭了泥石流,都埋啦,就拔拉出来这么一个全乎的,真可怜啊。”
我终于确认眼前的这位是人非妖,老人原是附近村子里的郎中,治得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却在一年的春节晚上遭了火灾,虽侥幸逃得性命,却被大火烧坏了半边脸,自此便隐居山林挑起了附近村子守墓的担子。
这间破屋原本只是老人一个歇脚的地方,可惜这次的泥石流同样埋没了赖以生计的茅草屋。只因连日的暴雨菩萨心肠的权老担心死人的坟地疏水不畅,披了雨蓑便往坟地赶,由此才侥幸逃得一命。权老眼睁睁看着山脚下的下乃村被奔腾的泥水碎石囫囵个儿淹没,待到泥流停歇便拼死冲进被活埋的下乃村,徒手刨了一整个下午才挖出这么一个全乎的尸体。
“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氏,你咋会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人一边佝偻着身子忙乎着为死人擦拭身体,一边回过头看我。
我盯着老人细心的动作,仿佛生怕弄疼那个早已没有了呼吸的人,“我是来旅游的。”
老人转过身继续忙乎着不看我,“旅游?这十里八村穷乡僻壤的可没听说有什么景点,走川奘线的?”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川奘线被淹了,本想从山里绕道,却遇上了泥石流。”
“哦,我说呢。来,借你贵手,帮老头子一把。”老人说着拍打着粗糙的大手来到一堵墙边。
我疑惑得走了过去,才发现这堵墙边闪了一道细小的缝,手指触摸过去,有风透过来。
“早先隔的一个小间,勉强还睡得人。”老人悠悠得说着又背起了那具已擦拭干净的尸体,沿着被我推开的墙壁踉跄着闪了进去,我忙端着几乎烧完的蜡烛跟在一人一尸后面。
这是一间七八个平方的小间,一张木板铺就的小床,一个半人高满是格子的柜子。老人把死人小心得摆在了床上,又从柜子里扯出一条薄毯子该在他身上,嘴里喃喃得念着,“孩子,天凉雨大,上路的时候可不能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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