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害死我们。”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谁?”张威的回答很平静。
“还能有谁?!一杠三星!他根本不懂打仗!”我在悲愤中微微抬头,一发流弹从我耳边飞过,于是我拼命把自己伏得更低。
“他是个连长。”张威似乎丝毫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槽,并且还对造成我们这种糟糕处境的连长保持了足够的尊敬,我无法认同这种近乎盲目的遵从。
“他算个狗屁连长,他赔光了整个哨所!靠躲在老鼠洞里才熬过了二十多个小时!现在他没东西可赔了,他又要赔上我们!”我的压抑的吼声渐渐拔高张威沉默了一会,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你想怎么办?”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我愣了愣,我盯着张威,他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鱼尾纹,目光深邃而迷茫。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或许他明白了,他当了太久的兵,早该活明白的他却越活越糊涂了,他甚至连个四等军士长都没混上。一杠三星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阵地上渐渐混乱起来。我早该知道,什么狗屁火力支援,敌人的机枪一响,这群被打怕了的溃兵就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显然,影影绰绰下,我们粗陋掩体后的混乱被对方发现了,于是他们的指挥官觉得有机可乘,呼喝着嚷嚷着,在忽明忽暗中我看到成排的人影密密麻麻的填满了整个通道,一阵头皮发麻。敌人的机枪停了下来,对付一群溃兵残渣,他们大概觉得即使不用机枪也可以碾死我们。可是这样的指挥官真的比一杠三星要愚蠢十倍,尽管以我所见识的一杠三星已经愚蠢到足够被拉去枪毙了。
失去了重火力的压制,王宇他们抓住了机会,他们冲出了一片狼藉的掩体,冲到了正拼命逃窜的我和张威身边,于是我又回到了这间混淆着霉腐和硝烟的房间。我们熄掉了所有的光源,屏着呼吸,任凭敌人的欢呼着冲锋。在我隐约能看到他们熟悉的雇佣兵装扮时,我们扣下了扳机。
如果说我们的挣扎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此刻与敌人纠缠在察县城区的我七连主力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
李连胜抹着一脸的雨水,呸了一口。他看着面前的焦土和碎肉,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指挥部不见了,他所在的警卫连不见了,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开小差去了一趟后勤。现在他不用想了,一群雇佣兵装扮的人围了过来,他想跑,可是他又能往哪儿跑?
察县一个临街的二层小楼里,一个雇佣兵模样的黄种人躲在猛兽一般的巴雷特后面,他猫在窗口从瞄具中盯着街角的岔路口,据他的头说有一个小队的华国军人要从那里绕道突击加油站。
满街都是碎玻璃,满地的碎玻璃上堆积着战友的尸体,一个摞一个。张排长带着七八个满脸绝望的兵蹲在临街的消防栓旁,透过手中碎玻璃的反光,他看见那栋该死的钟楼仍立在那,可距他呼叫炮兵支援已经过去了快20分钟。他试过再次呼叫支援,可是连部再也没有回应过,他想再组织一次突击,可是他数了数人头,他觉得他们这些人就像滴答在碎玻璃上的雨,那么无助,那么孤独。
一栋破败的房屋后,一小撮被打蒙的军人聚在墙根下。“三班长,敌人太多了,你快带上你的人撤退,我来掩护。”“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们一定能联系上连部的!通信兵!”三班长转过了头,他在愤怒着通信兵的玩忽职守,然后他看到了通信兵的尸体,他静静的趴在那里,子弹掀飞了他的头盔,带走了他的天灵盖。他就那么静静的,一如他自参军以来腼腆而阳光的性格,他还是一个刚满19岁的孩子。三班长悲恸的面颊跳了跳,他迎着大雨看着天空中厚重的阴霾,一颗呼啸而至的炮弹飞来,他看到了,那是152口径的榴弹,他低头,三五个和他一路走来的老兵看着他,他们的目光中没有生的希望,只有对明天的迷茫。他转头看向一班长,一班长圆睁着眼,像是睡着了也不望责问,他破碎不堪的身体终于流光了他的血。
他哭了,他看着周围满满的尸体哭了,他的班长仍紧握他的手,可手的另一端,他的班长只剩下一半了。他想吐,他还是只是个新兵,他强忍着肠胃的翻滚哭着,然后他抬起了手中的步枪,他还剩半匣子的子弹,可是他在抽泣中把枪口伸进了嘴巴,顶着上颚,舌头触碰到冰冷的异物,于是他又想吐了。他只能含着眼泪哭嚎着扣下了扳机,在子弹击穿上颚的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他想到入伍时他年迈的奶奶在村口擦着眼泪塞给他两个水煮鸡蛋;他想到在新兵连时他的班长一次次纠正他八字脚的正步;他想到下连队时大家兴奋的样子,在登车后,他从车窗外看到一个落寞的影子,那个兵,他没得到下连队的机会;他想到了他刚到连队就有了清剿恐怖分子的任务,于是他只能坐着装满了20多人的老式运兵车看风景,山里真美,比他造纸厂下游的家美太多了。接着,他什么都想不到了,5.56毫米子弹在他的百汇穴找到了出口。
暴雨在窗外肆虐,曹步仁静静的站在窗口,香烟在他手指寂寞得燃烧。就在半小时前,他神不知鬼不觉得篡改了炮击坐标,他甚至准备好了万不得已下随时切断连部和军分区的联系,不过他不用这么麻烦了,第一波的炮火覆盖彻底摧毁了七连的指挥部,他们传不回任何的信息。那些幸存的生命自然有人替他解决,他们就埋伏在外围,拜他所赐,他们一直掌握着七连的一举一动。他在担心他的儿子,他儿子的小手指就放在他的桌子上,是那个黑衣人在一小时前送来的。他恨这些绑架他家人的恶魔,可是他又清楚的明白,自从他用那些保密材料威胁那些表面光鲜背后肮脏的高官时,他们就已经难分彼此的捆在了一起。“轰隆隆……”一声闷闷的雷鸣,他转头望向东南,那里有着七连的驻地,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吧,他想着,却又喃喃着:“七连的弟兄们,对不住啦,我也是为了儿子,不得已啊。”说完,他竟然微微鞠了一个躬。
我在破烂的布头和烂木头之间开着枪,张威总算拿回了他的机枪,占据着大半个掩体扫射着,他持续不断高强度的扫射让我不得不提醒他更换枪管,可他哪来的枪管去换,于是张威的机枪报销了。失去了重火力的我们渐渐失去了对战场的*控权,这已经是敌人第二次进攻了,他们像蚂蚁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入地下,涌进我们据守的通道,然后用包括牙齿在内的武器撕扯我们的阵地。我们伤亡惨重,薄薄的铁皮加上已成布头的被褥和打成了渣的木头抵挡不了高动能子弹的轰击,于是我们在第一波攻击后的间隙拆下了那半扇绣在墙里的铁门。
敌人的攻击让人绝望,他们似乎杀不完般的源源不断。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我被我打死的第几个,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了房间里的霉腐,甚至掩盖了弥漫的硝烟,我开始想吐,不是因为杀人想吐,而是早已不堪聒噪的耳膜刺激着我的中枢神经,于是,在肩膀的酸肿、食指的僵麻中我吐了,从肠胃里翻腾出的酸水刺激着我的鼻腔,于是,我越吐越凶,吐到溢出了眼泪,吐到窒息了气管。没人来拍你的背帮你催吐,因为很多人都在吐,空气中的气味越发难以忍受。我在吐到浑身无力几乎昏厥中跌坐进破布头子中,我凝视着张威,我们中间唯一从来没吐过的人,我想不通是不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呕吐功能会逐渐退化,于是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我无力的踢着他,而这样的无力却因我的用力过猛而带着我的身体倾斜,“你怎么……你怎么就没吐过。”我的语气也显得无力。张威不回答我,他用他一贯的沉默瞥了我一眼。
医生新兵在我视线内取下了他的水壶,我盯着他拧下壶盖的举动,确认了他的水壶并非像我的一样空空如也,于是我忍着满嘴的酸臭苦楚一把抢了过来,我不渴,我只是要漱口。“嗳……”他在抗议,因为我仰起头摆出了一副一饮而尽的豪爽姿势,我没理他。可在烧灼感遍布口腔时我圆睁了眼睛,酒精的味道。我是个闻酒既醉的人,所以我在吐出残留口腔却已深入喉咙的酒精后,更加猛烈的呕吐起来,那几乎吐出了我痉挛的胃。医生新兵底气十足的炫耀着:“那是医用酒精,用来消毒的。”见鬼,我他马知道。我在剧烈的喘息中活了过来,于是我狠狠得把那满壶的酒精摔进他的怀里。我没问他哪来的酒精,我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真的需要喝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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