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值夜的梁浩叫醒了我,我揉着浑身的酸痛接过他递来的微光夜视仪——我们唯一的一部微光夜视仪,它来自梁浩狙击步枪的瞄具。山里的夜晚寒气很重,山脚下一个散漫而严谨的散兵线正循着我们留下的痕迹缓缓*近。我在树枝和杂草伪装过的简易工事后看着我的敌人们,他们顶着深色贝雷帽,各种款式的T-裇外套着各种款式的防弹衣,M4A1、M240。梁浩和我清楚的知道这些装备意味着什么,比我们任何一次任务都要难以对付的雇佣兵。
王宇带着知春和王志已经离开差不多四个小时,我不知道知春会不会为我们找来她说的援兵,但在这之前,我叫醒了所有剩下的人准备迎接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如果以不足一个班的火力对抗整整一个加强排的火力也叫势均力敌的话。
战斗顺其自然的打响,我们把他们放到足够近的距离,以至于在梁浩狙杀掉他们后排的M240后,我们甚至不需要瞄准都可以保证命中,尽管大部分的命中落在了密密麻麻的树干上。“R—P—G—!”我们中唯一没有处在夜战状态的梁浩大喊着从他藏身的树冠中跳下。我在一片心悸中迅速缩进战壕,旁边的医生新兵仍在发疯的用他手中的步枪扫射着,我起身按住新兵的头,眼角瞥见一股浓烟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弥漫开来,我用力矮身,连带着新兵狼狈的惊呼。“轰——”碎石裹挟弹片和烂泥席卷着我们的防线,梁浩试图狙掉RPG,可对方是个老练的家伙,他在他不想被梁浩盯上时完全失去了踪影。“突突突——哒哒哒——”我们就像是被*上悬崖的狼,龇出了我们锋利的獠牙,于是雇佣兵们在扔下几具尸体后有条不紊得边打边退,我们跃出战壕开始反击,以我们劣势的人数凭借着优势的地形扩大着战果。我扔出手榴弹,它在人与树之间炸响,爆起一团夹杂了血肉的火花。我们扔出手榴弹,它们在树与树之间炸出一道烟花的墙,战斗短暂到了这种程度,我们几乎还没打光弹匣里的子弹就失去了目标,于是我们撤退。
我透过梁浩的瞄具,已经退出我们射界之外的雇佣兵们散漫忙碌得挖掘着散兵坑。他们看起来的散漫拥有很高的效率,以至于除了一堵逐渐被加高的土墙,梁浩不可能狙杀掉任何目标,如果土墙也可以被狙杀的话。我们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以一个伤兵的代价换了敌人十倍的尸体,这值得庆贺么?或许值得,因为胜利在望?或许不值得,因为我们仍被困在这里。
被弹片切开了腹部的战士无神得望着渐渐泛白的天空,他的脸色灰白污浊,嘴巴满是暗红的血渍,这个坚强的战士宁可咬破嘴唇也没有被伤痛击倒。我们不缺消炎药、抗生素甚至吗啡,我们不缺少医生,尽管他是个新兵,但我们仍然没能留住他的生命,高速穿透他腹部的弹片带走了他腹腔里大部分的零件,只留下零碎的渣滓。新兵医生在做他的廖尽人事,我们在做我们的廖尽人事,他的脏器撕得太碎,任凭我手指的颤动也无法让他完整的离开。王宇们仍然没有回来,雇佣军们龟缩在山脚的工事后造饭。群山之外传来隆隆的轰鸣声,我抬头看天,我们抬头看天,东南的天空上犹如千军压境的积雨云滚滚而来,我看向山下封堵我们的阵地,他们中止了他们的造饭运动,在争执叫骂中加固着帐篷,我细细得清点人头,凌晨的反击并未伤及他们的元气,他们表面的人数仍然多过我们数倍。
一个声音回响在耳边,“达叔……旭班副……我不怕死,可我没杀过人。他们说你杀人最多,你教我怎么活……”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看着手中的罐头,在他们看来我在思考,其实我是在发呆。一个雨滴落进打开的罐头,掀起几滴酱汁。我想起我的猪肉罐头,我想起换走我的猪肉罐头的李伟,我偏偏没有想起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它被我丢在哪个角落?我找不到,或许我从来没有过。梁浩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别倒下,你现在是我们的魂。”本已泛白的黎明重被拉扯进黑夜,我木木然得转头看他,他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水滴顺着脸颊滴答着,他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惊讶,却忘了我现在的样子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暴雨如注,泥沙混着雨水淹没了战壕,我确信这样的天气里雇佣兵们不会进攻,就像他们确信我们不会突袭一样。于是,我们窥视着暴雨中黑暗黎明中的雇佣兵阵地,一寸一寸在泥水和繁茂的草丛灌木中缩短着刺刀到咽喉的距离。
“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我觉得我都快发芽了。”(英语)
“嘿,小姑娘,看我抓到了什么。”(英语)
“该死的,把它拿开,该死的,我要踢爆你的屁股!”(英语)
“好吧好吧小姑娘,别紧张,它不会要了你的命。”(英语)
“该死的,我说了把那个该死的软体动物拿开!天啊,我想念我的沙发和壁炉,而不是疟疾和蚂蟥!我要踢爆所有华国人的屁股,然后骑在他们的脖子上撒尿,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了。”(英语)
“小心些我亲爱的姑娘,山上的猴子们很难对付。我宁可在这让人发霉的暴雨里做落汤鸡,也不想再和那群黄种人战斗了。”(英语)
“该死的,你真会开玩笑,可我还是要踢爆他们的屁股。”(英语)
我伏在茂密的草丛里,两名头顶宽大树叶的雇佣军相互抱怨着。他们的颈动脉暴露在我一个扑击的位置,我和我身后两名战友在耐心等待着,等待着梁浩们把手雷丢进他们的帐篷。“哗——哗——”倾盆得大雨冲刷着浓密的山林,“轰——轰——”几声手雷的爆炸声重叠着,头顶树叶的两名雇佣兵在匆促中转身,我爆发出腰部积蓄已久的力量,在腿部的弹射下扑向他们的后背,刺刀没入了他的颈椎,卡住的刺刀随着他软塌塌的身体倒下。另外一名雇佣军挥舞着枪托向我横扫过来,我弓下腰,闪躲开他的攻击,在直起身子的同时,右拳向上勾向他脆弱的下巴,右手的拳头没有传来集中肉体或骨骼的触感,手腕处却传来一股大力,他钳住了我的手腕,并且逐渐收紧,我抬起左脚快速反复击打在他的腿弯,雇佣兵跪倒在地,我被摔在满世界的雨水和泥泞中,“砰——”一发子弹从正面击中他的颈部,不偏不倚的切断了动脉,在心脏泵血83.3毫米/秒的强大压力下,一股鲜血自他的颈部自由的飙起,喷洒到我的身上,雇佣兵徒劳得捂住喷涌着浓稠血浆的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磅礴的暴雨中,雇佣兵阵地沸腾着,哀嚎着。医生新兵跑过来扶起我,我轻轻推开他,揉搓险些被捏碎的手腕,吃力的晃动被卡在骨缝里的刺刀。偷袭得手,慌乱的雇佣兵开始组织反击,一颗照明弹打上半空。一个燃烧的火人惨叫着跌撞撞走出正被微弱的火光点燃的帐篷,摔倒在泥水中,任凭暴雨在他身上浇出升腾的水汽,一股刺鼻的焦香弥散着。渐渐的,我们被雇佣兵的火力压制在战壕里不能抬头,所幸雇佣兵们挖出的战壕排水功能很好,于是我们还能凭借手雷阻挡已经形成战斗力的雇佣兵*近。“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我在电光火石间看到一架M240在向密林中倾泻着弹雨,三五名雇佣兵绕了过去,那是梁浩们退守的位置。我们在行了一招险棋后总算全部陷入了死地,接下来我们将被凶悍的雇佣兵分割、包围,然后一个一个英勇得被屠杀。我心生悲戚,这一路走来我们屡受挫折,无论新兵老兵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那些绝望死灰的眼睛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在心悸中惊怒,却又无可奈何。我们可以拼到打光最后一颗子弹,扔出最后一颗手雷,我们还可以在敌人撕裂的伤口上撒上最后一把盐,却再也不能改变我们将被歼灭的结局。浓密的山林在暴雨中炫耀他浓厚的生机,这生机却与我们无关。我想起了王宇、王志还有知春,但愿他们已经逃出生天,再也不要回来。我想起了老班长,他把我推上了直升机,咳着血在螺旋桨的轰鸣下吼着:“把我的那份活回来!”我想起了新兵和医生新兵,医生新兵脸上泛着潮红的苍白,他正趴着战壕射击,我突然发现即使绝望,他也没有放弃他强烈的斗志,一如很久很久之前的我。
天为手,地为琴,演奏了一曲呼啸的弹雨和咆哮的暴雨的合鸣,弹雨如半音,雨水如全音,一众让我升起时空错乱之感的冲杀声乍然响起,“冲啊——杀呀——!!”伴随而来的是稀里哗啦的各种土枪土炮嘈杂的合唱,这种我只在古老的黑白记忆中听到过的画面,从未如此刻般激起过我做为华国军人的血勇,我听到有个声音在轻轻的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肩负着民族的希望……”。于是我按下最后一颗手雷的手柄,拉掉了安全栓,在微微减弱的弹幕下,成功的在雇佣兵M240的阵地上制造了一次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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