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道中人 > 第六十五章 人非土木 兴憾家渊血脉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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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个若干年后,魏启道的父亲去县里看望这位老领导,说到这件事,老领导笑了:“其实,那时候只想对你说两个字:严谨,不要被别人抓小辫子。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有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那个时候不可以直接与你这样讲,只能那样说了。”

  “这事也怪我!”老领导接着说:“当时,我也替你的三孩子想好了一个名字,叫启文,即能和他两个哥哥承上启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全在文武,这三个孩子的名字不都有了嘛。也还能联系的上当时开启的文革,还不失雅致。”

  离开这位老领导的家。想起老领导一番话,特别是那一番曾有的心意,魏启道的父亲心底不觉一阵抖动,修身得不到啊!

  ……

  启道,魏启道的父亲与其说从此踏上了仕途之道,倒不如说是从此陷入了火炭之坑。

  未等魏启道满月,未等魏启道的父亲由临时转为正式。毛泽东一张《我的大字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一夜间开始烧的铺天盖地。这热血学生和臭老九一分二明的教育系统首当其冲。魏启道的父亲不说政治斗争经验没有,就是做官的官把子还远没有学会驾驭。一开始还斗志昂扬到处宣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还一腔热血不辞劳苦的奔波于各个学校发动运动。但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各类派系的不断出现,特别是随着上层的不断转向和基层矛盾斗争的不断猛烈演变。到最后,他第一次感觉找不到方向了。

  而那些早看着他不断提拔心里不舒服的人,早把他在运动初期说的一些政治上不太准确的话都记在小本子上了。更有一些被魏启道的父亲直言批评过的人早就心怀不满,不客气的说,就只等着时机。

  魏启道的父亲调入公社之前,虽也任教导主任副校长三年有余,但多是精于业务疏于政治,更谈不上在政治运动中的敏锐性和辨别力了。当运动进入到冲击党委,揪斗当权派,人身攻击人格羞辱的疯狂阶段,魏启道父亲的书生气开始一展无遗。

  他总也想不明白,这么多的老干部老领导一夜之间怎么都成了敌人了呢?他更想不到一些人一夜之间面目怎么突然变得陌生了呢?更有的变得狰狞了的呢?

  于是,在一次不大不小的辩论会上,他竟天真的自以为是以同志的方式向革命的造反派说出了自己的思考。并向他感觉陌生的面孔提出了自己质问。这下可好了!这可是重大的立场问题。魏启道的父亲竟然站在了革命的对立面。会议立马转向,魏启道的父亲立马成了批斗的对象,且是群情激奋。结果可想而知,会后,魏启道的父亲被勒令停职检查了。

  这还不说,在接下的一个揪斗公社书记社长的大会上,本没资格参加的魏庭轩,不但混入了台下革命群众之中。最后,不忍看革命造反派对老书记老社长谩骂侮辱扯头发坐飞机,肺腑积愤汹涌而来,竟澎湃突发的一个人跑上台,一把推开正对老书记老社长拳打脚踢的造反派,然后,用身体挡着老书记老社长,对着台下振臂高呼: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整个台下先是瞬间无声,但接下来造反派们迅速反应过来,几个被推开的造反派立马将其扭住,一些头头们高喊着:打倒保皇派!谁保护走资派就没有好下场!这下好了,糊高帽的本领已是造反派们的拿手好戏,在台下震耳欲聋的批斗声中,在魏启道的父亲还试图要求同志式的辩论挣扎中,一顶长喇叭形的白纸高帽早已稳稳戴在了他的头上,一个造反派手挥毛笔,擦擦擦几下子,一行黑字便跃然于高帽上:走资派的孝子贤孙。挥毫间,淋漓的墨汁落在魏启道父亲白净的脸上,洒落得一片斑斓花然。

  而对于那些早就等着时机的人,这下战机终于抓到。

  第二天,大字报就门里门外贴满了公社教育组。

  黑黑的大字,标题醒目:魏庭轩,你要启什么道?

  大字报抓住魏启道的这个名字不放,结合他昨天的猖狂行为,上纲上线全面剖析。

  什么刚当上个芝麻小官你就给儿子起名叫启道,你启的是个人升官发财之道!魏庭轩是一心想混入党内小野心家,云云,什么痴心妄想,什么欲盖弥彰,什么黑暗灵魂,连篇累牍。魏启道的父亲愤怒了!但也傻眼了!他成了革命群众的对立面。

  接下来的日子,魏启道的父亲自然成了批斗的对象。运动前的职务尚未名副其实,运动中却享受了不低的待遇。不管是揪斗公社党委一班人,还是去县里揪斗县教育局长,每次大的批斗会,他都戴着高帽子站在台上陪斗。

  曾经一个年轻有为前途看好的青年干部,从此,风光不再。

  再接下来的日子,不仅那些先前等着时机的人,就连一些原先对他有着不错的看法但与公社书记教育局长矛盾颇深的人也一下子成了他的对立面。

  再再接下来的日子,魏启道父亲的资产阶级封建主义脑瓜,被不断的解剖,被不断的深挖。什么只专不红,是十七年黑教育路线的忠实代理人;什么心术不正,是被走资派看好的接班人;好家伙!都是有文化的人,逆反之时妒忌他人心中早已暗做龌龊思考,时机来临之刻,那可是喝着尿吵架,喷出来的人话都变了味!这大运动一来,刚正之人不乏,明哲保身随波逐流之人更是多多。而以往自视才高目中无人却又不得志者,若人格品行又非上乘者势必感到大好翻身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这有文化的人要是干起坏事来,那可是麻子的脸,眨一下眼动一大片点子。就魏启道父亲这点能耐,从成为对立面开始,没出半个月就给整垮了。

  但魏启道的父亲毕竟只是个算不上什么大官的小小临时负责人。即便,那些先前曾十分妒忌他的人也是不曾和魏启道的父亲有过多大的利益冲突,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好在魏启道的父亲寻常里是个不与他人争长短的人。在大字报贴了,高帽戴了,大小会批斗了,有些人骂的话也骂了,该出的气也出了!魏启道的父亲的检讨也多次挖到思想根源了,触及灵魂了!当然,还有后来教育组也不存在了。已取代党委的革委会经过认真的讨论,认为这魏庭轩还是属于可以再教育的年轻干部。不仅如此,还被继续留在了公社大院。因为,好在当时那位副书记,在宣布他为临时负责人的同时,也安排把他的劳资人事手续一并办入了公社。从此,魏启道的父亲作为可以继续教育继续改造的青年干部,在公社大院做起了自己称之为文化宣传通讯报道的文笔勤杂工。

  但,人有时候往往因祸得福。文革的后期,随着一大批老干部的解放,这些先前受过魏启道父亲维护的老书记老局长们陆陆续续又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又是在那样的时刻,那样坚定的慷慨激昂的挺身而出。更别说还有那一直没有扶正的教育组临时负责人的亏欠。特别是那位欣赏魏启道父亲的副书记,解放出来安排很好,因有着老师范生这样的老文凭底子,任了县文化局局长。对没把魏启道的父亲培养起来,一直视为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任务。所以上任没多久,他就把在公社打杂的魏启道的父亲调到县文化局下属的县文化馆。然后,指点魏启道的父亲做了几件上台面的工作,再然后,就名就名正言顺的正式下文任命为县文化馆的副馆长,副股级。为这,魏启道年迈的爷爷私下还琢磨,如果那时候由临时负责人转为正式组长,应该是正股级。他给魏启道的奶奶说:学校的老师都这么说。

  然而,此时的魏启道的父亲,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青年干部了。

  被打下台以后,他就常思索着,那些先前的同事为什么一转脸下手那么狠?那些原来跟着书记局长屁股后面颠颠的科股长们怎么揭发起老领导都是一套一套的?是仇恨?应该没有啊!若只是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那也不该如此的你死我活啊?难道这就叫扭曲,灵魂扭曲了?那为什么会扭曲呢?那这个扭曲是本性呢?还是迫于外界的压力呢?还是本性,不还是不干坏事的人多嘛!魏庭轩思考着,但不能说,即使对家人也不能说这些事,这回可不再做傻事了。

  于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位先前的有着不错成就的语文老师,不再单纯的只看小说了,再读诗歌了。

  他开始对哲学感兴趣了,他开始研究哲学了。他认为文学让人热血,哲学使人冷静;文学让人单纯,哲学使人成熟。他后悔当初考上师范,自己怎么没有以哲学为主。而是以语文为主。

  魏启道的父亲是一介书生,况刚踏上仕途旋即遭遇灭顶之灾。有一些书生大多有这样一个特点:解剖社会事物或具体到他人的社会实践,分析归纳深刻全面合理准确到位。但若分析自己的社会实践,特别是自己失败的社会实践,且多是习惯于将诸多的负面或罪责归咎于客观,归咎于他人,归咎于社会。

  然,相比于这些书生,魏启道的父亲是优秀的,是哲学的。他更多的是从自身主观上去解剖,去分析,去归纳,并由中去得出结论。并由此延伸到家庭的文化底蕴,个人最初世界观的形成,个人学识和阅历是如何作用于自己对问题两面性认识。还有阅历与起点的关系,性格在仕途中的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等等等等!魏庭轩给自己搞出很多的命题,一一的思考,项项的研究。有些事他悟得极宽极深。

  ……

  这些,都是在魏启道准备报考市委办公室的时候,他父亲和他做的一次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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