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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行使中,大伙反复唱着,笑着,似乎没多久就听见播音员说济南火车站到了。大家拿着自己的行李,排着队跟着阿姨走出车站。
队伍刚走到纺织路,远远就看见济南仁丰纺织印染厂几个大字,高高地横摆在一个椭圆形的拱门上方。
拱门由两扇铁门合成,一扇铁门上还嵌着一扇小门,大门平时一般不开,工人上下班都由小门出入。大门口有门卫室,进厂的人都得出示证件才能出入。
老工人介绍,旧社会资本家不把工人当人看,他们怕工人偷走厂里的东西,每当下班走出厂门时,工人得排队等候专门人员搜查,他们搜查得很仔细,连女同志的月经带都要拿出来看看,直到确认没带厂里的东西才允许从小门走出。
解放后,工人就是主人,对下班工人搜身已取消,厂方设岗仅是防止坏人进厂搞破坏。
这天,两扇大铁门大大地敞开,老工人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排在大门两边大路上鼓掌欢迎。厂房四周的墙上贴着五颜六色欢迎新学员的标语,工厂里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景象。
一进大门通向厂房的大道中间,伫立着一块约四米宽,三米高的宣传栏,宣传栏的上方“光荣榜”几个大字格外耀眼夺目,栏目里摆放着二十多张模范工人的照片。这都是厂里的先进典型,让人一见便会油然起敬。
阿姨带着大家一边举手一边高喊:“向工人大哥学习!向工人大姐致敬!”
学员们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走进了工厂里的大礼堂。礼堂的主席台上方贴着一幅长长的横联:热烈欢迎新学员来我厂学习。随后该厂厂长给大家讲了话,他代表厂方欢迎学员的到来,希望大家好好地学习……
由于前来学习的人多,超出厂方的承受能力,已经不能安排学员的宿舍,只好临时腾出两个大库房,一个用来住女学员;另一个从中间用扳子隔开,一边住男学员,一边住女学员。纱厂里重体力工作少,所以女工需要的多些。
人多无法安排床位,从农户那里买来一些稻草铺满一地,大家一个挨一个按顺序排列铺上自己的被子。不过睡起来倒也暖和。
住处安排好了,带队阿姨又把学员集拢来。她说:“同学们,你们即将开始学徒生活。旧社会的学徒很苦,除了受资本家的剥削,要挨师父、工头地打骂,还要给师父交钱送礼,学三年才能出徒。
新社会,党和国家出钱培养你们,老师傅也都是受过苦的人,会热心传授技术。现在的学徒不用时间来评价是否合格,而是只要勤奋学习,能把技术掌握好为标准,哪怕只用一年就掌握了全部技术便可以成为师父。
希望你们抓紧时间,虚心向老工人学技术学传统,争取早日回到工厂,为国家创造财富,早日成为工厂的主人。”
阿姨拿出一张表格,大声地分配着每个学员应在哪个车间。
念别人干什么,石玉一句也听不清,当听见喊石玉的名字时,她注意地听着:石玉,细纱车间,挡车工。
每个工种划分了小组,安排了组长。然后由组长到阿姨那里领取各小组成员本月的工资……
不一会儿,石玉从组长手里领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工钱:13元;学员证及工作服和口罩。出入大门没学员证是不能进厂的。
纱厂里每个工种有三个班次,三个班次每星期倒换一次。石玉第一天上班安排在早7点至15点的班次里。
一九五九年,工人阶级是各阶层的老大哥,可是最红的呢。
食堂里的伙食很好,每天的主食有米饭、白面馒头、玉米面窝窝头、黄橙橙的烤面包。
卖菜窗台里摆着:红烧猪蹄,红烧茄子,红烧排骨,红烧豆腐,粉蒸肉,青椒炒肉丝,凉拌萝卜丝,素炒豆芽,炒白菜,海带排骨汤,鸡蛋汤……
看着窗台上那么多丰盛的菜,石玉真是垂涎三尺,口水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刚想买点好的吃,猛然让她意识到不能买,家里人连饭都没吃,好吃的东西那么贵,就是买最便宜的也是最好吃的呢!
她买了一个窝窝头,一个馒头,一个炒白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边吃边兴奋地想:我也是工人了,美好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饭间,学员们吃着、笑着,大家都说,工厂里的饭菜做得真好,好香啊!
学员们高兴极了,工厂四处洋溢着他们的欢歌笑语,老工人不断向他们投去爱抚的目光。
早上六点响起刺耳的哨声,大家迅速起来梳洗,到食堂吃饭。
早餐有豆浆、稀饭、包子、馒头、油条、面包、窝窝头,咸蛋,咸萝卜条……最难闻的是臭豆腐,可它却好吃,石玉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后跟着小组长和姐妹们,一同前往车间。
厂房里通往各车间通道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厚厚的棉门帘。掀开门帘一股有湿气,带着棉花混杂着机油味的暖气流,迎面扑来让人感到气闷。
进入车间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织布车间,放眼望去,车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织布机。师傅们在布机间不停地往返走动忙碌着。
穿过织布车间是细纱车间。尽管已是深秋季节,但车间里的温度调整得温暖如春。
大家在更衣室脱去厚衣、裤,在单衣裤上套上雪白的工作服,戴上雪白的工作帽和口罩,一个个像换了个人似的,女孩们显得很漂亮!
更衣间有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姐,个子比较矮小,好像只比石玉高一点点。
她大手、大脚,大眼睛双眼皮,皮肤黝黑发亮,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衬托得格外好看。脚上穿着半新的黑皮鞋,头戴蓝色工作帽,身穿一套有不少油渍的蓝色工作服。看起来是个很忙碌的工人师傅。
学员们穿戴完毕,她笑盈盈地迎上前说:“小妹妹们,欢迎你们!”她声音有些沙哑,说话快而急。“我是细纱车间主任。姓王,叫我王姐吧。以后有事就找我,我会像亲人一样待你们,现在领你们去见你们的师傅。”
大伙跟着王姐来到车间,车间里灯光明亮,纺纱车一台台整齐地排列着。只要开动机车,纱锭便飞快地旋转起来,每台机车的一面就有几百个纱锭,同时纺成纱,同时卸下来。
机车架子上面放着粗纱,粗纱上的棉条通过契合器递送到轴承里纺成细纱。由落纱工把它卸下来,够一定数了,再用小车送到织布车间完成织布工序。
工人们在车道里来来去去地忙碌着,线断了由挡车工赶紧接上。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大极了,俩人站在对面说话也听不清楚。车间主任王姐把大家分别带到各台机车旁边,打手势将工人师傅招呼过来,在对方耳旁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将徒弟介绍给她们。
王姐领着石玉到一台机车前头,将她介绍给迎面来的师傅就离开了。
师傅大声说:“小妹,我叫李丽,叫我李姐就是。你先不用干什么,在一边看我干什么,怎么干的,什么时侯明白了,觉得可以干了再干,好吗?”
石玉点头赞同。李丽说完亲切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摸摸石玉的脸又继续忙起来。李姐很喜欢石玉的。
石玉端详着师傅。李丽大约二十多岁,身着白色工作服显得匀称高挑,眼睛不大,却被雪白的大口罩衬托得格外灵活有神。
李丽动作灵敏麻利,石玉很喜欢师傅。仔细端详她,似曾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丽不停地忙碌着。无论走到过道的什么地方,左手总是推着一个丁字形的清扫推把,一边走,一边清除纺纱落下的花絮。
右手在粗纱流到下面纱锭之间的横板上,往前推送着一小块清洁板,清洁板在前进过程中不断将横板上的花絮粘上清掉。有断头纱时,停下来飞快地接好。
她接线头的动作很快,左手拔起一个断了线的纱筒,不用看断头在哪里,只用右手在纱筒上一摸就摸到了断头,石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左手已把纱筒往纱锭座上一插,右手绕几下,线就已经在运转的机器上接上了断头。
动作快极了,连续的几个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石玉看呆了!
断纱接好,李丽继续左手往前慢慢移动推把清扫过道,地上的花絮积得很快,不及时清理会飘到机器上面弄断正在纺的纱线;右手还要推着那块运行在横板上的清洁板。
清理横板上花絮和车道,是两件重要的活。为了节省时间,她双手并用同时完成多项工作。
别的车道都是一人看管一台纺车,李丽却是一人在两台纺车中间来回走动,从没停止过,眼睛灵敏地注视着两台纺车的运转情况,紧张地随时处理可能发生的故障。
纺车正常运转时,要到粗纱车间去取纺纱用的粗纱。石玉随李丽来到紧挨着的粗纱车间。
粗纱很重需要力气。先把左手伸出去,然后右手把三斤左右,长一尺五绕有粗纱的纱筒,一个挨一个地摞放在左手臂上,一直放到不能放为止。
李丽像个大力士,把小山似的许多粗纱筒用左手臂托着,回到细纱车间,再把纱筒一个个放到纺车的顶板上。
当纱筒上的粗纱快用完时,要及时把空纱筒取下换上备用的新粗纱。不然下面的细纱筒就不能正常纺纱,这支纱就得按废品处理。
中午12点,所有纺车停运十分钟。车间里突然安静,让人感觉似乎到了另一个境界,静,也让人很舒逸!
食堂里送来午饭,大家很快吃完。机车又开始运转,震耳的轰鸣声又响彻整个车间,所有人又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
只有在饭时,李丽才能休息一会儿,只要开机她就要一直不停地干到下一班接班为止。别看李丽年岁不大,却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石玉那天没干什么,只是认真地看着李丽干活,记下怎样去做每件事。
下班后,石玉到更衣室拿上自己的衣服,跟着李丽来到浴室。
浴室很大,能容纳好几十人。
浴室的左边安装了无数个冷热水喷头,。中间是一条一米多宽的窄道,右边是一个很大的浴池,大浴池被隔成好几个小池。每个小浴池大约十一、十二平米,浴池底部呈坡形,洗澡人少时,会游泳的人可以在里面稍微游一下。
浴室里雾蒙蒙的水蒸气很多很暖和,石玉进到斜底池里,洗去身上的汗水和污渍,她好久没这样痛快地洗了,闭着眼睛躺在水里很舒服。一下想起焦家寺有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没坐过火车,没出过远门,更别说在浴池里洗澡啦,
也许他们没想这些,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满足了。想到自己能到这里,感到很庆幸,蒙胧中的石玉想着想着都快睡着了……
李丽将她从睡意中喊醒,等石玉穿好衣服,亲昵地拉着她一起走出车间大门,带往宿舍。
摘掉口罩和脱掉工作服的李丽,瓜子脸白嫩细腻,弧线型薄小的嘴唇好像抹了口红似的。身着黑裤白衬衫,一路款款碎步轻盈地走着,一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把她衬托得美丽好看。
纱厂的单身宿舍就设在厂内。
宿舍大院里,一条两米多宽用碎石铺成的小路,从大门一直延伸到院子尽头。院内柳树成阴,优雅安静,让人感到很暇逸。
男女宿舍仅一墙之隔,男宿舍和女宿舍院子的大门紧挨着,只有一个门卫。一排排的宿舍都是平房,木板门和窗户都是朱红色,被脆绿的柳树衬托得棱角分明。
李丽的宿舍里,挨墙分别摆着五张床铺,有两张床空着,床与床之间用一张小书桌隔开。
三张床铺上都铺着天蓝色的方格床单,床单上的白色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似的方方正正。床头的书桌上都放了不少书籍,床下脸盆里放着洗漱用具。
房间很整洁,显得清淡素雅。对着门的一张床铺的墙上,贴着几张耀眼的奖状:李丽曾是多年厂的劳动模范和标兵。不用问,床铺肯定就是石玉师傅的了。
房间里有两个大姐姐正准备去洗衣服,听完李丽介绍,忙向石玉问长问短。当听到石玉睡在大仓库里,便异口同声地说:“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两个姐姐结婚了,床铺空着呢。”
石玉觉得和师傅睡一起会局促,而且离开伙伴们不好。便说:“谢谢姐姐,我的同伴都睡在那里,离开他们不好。”
李丽忙说:“不要紧的,过来住吧,我和车间主任说说就是了,这里空着也是空着,走吧!我们去帮你搬行李。”
在姐姐们执意真诚地邀请下,石玉不好意思再推脱。
到仁丰纱厂第二天,石玉就离开伙伴们与师傅住在一起,享受到特殊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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