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刺虎图壁录 > 第七章 青风隐无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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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涧至少也有十多丈宽,彭七先生微微一晃,便已跃过山涧,轻功端的已达天人之鼎。柳无忝见彭七先生伸手抓来,身子一斜,展开灵犀微步,在那光石之上竟如泥鳅一般,躲过彭七先生的一抓。彭七先生哈哈笑道:“这小子的身法好奇特,不错,不错。”袖袍裹住左手,握住司马晴的手,右手突然暴长,一扭一弯便已抓住柳无忝后心,提着二人,跃回对面。柳无忝被彭七先生这一抓一带,心中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笑道:“彭老爷子,真好轻功。”彭七先生道:“你的身法也不错,只不过有点拘泥。来,我跟你介绍介绍。”指着弹琴的老者道:“这是公孙无忌。”指着背负棋盘的老者,道:“这是仲孙无忌。”指着负剑的老者,道:“这是长孙无忌。”柳无忝听他每介绍一人,便躬身行礼。三人默然受礼。待说到“长孙无忌”时,柳无忝叫道:“您就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奇道:“你听说过老朽的名字?”

  柳无忝笑道:“何止听过,算起来您还是我的师父呢!”将在蝴蝶谷如何学得无忌剑法的经过说了,只是隐瞒了他和紫翊的事情。

  长孙无忌听完,长笑声道:“看来咱们真的有缘,那是老朽三十年前所留,没想到竟被你学去了,待会老朽要试试你学得如何?”柳无忝点头称好。

  公孙无忌道:“我老儿也没什么武功传授与你,倒是这个女娃儿,我看着倒是顺眼,我要传授她琴艺。”不管司马晴答不答应,扯了司马晴的手,到桃林里便教她弹琴。彭七先生笑道:“这么大了,性子还是如此急躁。”当下将他们的意思说了,每人教他一月功夫。柳无忝见到世外高人传授武艺,慌忙行拜师之礼,三人却不答应。柳无忝见他们欲言又止,知有难言之隐,不可勉强,便以彭爷爷、公孙爷爷、仲孙爷爷、长孙爷爷称呼。

  长孙无忌带着柳无忝走到一个山洞中,取下身负长剑交给他,要他随意刺几剑。柳无忝有模有样的刺出几剑,笑道:“长孙爷爷觉得如何?”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略懂皮毛,无人指点能够悟懂这些,还算差强人意。”柳无忝笑道:“无忌剑法,无忌剑法,这‘无忌’二字,是取自爷爷的字吧?”长孙无忌笑道:“不是。爷爷就是再自负,也不能自夸。咱们这套剑法,所向无敌,从未败过,无所忌惮,所以称为无忌。”柳无忝喜道:“这套剑法当真无敌?”言语中颇是不信。

  长孙无忌傲然道:“练到爷爷这个地步,当今世上很难再有对手,当可随心所欲、任意所至了。”瞥了一眼柳无忝,道:“至于你,那倒要看你的造化了。无忌剑法主旨是‘有化化有有亦化,无生生无无不生’。无有乃是古人概括天地之始、万物之母的概念。天地有间、无间,以无有论之,无不中的,从无生有,从有返无,就是其理。”柳无忝道:“就是返璞归真的意思。”长孙无忌抚摸他的头顶,笑道:“孺子可教也。有生无,无此无招,无生有,有生的就是禅意,练的就是有禅意的剑法。道理虽然简单,可练之不易,我和两位爷爷只能在这里停留三个月,这三个月之中,不但要学我的剑法,还要学仲孙爷爷的暗器手法?彭爷爷的‘独孤一刀’,也是难为你了。你既已背会剑法口诀,爷爷就教你练剑法门。”

  柳无忝躬身受教,练了几日剑法,但觉剑法之中隐约有股佛学大气,不明就里,询问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笑道:“你可知何谓仁者一剑?”柳无忝摇头不知。长孙无忌道:“仁者一剑,只能救人,而不能杀人。”柳无忝似是听懂了他的话,道:“你若用这一剑去杀人,必有垢,则不能发挥此剑威力。”长孙无忌道:“剑有杀意,便有阻滞,就达不到剑之巅峰。剑有礼,亦有禅,更有禅机。打禅机非要心无杂念,练剑亦一样,要剑无杀意,人更无杀心,方能练成有禅意的剑法。”柳无忝眼中已有疑惑,道:“有禅意的剑法?”长孙无忌道:“有禅意的剑法才是无法可破的剑法。只有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心中有禅意,禅意在四周,禅意在苍穹,才是剑中之剑。”柳无忝笑道:“禅意就是佛礼,孙儿猜想创出这套剑法之人必定是个和尚。”长孙无忌呵呵笑道:“正是。”

  这日正在练剑,忽听桃林中琴音响起,一会悠然,一会晦涩,知是司马晴在弹琴。思念日盛,便不再练剑,奔进桃林中,果见司马晴双手抚琴,口中唱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无忝心中一颤,上前握住司马晴的手,道:“妹子,大哥想得你好苦。”司马晴被他握着,脸上一抹微红。柳无忝想起对面山洞里还有自酿的“桃羊鹿酒”,道:“妹子,咱们还去喝酒?”司马晴道:“好。”二人来到山涧,见山涧有十多长宽,无法跃过,柳无忝便找来一根长绳,一端系在一人搂抱不住的树上,一端系在腰间,道:“妹子,大哥先试试。”说着,使足全力,奋力一跃,竟然跃过山涧,稳稳落在滑石上。柳无忝见一月苦练竟有如此成效,心中大喜,当下跃回,将绳子系在司马晴身上。待他跃到对面,司马晴奋力一跃,半空中力将歇未歇之际,柳无忝用力一拉,空中得力,身子一旋,也稳稳落在滑石上。

  二人穿过山洞,来到桃林,找到美酒喝足了。司马晴握着柳无忝的手,看桃花轻轻飘落,鹿羊尽情奔跑,心中甚是欢喜。此时,万缕阳光从山顶射到桃林中,照在她白中泛红的脸上,美若朝霞。柳无忝只觉她的手掌温软细腻,胸中微微一荡,道:“妹子,大哥……大哥……”司马晴道:“大哥……”柳无忝道:“大哥想抱抱你,亲亲你。”司马晴不说话,将身子斜倚在他的怀中,道:“妹子也想。”二人就这样抱着,任桃花忽悠忽悠地飘落一身。柳无忝在司马晴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待吻第二下,斜地里,一条白影从眼前倏地划过。二人正自温馨之际,忽被打扰,柳无忝大怒,拔腿便追。谁知那白影逾于光影,柳无忝施展灵犀微步,竟也抓它不着。

  忽听司马晴叫道:“貂儿,那是貂儿。”柳无忝定眼一看,果是一只紫银貂,一双眼睛直盯着他。他见司马晴喜爱紫银貂,道:“大哥捉给你玩。”司马晴道:“别伤了它。”柳无忝应了一声,发足追去。谁知紫银貂也忒狡猾,竟绕着他蹿来蹿去。柳无忝捉了一会,寻思:“这样追下去,定是我先累趴下,这貂儿躲闪甚是迅速,方向难以捉摸,不知可否用无忌剑法对付它?”言念至此,停下足来,将数千种变化在心中过了一遍,待看紫银貂时,心中一亮,暗道:“是了,有禅意的剑法就是心中无剑。”当下到洞中寻剑,看见两柄木剑仍并排放着,不禁想起二人在洞中共度的欢乐时光,向司马晴瞧去,正好司马晴也向他瞧来,二人目光相对,脸上都飞出了数道红霞。柳无忝心中一荡,忙取了木剑。

  紫银貂似是故意刁难柳无忝,见他进洞取剑,便在洞外吱吱乱叫。柳无忝提剑出来,见貂儿向他示威,骂道:“小家伙,老子非捉了你不可。”那貂儿甚是灵通,见柳无忝提着木剑,便直蹿出去。柳无忝暗记“料敌先机”四字,见貂儿尾巴向左摇动,便知貂儿要向右蹿出,提剑便刺向右方,木剑刺出之时,也无章可循。但见剑光一闪,那貂儿吱吱一叫,忙向左蹿,柳无忝木剑一转,刺向左方。那貂儿如此变换了好几种方位,均被柳无忝一剑挡回,吱吱又叫了几声,一头扑向司马晴怀中。柳无忝停剑不攻,骂道:“这貂儿通人性。”司马晴摸着貂儿,深情地看了柳无忝一眼。

  二人和貂儿玩到黄昏,竟不想离去,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任凭一片残阳斜照下来。紫银貂这会儿也是出奇的安静。过了半晌,司马晴忽道:“这儿真好。”柳无忝道:“可惜这么好的地方竟没有名字。”司马晴道:“咱们给它取一个。”柳无忝道:“我也正有此意。”瞧见数道烟霞挂在树梢之上,宛如流莺,道:“就叫流莺崖,如何?”司马晴笑道:“流莺崖,是个好名字,只不过太雅了点。”柳无忝笑道:“雅一点才好,如果起一个石头崖,再过数年以后想起来,总没有流莺崖好听。”司马晴点头道:“大哥说得甚是。”仰起了脸,又道:“大哥,你……你喜欢我么?”尽管这句话不知在她脑海中翻腾了多少遍,但此刻说出来,仍是木讷。柳无忝心中一热,握住她的小手,道:“喜欢,怎能不喜欢呢!”二人紧紧拥住。

  柳无忝回去将他所悟告诉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大喜,道:“也罢,也罢,无忌剑法精妙之处你已悟出,爷爷也没有什么传给你了。你已领悟了如何‘料敌先机’,至于‘豫手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则不时一朝一夕之功所能悟尽的,不可贪多妄进,你要且记了。无忌剑法的精妙之处,在于临敌之际,将一切忘记干干净净,不受原来剑法约束。无忌剑法,无所禁忌,只攻不守,有进有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你便可占尽了先机,当胜三分。招招抢在他的头里,便可稳操胜券。一月之期已到,你且随仲孙爷爷学习暗器去吧。”

  仲孙无忌的暗器手法称为“无间不疏”,取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暗器就是他所用的棋子。在教柳无忝“无间不疏”之前,先教他认识书法名作,从字里行间窥其法门,之后又教他如何下棋,以及中外一些名局,包括《古棋谱》。仲孙无忌将棋艺、掌故一一讲述给他听了,道:“棋艺与暗器虽相辅相成,但又是沾不上边的,万万不可混为一谈,这棋子只是一个幌子,到你练到得心应手之际,天地万物皆可随手而发。掷暗器不能讲究冠冕堂皇,气派风度,如对弈之时,可把边角全部放弃,尽占中央腹地,以奇兵制胜。掷暗器也是如此,遇到时机,当发就发,这与君子豪杰是扯不上关系的。”柳无忝从小就是一位不遵循古法之人,仲孙无忌这一番道理,他是早已明白的了,不过几日便将“无间不疏”暗器手法的口诀、心法、技巧记得纯熟至极。他自从习得无忌剑法,学起来当真是得心应手。一月时日,虽然赶不上仲孙无忌一次可掷出三十六颗棋子,但也可一掷五六颗了。

  柳无忝到彭七先生住的山洞里学习刀法,见石壁上坑坑洼洼,似是经常用刀、剑之类的利器在上面乱划乱刺一般,暗道:“彭爷爷已逾百岁,精神依然矍铄,当今世上还有谁是彭爷爷的对手?”言念至此,再望彭七先生,见其脸色红润,体形消瘦,一身灰衣,更显清风亮骨。

  彭七先生看着柳无忝,微叹一声道:“也不知将这一刀传给你,对你是好,还是坏?”忽然肃容喝道:“爷爷将这一刀传给你,你需答应一件事。”柳无忝道:“但凭爷爷吩咐。”彭七先生道:“爷爷虽创立黄山刀派,但却未将独孤一刀传于黄山后人,追风刀法也非爷爷武功。现在的黄山刀派也非爷爷创立的黄山刀派了,这之中,有些伤心事,是以爷爷当年曾发过毒誓,不再重出江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爷爷还活着,所以你要答应不向任何人提及爷爷。”柳无忝点头称是。彭七先生道:“二十五年前,爷爷曾指点过一人,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情不自禁的叹息几声,想这二十五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过,不禁升出物是人非之感。

  彭七先生又道:“你练过刀吗?”柳无忝道:“孙儿只练过一招。”彭七先生道:“一招练好就已足矣,刀法如同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刀法不像剑法,奥妙如海,刀法简单但威力无穷,一刀即可制敌于万千剑,那何必再练第二招呢?你且将那一刀耍给爷爷看看。”

  柳无忝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乾坤错刀。彭七先生眼睛一亮,问:“这把刀是你什么人的?”柳无忝道:“先父。”彭七先生眼神一暗,微叹一声,道:“你爹可是柳如烟?他已经死了么?”柳无忝道:“爷爷认识先父?”彭七先生顿足道:“天意,天意!二十五年前,爷爷曾指点过你爹一二,却累得他英年早逝,这也是爷爷担忧之所在。爷爷这套刀法,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爷爷传你之后,你且记: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能用这一刀。”柳无忝知道其中利害,点头称是。彭七先生道:“你爹的‘一刀斩’乃是‘独孤一刀’旁支,你也算有基础,哎,天意让你练此刀法,爷爷也不能逆天而行。是福是祸,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当下,便把“独孤一刀”心法传授给他。这“独孤一刀”虽只一刀,但其中变化何止千万。

  柳无忝随彭七先生练习刀法,一月匆匆而过。一日,彭七先生道:“其实,刀法的精妙之处在于一刀挥出时,仿佛是空的,空空蒙蒙,虚无缥缈,一刀挥出,对手根本就没有还手之意、还手之心,这才是最可怕的刀法。刀和剑不同,剑可以是君子,但刀一定不是,你猜刀是什么?”柳无忝想了一会道:“想不出来。”彭七先生道:“刀是霸主,用刀的人都有一股霸气。哎,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刀法的精妙之处你可明白了?”柳无忝道:“孙儿明白了,就是一刀挥出,对手根本看不出招式,所以无招可破。”彭七先生道:“你无招,别人也无招,你又怎能打得过别人?”柳无忝一怔,道:“双方都无招,那还怎么打呀?”彭七先生道:“无招并非无形,只有你的刀法练到无形地步,才算真正的刀法。刀法无形,也就是刀法快若闪电,便看似无形了,也就是空。简单胜复杂,一招胜两招,无招胜有招,那空招便胜无招了。”柳无忝忽觉一股激流涌向脑海,道:“空招胜无招,不错,不错,你出的招式既然是空的,对方便无法出招。”彭七先生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哎,拘泥不化,既然是空的,何来招式?”柳无忝道:“是,是,既然是空的,当然就没有招式了,孙儿真是蠢笨。”转念一想:“既然是空招,为何还要有变化?这千万种变化在弹指间完成,便成一刀,其实还是千万刀,怎样才能使这千万刀变为无一刀呢?”却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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