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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霜降,周府来了几位客人,据说是孙氏娘家的一门亲戚,姓李,儿子高中了榜眼,想来周家攀一门亲事。
一众女眷中,有个容貌极好的,年方十四,唤作李琼霎,与周幽珊格外熟络,听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
李家人来的时候,苏子昭正坐在院中,漫不经心地吹着手中的茉莉花茶,听悠云、悠月说起外头的热闹情形,眼里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和周幽珊一起长大,感情极深……这么说,也算是周邦彦的青梅竹马了?”
“小姐,您是觉得……”悠月隐约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古怪。
“这位李家小姐,怕是对周大少爷芳心暗许吧?”苏子昭慢慢喝下一口茶,茉莉的香味灌入胸肺,令人格外神清气爽。
攀一门亲事?这个说法极有意思,周家只有周邦彦和周幽珊正值嫁娶之龄,后者早已有了婚约,而且不是与那李家的榜眼,由此看来,李家的这门亲事,十有八九不是替儿子,而是替女儿攀的……难怪周幽珊这么急着对付自己,只怕在替那李琼霎出头,想要将自己这个未来的大嫂赶走,空出位置来留给她的好姐妹。
“李家人什么时候来攀亲不好,偏要这时候来!小姐,这不是……这不是落井下石吗?您可要提防着点儿!”悠月左思右想,眉头皱成了一团。
“此时不来何时来?苏家满门尽灭,只剩我这个庶出小姐,他们自然是无所畏惧了。”苏子昭无所谓地笑了笑。
“小姐!”悠月忍不住跺起了脚,“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我不应该这样吗?”苏子昭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这可是您未来的夫婿啊,就这么白白让人给抢了?”悠月忍不住捏紧了拳头,颇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
“周邦彦有什么好?”苏子昭实在不明白,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老想让自己嫁给这个草包?
“他至少能给小姐一个名分,让小姐今后不至于流落街头!”悠月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就急忙捂住了嘴,想瞧又不敢瞧地看着苏子昭,生怕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
苏子昭倒不在意,之前她吞声忍气留在周家,的确是因为无处可去,现在却是不同,精心准备的一场好戏还未开场,她又怎舍得离开?
没等她说话,一旁的悠云插起了嘴:“小姐年轻貌美,就算不能嫁给周少爷,又有什么可惜?”
悠月张大了嘴,面色古怪。
苏子昭也觉诧异,悠云虽对自己有异心,但说话做事向来谨慎,实在不像是会说这种狂妄话的人,这次也不知是在唱哪出。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瞟见门口一道陌生的倩影,她忽然浅笑着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别有用心的一句话,是特地送到他人手中的一个把柄。呵,难怪要将声音提得那么高,生怕该听见的人没听见。
对于送上门来的把柄,门口那人又怎会不接招,冷笑一声道:“我还道苏家小姐是个极有教养的人,不像竟养出了这等刁蛮的下人。”
悠云手足无措地摇着头:“姑娘要责怪就责怪婢子,不关小姐的事……”
这话有多软绵无力,在场几人都听在耳朵里。无论丫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能顺理成章被看做是主子授意或默许的,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苏子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悠云,看来这个丫鬟是留不得了。上次牌位被砸,她梨花带雨地跪地求饶,乍一看似乎是出于好心,实则是替自己坐实了罪名,正中周幽珊等人的下怀。这一次,又见机说出这样落人口舌的话,分明不找麻烦就闲得慌。
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不早日除去,真真是不能心安。
就在她思忖的片刻,门口那人哼了一声,不依不饶道:“走,跟我见夫人去,让夫人来评评理!”
“李姑娘是吧?”苏子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道之前悠月那句“容貌极好”的评价,绝无半点夸大的成分。与这李琼霎相比,连颇有颜色的周幽珊怕也只能算中人之姿。
眼前之人薄施粉黛,衣着素净,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缀玉蝴蝶步摇,耳垂坠着两颗梨形珍珠,一晃一晃地好似两点柔柔水光,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饰物。脸庞削瘦,下巴尖尖,连朱唇都是薄薄的,倒不是不好看,只是瞧上去略有几分刻薄,既没有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又没有小家碧玉的温婉柔顺,纵有倾国倾城之姿,也只能令人惊艳一瞬,多看几眼便觉得不过尔尔。
“初次见面,李姑娘就这般热情,苏某只好却之不恭了。悠云、悠月,走,随我同李姑娘一起去见姨母。”苏子昭二话不说,抬脚就走出了院门。
李琼霎一愣,脸上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她只不过是想给苏子昭一个下马威,哪有为了这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真闹到孙氏那儿去的道理?再者说,虽是苏子昭的下人有错在先,但孙氏听说后,难免不会觉得她李琼霎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
苏子昭在孙氏心中的印象早已差到了极处,而自己不同,自己的希望可大着呢……
这么想着,她绞着帕子的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勉强一笑道:“苏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我的丫鬟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还望李姑娘见谅。”苏子昭掀掀嘴角,笑意不及眼底。
“这是当然。”李琼霎心不甘情不愿,银牙几乎咬碎:这个苏子昭,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苏子昭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得她还以为自己穿错了衣裳,戴错了首饰。低头一瞧伸手一摸,却是既没穿错也没戴错。
但苏子昭的目光仍是淡淡地,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瞧得她心里越发慌乱起来,仿佛自己在她眼里成了个不穿衣服的透明人儿,这滋味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不多时便道了声辞,颇有些夺门而逃的意味。
“小姐,她这是怎么了?”悠月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还道是个精明的,没想到却是个欠了火候的。”苏子昭笑着说完这话,转身回了屋。
这厢李琼霎前脚出门,后脚去了周幽珊房中诉苦,那厢孙氏遣散下人,与周邦彦在屋里说着话。
年纪大了总是渴望抱孙子的,更何况孙氏只有周邦彦一个儿子,周幽珊迟早是要出嫁的,嫁出去了就好比泼出去的水。连生下来的孩子,前头也要加个“外”字。
——外孙、外孙女,怎么着也没有孙子、孙女听起来舒心。
“你看李家这女儿如何?”孙氏看着坐在一边的儿子,脸上露出难得的慈爱,更多的则是精明。
她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李琼霎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年纪轻轻,城府不深,聪明谈不上,小聪明倒是有一点。
简而言之,既不是老实得发木的,又不是精明得流油的,拿捏起来还算容易,三五年内绝不会威胁到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地位。加之举止有礼,相貌可人,闺名在外未曾受损,家中又出了位榜眼,如今虽不是什么朱门大户,但将来未必就会差到哪里去,配周邦彦倒也还算配得上,怎么着也不算是高攀,今后辉煌腾达了,说不定还能在仕途上给儿子一些提携……
说到仕途,孙氏就有些头疼。
原本她指望苏大人提拔儿子,可如今苏家只剩下一个苏子昭……不过这也是好事,只要苏子昭嫁给儿子,苏家的家业不就都是周家的了?
但,凭那个女人如今的身份,只能做妾,绝不能做妻。
不知为何,孙氏提起李琼霎,周邦彦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竟是悠云的脸。那张俏脸总是微微带笑,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每每瞧见他,两颊都要飞起红云,一双明眸好比两眼泉水,亮晶晶的,亮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痒,尤其夜里那动听的嘤咛……
“邦彦?”孙氏见周邦彦目光闪烁,久不答话,还以为他对李琼霎十分满意,只是嘴上不好表达,“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就去李家下聘礼,挑个好日子让琼霎过门。”
“不行!”周邦彦想也不想地摇头,在孙氏异样的目光中张了张嘴,好难得才将一句话完完整整说出口,“我……我……我不想娶她。”
“为何?”孙氏一惊,心有不悦,“难道你早有合适的人选了?”
合适的人选?周邦彦不禁踟蹰。
悠云是他最想娶的女子,但却绝不是合适的人选,哪怕是纳她做妾,只怕母亲都不会点头。
可话到嘴边,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半:“是苏……苏子昭……”
他原本想说是苏子昭身边的悠云,但孙氏闻言,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苏子昭?哼,那个女子配不上你!”
蹙眉一想,孙氏觉得此事蹊跷:“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是一直讨厌与她往来吗,怎么竟想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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