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见如此,秦暮苦笑一声,只得随意拣支队伍,乖乖的站于后面等候。至于宁缺,他这一世最为讨厌的两事,一是开会,二便是排队。只陪秦暮聊得几句,便再也忍耐不住,在附近寻了个茶摊,一面喝茶,一面打起瞌睡来。
只是无聊之中,却见那些交割礼品后行过的官员,面有喜色的少,满面忧愁甚至惊惶失措的居多。他心中好奇,拉住一位面善的询问几句,才知越公府有许多难为人之处,不但收礼时挑三拣四,便是收下礼物,也只是随手画个押,撵你走人……
须知,这些官员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仅仅是为了祝寿,也是为了见越公一面,求他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别人不说,单这千里上京的秦暮,便是因了东齐饥荒,特意受唐璧之命,求越公能在新帝面前进言,暂免东齐这年的赋税劳役。不过,从现下这情况看来,指望达成目标,却是难上加难之事……
宁缺想至此处,再顾不得偷闲,起身凑到秦暮身旁,附耳说了情况。后者面色一沉,眉宇间不由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还不及想出对策,忐忑不安中,却已轮到他们交割,宁缺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前面的官员还未离去,径直推开人潮挤了上去,心中寻思着好歹找个机会,先送这管事的一个红包,求他想想法子。
“大人……”不知被谁勾了数下,宁缺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扑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抬头,口中便先拣好听的说,一面就将那红包往对方手中塞去。如此举动,顿时引来四周武士的一片叱喝之声。
“……拒收红包?这么清廉?难道刚接受过三个代表思想教育?”
“无妨!”此时,被他紧紧攥着手腕的官员却轻叱一声,命令部属退下,宁缺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柔媚中带些磁性,倒有点娘娘腔,不由抬头望去……
“果然,连长得都象女人,还是漂亮女人……不是吧,莫非真是女人?
??”
“看够了没有?”那文官打扮的红衫女子朝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宁缺心里一个激灵,忙不迭松手,偷眼望去,却见这女子二十七八上下,生得一张曼妙的粉腮杏脸,颜色过人,眉如青岱,眸似朗星,长发集成一束,垂于身后,神采飞扬之中,暗藏一种英姿飒爽。
“下官东齐唐节度使麾下秦暮,奉大人命,为越公祝寿。”趁着两人的对视,秦暮已上得前来,抱拳行礼道。
“秦大人一路辛苦。”红衫女官站起身来,躬身还礼道,语气颇为客气。宁缺在一旁看得惊诧不已,这女子的身高居然与秦老大相差无己,更难得的是身材曼妙之极,即使在宽大的红衫中也可想见其美。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女官一面命人登记礼品,一面却指着宁缺,向秦老大问道。
“姐姐,小生叫做宁缺。”被询问者嘻嘻一笑,不知如何,自从见到这女子起,他便隐隐觉得有种亲切感,仿佛对方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不由得将“姐姐”二字脱口而出。
“放肆!”一旁的武将又跳出打岔道,“竟敢对张大人如此无礼!”
“你且退下。”这女官并不介意,面上带笑,拉着宁缺的手道,“小兄弟,这里人人称我为大人,你如何会想到叫我姐姐……”
说也奇怪,换做别的女人,如此当街拉着一年轻男子的手,必然被视为妖娆、轻薄,惹人厌恶,但这女子的一言一行,却只令人觉得发乎自然,如沐春风,心中毫无芥蒂。周围大众看在眼中,也毫无诧异之色,想必是已习惯了这女官的爽快作风。
“姐姐生得如此貌美,叫你大人岂不是太浪费了么?”闻着清香,宁缺心中飘飘然起来,更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一番。
“真会胡说!”那女官面上一红,啐了他一口,神色却是喜滋滋的,径直从旁边痁边的礼品中拣出一串玉珠来,“也罢,你既喜欢叫我姐姐,便只管叫,不妨事的。恩,也不能让你白叫,这珠子便送予你做见面之礼。”
“多谢姐姐。”宁缺毫不客气的接过,心中却是一震,这女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随意取走送给越公的礼物,只怕她与杨素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他这无意的举动,却似乎颇讨对方欢心。那女官笑得眼眉舒展开来,当下便拉起身旁的男子,往府中走去,口中笑道:“逝弟弟,我便真的认了你做兄弟如何?”
“那自然好啊!”宁缺怔了片刻,点头答道,心中不知如何,突然想起另一个被自己称为姐姐的女子,不由一酸。
“可是想到什么人了?”那女官见他脸色一黯,却立刻聪慧的安慰道。
“……姐姐果然冰雪聪明。”
“世事无常,我等只求无愧。你可愿与我说说?”
“……好啊!”
不知如何,一向多疑的穿越者在对着这位女性时,竟然毫无戒备之心,当下将莹姐姐的事简单讲述了一回,自然,许多涉及到新帝的情节都要改变。
“世上岂有如此奸徒!”他还未讲完,听者已大怒而起,面色一寒,袖中更是飞出两把短剑,于上空轻啸盘旋。
“……”宁缺看得目瞪口呆,这气质变得也太快了吧,方才还是温煦如春风,顷刻之间,便化为肃杀如寒冬……
“弟弟放心,姐姐必为你报此仇。”过了片刻,怒气渐息的女性才又坐下身来,变回方才那可人模样。
“……谢谢姐姐,不过,这仇,还是我自己来报为好。”宁缺摇摇头,一句话,又引来对方的赞扬。
当下无事,两人便坐在一起谈天。也不知是否中了什么魅惑之术,一向逢人只说三分话的宁缺,在面对这新姐姐的一个多时辰里,除了自己来自于后世外,几乎将所有的生平经历都抖了个精光,不知不觉间,他真将眼前这始终带着微笑的人儿,看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如此看来,古人所说的“白头如故,倾盖如新”,倒确有几分道理。
“糟糕!”正谈得兴起,宁缺忽的跳起身来。
“怎么了?”
“我把秦老大丢在门外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那女官拧了拧宁缺的面颊,拍掌道,“来人,将门外那东齐汉子带进来。”
“是。”两名侍卫从一旁闪出,躬身应答,随即走出府去。
“姐姐……”宁缺见她如此权势,心念一动,连忙抱住她一只胳膊道,“可否帮弟弟一个小忙?”
“小坏蛋!”对方美眸轻斜,抿嘴笑道,“你且说来!”
“我这朋友想见见越公,嘿嘿……”
“这个嘛……这样吧,越公如今正在会客,待半个时辰后,我引你们去见他。”
“多谢姐姐。”
“坏弟弟……”她又拧了宁缺一把,“你也就嘴甜!我问你,聊到此时,你可知我姓名?”
“……”
“傻瓜!听好了,姐姐我姓张,乃是越公府中女官之首。”
“原来如此……”
“不过,因我喜穿红衣,故此人皆称我为……”
“恩?”
“红拂。”
“……”
“弟弟,你怎么了?”
“姐……”
“恩?”
“你认识李靖吗?”
因为重色轻友、将同伴扔在府外的缘故,宁缺遭到了秦暮的一顿老拳伺候。不过,当鼻青脸肿的男子说出半个时辰后便能见到越公时,方才还恶狠狠的殴打者立刻改了副面容,替他拍起身上的尘土来。
宁缺一面享受这种伺候,一面颇为自得的将红拂介绍与秦暮相识……三人攀谈片刻,便有内侍出来通禀。红拂又嘱咐了几句忌讳,随即领着两人在这迷宫一般的公府中穿行起来。
七拐八弯,行了约一柱香的工夫,便到得越公会客的大堂。红拂先行入内禀报,不消片刻便传人出来,带着宁缺与秦暮进去。遥遥望见一华服老者坐在巨大的屏风之前,端着一杯清茶,与左侧廊下的几名访客寒暄,身形虽有些肥胖,举止间却颇有威势。
宁缺随意望了几名访客一眼,忽的忍不住轻“咦”一声。对方闻得动静,一起转头望来,却也忍不住诧异出声。那坐在几人之间,身着黄衫的,不是那盈水之族的珈涟,却更是何人?
“你,,你,如何在此?”惊讶之下,双方又是不约而同的出声问道。话音未落,便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坐于上面的越公请罪。
“无妨!故人相见,难免惊喜交集。”或许是因为红拂的耳边风,越公并未怪罪,只是对珈涟等人举茶道,“贵族所提之事,待我与陛下商议后,再行答复。请几位在京城耐心逗留几日。”
“望越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珈涟弯腰答谢,随即起身带着部属离去,经过宁缺身边时,却轻问一句,“你住在何处?”待获得答案后,便恢复常态,施施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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