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眼泛白的秦暮,在被某人强行带回庄中后,立即得到了牌桌前苦恼着的三位男性的热烈欢迎,当然,至于这种热情的原因,究竟是来源于故人重逢,还是某种“三缺一”的窘境,就不得而知了……
而之后,出于迎接客人的礼貌,无尘在自我禁闭三日后,终于轻轻推开房门,回到了阳光之中。这让一直忐忑不安的宁缺,略微放下了心头大石,在半强迫的将自己灌醉后,他硬着头皮凑到对方身边搭讪,倒也获得了不错的效果……虽然,在完整的表达意思之前,醉意十足的身体已经扑倒,不过,在那之前,至少能够感觉到,面前玉人的语气,依然与往日一样清冷而毫无隔阂。
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后,宁缺很快便在酒宴上沉沉入睡,第二日清醒时,刚刚归来的秦暮已经起身返回济州,这倒让存心勒索些冀州土特产的男子在惊讶之外,失落了许久。然而,更令人讶异的是,新上任的秦旗牌刚刚返回济州不到十日,便派了手下的一名军士快马送信,迫切邀宁缺往东齐一行,至于究竟为了什么,却并未提及,想必也不会是什么“三缺一”的大事。
充满惰性的男子,本来打算装作从未见过这封信笺,只可惜,做为目击证人而存在的单二与行烈等人,却并不肯就此放过他。在被游说了半日之后,宁缺终于忍受不住磨讥,起程向济州逃难。
临行之时,无尘、莫愁、悠白、漪灵居然都收拾起包裹,提出同行的要求,由此可见公费旅游的诱惑力……宁缺抗议了几个时辰,终于还是被剥夺了上诉的权利,乖乖的充任了扛行李的小厮,跟着四位大大小小的美女踏上旅程。当然,值得一提的是,尚未成长为美女的清荷,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物品。
进得济州,早有秦暮差遣的军士在城门等候,一路引导,行至西南的校场。远远便已望见那位旗牌打扮的秦叔宝,正指挥着几个军士,在数十只木箱中检点。
宁缺只随意瞄了几眼,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些木箱中居然存放着大量的名贵绸缎、玉器、珠宝,仿佛不要钱似的……喜的是,其中几只木箱上,竟还贴着“宁缺”二字……
“呜!秦老大,你太客气了。”两眼冒光的男子立刻一个鱼跃,将几只木箱压在身下,仰着头哭道:“虽然说报答一下我也是应该的,但这么破费,实在是……”
“逝兄……”
“啥也不说了!既然你如此盛意眷眷,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唉,要我这么清廉的人,收这么多的礼物,还真是很为难啊……”
“你误……”
“搞定!收工!”宁缺完全不理会对方的解释,转头便向悠白吩咐道,“小影,把这些箱子都收起来…??来……靠,你在干什么,不许把那个翡翠戒指塞怀里!”
秦暮几次开口都被打断,眉毛都快已耷拉下来,直到此时,才得了机会开口道:“逝兄弟……劳驾听我讲完好吗?”
“你说!你说!”宁缺一面将珠宝往怀里揣,一面随口应道。
“这些珠宝什么的,并不是送予你的。”
“不是送……”宁缺只重复得半句,忽的一咧嘴,怀中珠宝当啷落了满地,过了半晌,忽的跳起身来道:
“靠!有没有搞错,害得咱家浪费许多感情和口水!”
“我受唐节度使之命,护送这批礼品上京,为越公杨素祝寿。”秦暮也不敢反驳,只是指着木箱道,“这也是我请逝兄弟前来的目的。”
“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找我陪你上京?”
“正是此意。”
“不去!”遭受了打击的男子,很干脆的拒绝道,“为了些须小事,竟然将我,不,是将我们骗至济州,实在是……总之,路费你报销!”
秦暮愁眉苦脸怔了片刻,忽的拉起宁缺行至角落中,轻声道:“逝兄弟,你有所不知。自从新皇登基以来,滥用民力,苛捐杂税,多不胜数,又好大喜功,轻启战端……如今天下,已是盗贼纷起,豪杰林立。”
“如此严重?”
“的确如此!故而我才邀你前来相助,怕就怕这批礼品有什么闪失。说得夸张些,如今这时日,慢说是上京,便是去趟邻县,都要穿戴起盔甲来。”
“这……”宁缺一时倒也找不到偷懒的借口,只得转头望向立于一旁的四女,“咳!你们可肯上京?”
四位“议员”对视数眼,似乎定不了决心。过得片刻,无尘干脆弃权:“为师随你之意。”
剩余的三位,眼见如此,便要依循弃权,忽听得那貌似忠厚的秦暮在旁,似是有意无意的吐了一句:
“听说京城有各地买不到的货色,尤其是衣裳、首饰……”
“我去!”
漪灵与莫愁顿时齐齐举手,看得宁缺顿时没了笑容……心中咬牙切齿道:“漪灵也就罢了,莫愁你一个夜叉,还要什么衣裳首饰,拿来陪葬么?
正在腹诽,那一旁的秦暮又趁热打铁,朝着某人笑道:“对了,听闻京师美食亦是不少……”
“我也去!”被诱惑的悠白,双眼光芒大作。
只听得“扑通”一声,唯一没有表态的男子顿时四脚朝天,跌在木箱上,咬着指头恨恨道:“卑鄙啊卑鄙!秦老大,你何时变得如此卑鄙?”
“过奖!跟你学的。”被指责者毫不羞愧,轻轻扶起对方,笑咪咪的问道:“如何?去不去?”
“唉!既然她们都去了……”宁缺无奈的摇摇头,“那我就……”
“一起去?”
“不去了!有她们几头人形凶兽,还用得着我吗?”
秦暮顿时泄气,瞪着宁缺许久,终于放弃了游说:“罢了,不勉强你。待我去雇些武士吧。”
“对嘛!那些廉价劳动力多好,吃得少,干得多。”宁缺嘿嘿笑道,蹲下身子去打量那些珠宝,心中翻滚着顺手牵羊的念头。
“也只能这样了……”秦暮垂头叹道,“也不知唐节度发下的三千两白银,可以雇得几人?”
“想必能……”宁缺漫不经心的答道,忽的一怔,“你说多少?”
“三千两啊!”
“……”
“逝兄弟?你没事吧……咦?你为何搬动木箱?”
“大哥!”宁缺一面将箱子搬上马车,一面肃容道,“我等现下便出发的话,还来得及在邻县驿站过夜。”
“……变得还真快……你切莫勉强啊!”
“不勉强,为兄弟两肋插刀,应该的。”
“是嘛?怎么方才某人还嚷着不肯上京?”
“有么?”清势面色一红,随即指着莫愁道,“懂了!想必是莫愁在用魅心术,搅乱了我的思维,难怪……唉,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乱用魅心术!不要乱用!你看,出事……啊!”
一道紫光闪过,树梢之上,忽的悬挂上某位男性,远远望去,倒象是刚刚涣洗过的衣物……
一路迤俪无话,虽也有几拨贼人拦路打劫,却根本不需宁缺出手,只那秦暮一人便可匹敌。只不过,比起这些不识趣的盗匪来,真正令人头痛无奈的,却是因了杨广暴政而背井离乡、蜂拥逃难的灾民。
说来也是凑巧,自杨广登基以来,原本风调雨顺的年景忽的天灾不断,仅东齐、山西几省便接连遭受了旱灾、水涝、蝗难,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只能仰首祈盼朝廷与官府的救援。不料新皇毫不体恤民情,反而变本加厉盘剥灾民,又大肆征兵、四处搜索壮年男子充当民夫,一时之间,天下怨声载道。
无法存活下去的各地灾民,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逃难,只是附近数省情势大致相当,又能去何处谋生?死亡的阴云前,这些被逼上绝路的百姓只得铤而走险,往往数百乃至数千人聚在一处打劫来往客商。他们也不懂什么武略,更没有多少武器,只是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倒象是“蚂蚁咬死象”的翻版。
宁缺等人一路行来,也遇到五六批这样的灾民。起初未曾提防,又不熟悉内幕,险些吃了大亏,好在几人都身具元力,见得情势不妙便急急朝空中放出元术震慑,莫愁又化回原形唬人,这才勉强保得财物脱困而出。经此一事,之后便长了一智,每每遇见灾民便提早以元术震慑,又将木箱开启示意其中并无粮食,如此数管齐下,走走停停,直到出了受灾的省份,才松得一口气。
只不过,见得如此人间地狱般的惨景却爱莫能助,众人心中都是沉痛伤感,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愉快,漪灵更是双眼通红,闷闷不乐的伏在马上,一连几日都不愿说话。
宁缺见气氛如此沉闷,便使出拿手好戏来耍宝,对着秦暮尖声问道:“秦老大,说起来……为什么你不叫单二他们来护送礼品呢?”
被询问者微微一笑,咳嗽数声,避了开去,面上却有些尴尬。宁缺越看越是疑惑,若说抵御强盗的话,单知雄有着天下绿林头子的身份,似乎比起自己来更有震慑力吧!
“因为只有你是闲人……”他正在发怔,莫愁已策马而过,丢下这么一句话来。
“……喵喵的。”宁缺大怒,朝着那夜叉的背影拼命吐口水。发泄了一阵,又转头继续纠缠秦老大,死活要问个答案出来。
被询问者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两个字:
“同上……”
半月之后,在餐风露宿中,众人终于抵达大兴。据史书所记,楚开国之初,都城仍在阳安旧城,因久经战乱,残破不堪,加之饮水供应等诸多问题,已不适应新王朝的使用。因此,楚文帝放弃龙首原以北的故阳安城,于开皇二年正月,命宇文恺于龙首原以南汉大兴城东南选择新址,设计建造新城——大兴城,翌年三月竣工,此后,又在城西侧开挖龙首渠、永安渠和清明渠,引浐水、交水、潞水,直通宫城。第二年由大兴城东凿300余里至柳关,名为广通渠,引渭水注入渠中使漕运直通黄河。
而这座新大兴,不仅是这块陆地上最繁荣的城市,即便以宁缺前生的文明来相较,亦可名列前茅……就众人入城以来的所见所闻来看,的确名不虚传。说也奇怪,杨广虽然施行暴政,却并未在都城如何的横征暴敛、倒行逆施,因此这方水土,犹然有些上国天朝的气息。
宁缺一路行来,只觉人流接踵比肩,便想快跑几步也是困难。至于宽阔笔直的官道两旁,则是形色各异的商铺,大多生意兴隆,景气得很,间接可以看出百姓充沛的购买能力。至于那些来来往往的黎民,虽然面上没有多少幸福的痕迹,但与山西、东齐几省的灾民相比,已经美满得足以令后者仰视兴叹了。
“闪开!”众人正沉醉于土包子进城似的观望中,几骑开路的轻骑疾驰而过,险些将无尘撞飞开去。
“喵喵的!”宁缺连忙拥住有些踉跄的玉人,朝那几骑低声喝道,便欲追上前去。
“逝!算了吧……”无尘见他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甜蜜,只是随即在莫愁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男子怀中,面色不由一红,连忙挣脱开去。
“……”宁缺咳嗽数声,也有些尴尬,正欲找些话来说,便见一队铁骑,小跑着越过集市,中间簇拥着一人,身高丈二,宽肩窄腰,面形方方正正,两道横眉下卧着一双虎目,目光所到之处,犹如兵刃加身,气度非凡。
秦老大却是个喜好接纳豪杰之人,当下不由得望着那员将官的背影叹道:“京师之中,端的是藏龙卧虎。”
旁边一人,听得赞叹,颇为自豪的应道:“阁下有所不知,此乃宇文左相大公子,宇文来呼是也!”
“原来是他!”宁缺听得一凛,据闻此子天生异禀,力大无穷,善使一条凤翅镏金镗。虽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但想来也在武者三阶之上,有他在杨广身边护卫,只怕自己的复仇大计,又要多了些变数。
“逝哥哥!还不走么?”漪灵见他发怔,恶作剧的靠了过来,使了个小小的水幕术激在他脸上,随即咯咯笑着逃开了。
宁缺又气又怒,便欲追去,只是望见胸前的水迹时,忽的恍然大悟道:“我真是个傻瓜!那宇文来呼即便是能与修士相敌的一阶武者,又有何惧?就不信杨广上厕所泡马子也带着他,我还怕没机会么?”
消除了心中的忧虑,宁缺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当下便陪着无尘几女随意行了几条街,过了一番眼瘾,之后又寻了家客栈安歇下来,自有随行的军士照看礼品。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身,漪灵便拉了众女同去购物,秦暮则押送礼品往越公府交差。宁缺担心自己会成为那购物四人组的免费劳工,忙不迭的自告奋勇,陪着秦暮他一同前去,也顺便见识一番这大楚的重臣。
据流言所传,楚文帝废太子勇,立次子广为太子,杨素却也参与其事。而后来文帝病重时,也曾察觉杨广行为不端,欲重立杨勇。时杨素侍疾宫内,闻讯即更换宿卫,控制宫中出入。而之后不久,文帝便死,杨广随即即位。因此民间传闻,文帝之死,或许是杨广勾结杨素等所下的毒手。从小广广封他为右丞、大肆宠幸的举动上来看,这传闻倒的确有些依据。
两人一路闲谈这逸事,兴致颇佳,险些迷失了道路。好在越公府属于大兴城的著名建筑,遥遥几里外,也能望见高于一般民房的宝殿檐角,随行的军士只望着那建筑行去,不消片刻,便到了越公府邸的侧门外。只是,从侧门绕至那登记交割礼品的正门,却足足行了小半个时辰……由此可见,这府邸,端的是大得有些恐怖,即使被称为小皇宫也不为过。
从这里,倒可以看出杨素的确深受小广广的宠幸,否则单这府邸,就足以被贴上“违制、心存反意”的罪名。不过,也幸好这府邸够大,才能容得下全国各地押解着礼品前来祝寿的各色人等。
也不知道是否一起约好的,这日越公府邸门前,仿佛开了个年货市场,人挤人,货堆货,十个接待官员将桌子一列排开,专门负责交割礼品……却哪来忙得过来,那排成的长龙,倒和抢购彩票有得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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