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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在荆州虽然得到了玄德等人的隆重接待,但始终没有自玄德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无奈之下只好告辞想要回益州去。玄德在荆州城外十里长亭安排酒宴欲为张松送行,言辞之中甚有留恋之意。此时张松再也忍耐不住,于是敞开心扉,言道:“张松也想日夜在皇叔身边言论天下,可惜只恨不能得其便也。以某观察荆州,东面有孙权怀揣虎踞之心,北有曹操常思鲸吞之意,以皇叔目前的兵力,此地不可留恋太久。”
玄德道:“备也知道这些实情,可是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等安身之所。”
张松道:“益州乃是昔日高祖皇帝避敌项羽锋芒的栖息之所。那里山路险阻重重,农田沃野千里,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收入稳定,其中智谋之士,无不仰慕皇叔的仁德。若是皇叔能够尽起荆州之众,长驱而西取益州,则霸业可成,汉室天下可以复兴。”
玄德惊讶道:“张别驾莫非要试探刘备的心思?刘季玉亦是帝室苗裔,继任益州牧已经多年,恩泽遍布于西川。刘备兴兵夺取同宗基业,天下将以为刘备是何人?”
张松道:“张松与皇叔相聚这些时日,方才深知世人所传并无虚言。大家同为汉朝臣子,天下所有州郡都属于当今皇帝,皇叔何必谈论益州一定应该属于刘季玉所有。张松并非卖主求荣之辈,实因刘季玉禀性暗弱,不能任其贤而用其能,汉中张鲁常常谋划侵犯,如今益州君臣之心已经离散,必须另得其主,方可重现昔日繁荣。张松此次前来,名为刘季玉与皇叔联络结盟,实则想探问皇叔是否有取西川之意。”
玄德摇了摇头,谨慎道:“刘备并无西行之意。”
张松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当发奋建功立业。曹操虽然威震天下,但是言论天下英雄时,尚不敢居于皇叔之前。刘皇叔正应当先取益州为基业根本,然后击败汉中张鲁,夺下凉州各地之后,直接可以窥视司隶治所长安城。倘若曹、孙两家于南线相并,皇叔可以趁势从子午谷出兵,攻下长安城后,直取中原许都,从而匡扶天朝,博取名垂青史的功业。如今皇叔若是不取益州,待曹操养成精力,扫灭汉中张鲁之后,益州必会成为其囊中之物,到那时皇叔后悔已经晚矣。”
孔明忽然道:“我等听说蜀中道路崎岖,千山万水极难行走,车辆不能并行,马匹不能联辔。我等便是有心攻取,可是苦于没有良策啊!”
张松见孔明如此说话,顿时喜形于色,连忙道:“孔明先生勿忧!皇叔当真有取西川之意,张松愿意尽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说到这里,张松连忙从身上寻出一个图本递与玄德,继续道:“皇叔看了此图,便可知道如何入川。”
玄德与孔明、庞统等人展开图本,只见上面详尽地写着地理行程,何处伫立高山,哪里流淌江河,山川各处险要,郡县府库钱粮,尽皆记载得明明白白。
张松道:“请皇叔与卧龙、凤雏两位高士谋划入川之策。张松有心腹挚友两人,分别是法孝直与孟子敬。来日此二人必会来荆州与皇叔相见,然后共同商议如何攻取益州。”
玄德作揖谢道:“青山不老,绿水长存。他日若是果然能成大事,刘备必当另行厚报别驾。”
张松回礼道:“张松得遇皇叔,心中激荡无比!‘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愿皇叔早日兵进成都,张松翘首以盼,岂敢奢望皇叔厚报。”言罢,一揖倒地,然后上马挥手作别。玄德连忙令陈到引白毦军护送出五十里方才回来。
不说玄德等人商议如何入川的结果,单说张松日夜兼程赶路,回到成都时已是当日傍晚,不见他去府衙回复刘璋,却先拜访自己的友人法正。
这法正,字孝直,乃是扶风郿人,生于公元176年。其祖上乃是东汉末年的名士、儒学家法真,号“玄德先生”,其父亲法衍曾经担任延尉左监。公元196年,建安初年时,由于天下各地都开始闹饥荒,法正便与同郡好友孟达一起投奔至益州,依附于刘璋麾下。法正极有才干,可是刘璋不善于用人,过了好些年,法正才被任命为新都县令,之后又被任命为军议校尉。法正怀才不遇,心情极为郁闷,偏偏本身又并非西川当地人,因此在益州还受到其他官员的排挤。张松因为觉得刘璋不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所以便与失意的法正成为了好友。
当晚,张松来到法正的府内已经临近二更时分。法正邀请张松来到后堂,喝退左右之后,道:“子乔兄出使荆州结果如何?深夜到此寒舍,必有要事嘱咐。”
张松道:“刘璋暗弱无能,我想引刘玄德入川,孝直以为如何?”
法正大喜,道:“久闻刘皇叔的大名,小弟想要拜访他已经很久了。不知子乔兄想要如何引他入川?”
张松道:“我已经将西川四十一州的地理图本献给了刘皇叔,下一步便是如何做他内应。”
法正沉吟道:“你我势单力孤,只恐难以谋划,待明日与子敬兄一同商议。”张松应从,于是也不回本府,两人挑灯谈论至次日凌晨。
天色大亮之后,二人用过早膳,丝毫没有困意,于是又回后堂继续谈论。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侍从突然来报,孟达前来拜访,法正连忙请入。
孟达步入后堂,看到张松也在,便笑道:“两位在此议事,我已经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了。”
张松道:“哦?子敬兄此话怎讲?”
孟达道:“两位想要将益州献出去,只怕难度不小。”
法正道:“那就请子敬兄猜猜,我二人正在商议何人可以入川?”
孟达微笑道:“只怕非刘玄德不可。”言罢,三人一起抚掌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法正对张松道:“子乔兄明日拜见刘璋,应当如何回复出使荆州之事。”
张松道:“可以这样回答刘璋:便说玄德公已经同意结盟,但是我方需要再排使者前往荆州,双方进一步商谈如何出兵汉中之事。刘璋若问令谁充当使者,我便向其推荐两位一同前往。”法正、孟达皆道甚好。
翌日,张松来到府衙拜见刘璋,双方施过君臣之礼,刘璋道:“别驾出使荆州结果如何?”
张松道:“刘皇叔十分愿意同主公结盟,但是下官提到出兵汉中时,刘皇叔却十分犹豫。”
刘璋道:“哦?这是为何?”
张松道:“如今曹操占据襄阳、樊城、长安等地,刘皇叔言道自家兵少力孤,倘若出兵汉中,必须要先入西川。只恐北面曹操、东面孙权趁虚进犯荆州。”
刘璋为难道:“如此这般,我等应当如何?”
张松道:“主公可准备厚礼令人再次前往,陈述其中利害关系。倘若两家联合攻下汉中,主公许以分割几处临近荆州的小县。那刘皇叔除了荆州,只有长沙、零陵等几处郡县,如此得到土地,如何会不答应?”
刘璋大喜,道:“如此甚好,不知谁可前往出使?”
张松道:“法正、孟达两人深通军事,若能前往出使,必然不辱使命。”刘璋不假思索,连忙宣召二人入内,然后自己亲笔一封书信,令法正为使者,孟达率领精兵五千,前往接应玄德入川。
众人正在商议时,门外突然闯入一人,只见此人满脸汗水,衣衫尽湿,不等刘璋问话,自己却先喊道:“主公若是听从张松所言,益州四十一处郡县早晚要属于他人。”张松、法正、孟达闻言大惊,回视其人,乃是巴西阆中人黄权,字公衡,现为刘璋府中的主簿。
刘璋道:“益州早晚要属于谁?”
黄权道:“张松这是要引狼入室!”
刘璋哑然笑道:“刘玄德?绝不可能!此人与我同为汉室宗亲,又兼他有英雄之名,如何会来夺我的益州。待他成为我军的盟友之后,击败了张鲁,便可以分得部分土地,哪里会有异心?”
黄权道:“其实不然!左将军刘备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主公若是请他入川,倘若以上下属的关系对待他,能使他心甘情愿地征讨张鲁吗?主公想要以兄弟之情对待他,一国岂能容下二主?”
刘璋道:“当年刘玄德投奔荆州刘景升时,景升待玄德如同亲生手足,两人相处得极好。景升病逝后,玄德并没有趁人之危而夺荆州,足见此人的仁德之名并非虚言。”
黄权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刘备投奔到荆州时,兵少将寡;可是如今其身边有诸葛亮、庞统任为军师,关羽、张飞皆称万人敌;赵云、黄忠、魏延乃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如此军事实力,刘备岂肯屈居于他人篱下?希望主公可以听从下官所言,则西川稳若泰山;如果主公听从张松所言,益州将有累卵之危。”
刘璋看了看黄权的表情,道:“倘若曹操、张鲁联合引军攻打我益州,如何抵挡?”
黄权道:“主公可使重兵守御各处关隘,修建深沟高垒等防御工事,敌军虽然强悍,却又如何能够攻入益州境内?”
刘璋道:“贼军旦夕之间便会犯界,益州已经有燃眉大急,如果应从公衡所言,乃是缓计。先生如此劝阻,莫非昔日与刘皇叔有恩怨马?”说到这里,刘璋看到黄权仰天长叹,不禁自己却笑了出来,道:“你如此长叹,看来果有其事。”于是不听黄权的建议,下令法正即刻便行。
此时,门外又有一人疾步闯入,喝道:“主公万万不可啊!”刘璋仔细一看,乃是广汉人王累,现为府中从事。
刘璋道:“哦!王官员有何话说?”
王累双手作揖道:“主公如今听从张松所言,乃是自取大祸。”
刘璋笑道:“我正欲结好刘玄德,北面可以抗击张鲁,东面可以令玄德的荆州成为益州的屏障,有何不妥?”
王累道:“纵然张鲁引军前来犯界,也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刘备若是入川,实乃心腹之大患。刘备乃世之枭雄,曹操将其视为平生敌手,其野心不只是成为一州之牧。依附曹操之时,刘备曾经与他人共同设计欲对曹操加以谋害;后来借助东吴之力而在赤壁击败曹操,如今却占据荆州始终不归还东吴。如此人品恶劣,心术不正之人,主公如何可以与其共处?倘若今日召他前来,西川必落此人之手。”
刘璋闻言大怒,指着王累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刘玄德与我同为汉室苗裔,亲情非他人可比。当今天子认同的皇叔,仁德之名传播于四海之内。来人,将王累推出去,休要让他再来烦我!”随即令人将王累架出府衙,王累一路高喊:“主公不可!”,刘璋理也不理。
却说法正离开了益州,一路来到荆州界首,玄德早已派出益德远来迎接。法正进入荆州府衙之前,益德在沿途自然对其招待得极为周全。法正拜见玄德之后,双方礼毕,随即呈上书信。
玄德拆封观看,只见书信大意道:“汉室族弟刘璋,致书于左将军、玄德宗兄麾下:久伏于天子皇叔面前,由于蜀道崎岖不堪,未能及时相赠贡奉,心中实在恐慌惭愧。刘璋闻言,吉凶应当相救,患难彼此相扶,朋友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亲族兄弟?如今张鲁位居益州北方,朝夕欲兴兵进犯西川疆界,令愚弟惊恐不能自安。在此特令法正持书拜至兄长尊前,聆听教诲。期盼念及彼此同宗之义,保全苗裔手足之情,即日兴师入川,共同剿灭汉中狂徒,双方永结唇齿,愚弟必有重酬。信中无法尽言其事,愚弟沐浴斋戒,恭候兄长车骑。”玄德看完大喜,随即设宴款待法正。
酒过数巡,玄德见法正对自己连使眼色,于是令所有人暂时退下,只剩自己与法正两人,随即低声道:“刘备久仰法孝直的英名,前番张别驾多次谈及先生的军事才能。如今刘备可以当面聆听教诲,足慰平生。”
法正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拜谢道:“皇叔此言,令小生甚是惭愧,某乃是蜀中一名小吏,何足道哉!盖闻‘马逢伯乐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张别驾昔日所言,不知刘皇叔可有意乎?”
玄德叹道:“刘备身为寄居东吴的过客,一直在叹息伤感未能谋得一席之地。鹪鹩尚且有一枝可以栖息,狡兔准备三处可以藏身的洞穴,更何况人呢?西川乃是物产丰富之地,刘备并非不想占据此地。可是刘季玉是刘备的汉室同宗,刘备真得不忍心发生兄弟之间这样互相争斗的局面。”
法正道:“益州俗称天府之国,如果不是治理乱世的人物,是没有资格居住在那里的。如今刘季玉不能任贤而用能,益州早晚都会成为别人的基业。皇叔乃是命世的英才,今日上天将益州付与,不可错失良机啊。皇叔夺取益州之后,以此地的富庶为立业根本,凭借各处的险阻来成就兴复汉室的大业,以愚者看来,易如反掌。”
玄德拱手谢道:“既然如此,待刘备再与两位军师商议。”随即令人唤入众将继续酒宴,席间不再谈论军务大事。
当日宴会散去之后,孔明亲自送法正回馆驿休息。玄德独自坐在酒桌旁低头思索。
庞统送法正出了府衙,回到大厅之后坐回玄德旁边,道:“昔日主公与孔明在隆中议论天下大势,若无荆州、益州作为依靠,终究难成大业。遇事当决而不决者,乃是愚人也。主公如此高明之士,为何要这般犹豫?”
玄德反问道:“那么以先生之意,我军应当如何?”
庞统道:“荆州北部襄阳、樊城等地都在曹操的掌控之中,东面孙权虽然已经得到南郡、江夏,但是对荆州始终念念不忘,主公在此狼牙虎口之间,只怕难有作为。益州地大物博,山路崎岖,易守难攻,如今天幸有张松、法正等人作为内助,主公何必疑虑呢?”
玄德道:“曹操与我势不两立,如同水火相克也。凡事我与曹操相反而行,大事必然可成。若是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只恐因小失大啊!”
庞统笑道:“主公所言,虽然颇合天理,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昔。如今天下大乱,四方纷争,各地诸侯用兵争抢州郡,此乃天道之论。主公倘若拘执常理,则寸步难行。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昔日商汤、周武平定天下之时,先兼并弱小而落后的小国,然后再用强大的实力攻击大国。解决了这些事情以后,再以仁义之道而安邦定国。待到建立成为强大的国家之后,天下自然不会以为帝王失信于人。益州今日不取,终究会被他人所取。还望主公深思。”
玄德顿时恍然大悟,道:“先生金石之言,当铭刘备肺腑。”随即等候孔明回来一同商议起兵西行之事。
孔明道:“荆州乃是主公的根本,必须以重兵把守。”
玄德暗想:“庞统、黄忠、魏延等人自从归降我军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取得战功,西取益州不如将这几人作为倚重。”想到这里,便道:“先生前番火烧曹操,令其闻名而心寒,东吴大都督鲁肃一向支持孙、刘两家联盟,所以只要有先生在此主持,荆州可保无忧。云长引本部守住北面要道以拒曹操;益德引本部屯于公安,与荆州成为掎角之势;子龙可为留营司马,协助军师掌管荆州的军机事务。”
孔明道:“如此安排甚好!”于是孔明暂时代为荆州太守;云长引周仓据守北路要道;益德引吴匡、范强、张达等人镇守公安;赵云领为留营司马,总督荆州兵马。
玄德下令黄忠引三千军马领为前部先锋,魏延引本部五千兵马为后军,玄德自与刘封、关平为中军,庞统为军师,法正为随军向导,全体马步兵总共五万,起程直奔益州而去。临行之时,忽然一军前来投奔,玄德询问为首将军的姓名,原来乃是昔日救了甘、糜二位夫人的少年将军廖化。玄德大喜,于是教廖化辅佐云长于北路抗拒曹操。
公元211年十一月,玄德正式引兵自荆州出发,直望西川而来。大军一行来到荆州大约一百二十里开外时,突然迎面出现一队军马,为首大将乃是孟达。玄德亲自上前施礼,孟达慌忙回礼,道:“某受刘益州之令,领兵五千特来迎接皇叔大驾。”玄德大喜,于是两军合并在一起,一面继续向西而行,一面令人先往益州回报刘璋。行军路上,法正向玄德暗地里介绍了孟达的情况。
却说那刘璋正与张松在府衙内议事,闻言玄德果然引军前来,心中大喜,于是连忙发书传报沿途各地郡县,玄德大军所到之处,务必供应钱粮,以资军用。文书发出之后,刘璋准备亲自前往江州迎接玄德,于是令侍从准备车乘仪仗,旗帜铠甲要求光艳鲜明。
主簿黄权闻讯大惊,连忙前来入谏,道:“主公此去江州,必会被刘备所害。黄某在使君身边服侍多年,不忍心看到主公误中奸人之计,还望主公三思而后行啊!”
刘璋疑惑道:“难道玄德公真是另有图谋?”
张松急忙道:“主公不可怀疑刘皇叔的为人。昔日刘景生病故之时,玄德公不忍趁危而夺其基业,方才有曹操顺利攻下襄阳、樊城之事!黄权所言,乃是要疏远离间皇室宗族之义,而要滋长流寇、贼盗之威,对于主公来说,毫无益处。”
刘璋连连点头,于是呵斥黄权,道:“你如此诋毁玄德的品行,真乃小人之心。我心意已决,你数次阻拦,又有何用?”
黄权哭道:“益州几十年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主公三思啊!”只见黄权用力叩首以致流血,刘璋毫不理会,转身将要出府。黄权爬到刘璋脚边,用牙齿咬住刘璋的长袍不放。刘璋大怒,用力扯衣而行。黄权由于咬住不松,门牙顿时被拽落两颗。刘璋喝入左右侍从,将黄权推出府衙。黄权仰天长叹,大哭而归。
刘璋正在怒气冲天,忽然一人又来入谏,道:“主公不纳黄公衡的忠言,下官欲立刻死在您的面前。”于是伏首拜于阶前。刘璋定目一看,原来乃是建宁俞元人,姓李,名恢,字德昂,现为益州督邮。只听李恢继续道:“君侯身边有敢于劝谏的臣子,国家就不会灭亡;父亲能有劝谏自己的儿子,家族就不会衰败。黄公衡所谏乃忠义之言,主公必须应当听从。若是纵容刘备兵进西川,无异于开门而迎虎入室也。”
刘璋大怒,指着李恢道:“大胆狂徒!玄德乃是我同宗的兄长,如何肯加害于我?”随即令左右推出李恢,并传令谁再敢进言,斩首示众。
张松道:“如今益州各部文官都念及自家的妻小,根本无心再为主公效力;而武将都是恃功骄傲,各自有反叛之意。如果主公再不依靠刘皇叔前来协助,外围有强敌入侵,内政有庸臣当道,益州必有败亡之险。”
刘璋点头道:“若非有张别驾所谋,我刘季玉将往何处!”
第二天,刘璋上马欲往江州迎接玄德。忽然侍从来报,道:“启禀主公!从事王累令人将自己用绳索倒悬于城门之上,左手执着谏书,右手握着宝剑,满脸泪水,称道:‘主公倘若不听从他的谏言,将自割绳索撞地,立即死于城门前。”
刘璋微微叹息了一下,教人取过王累的谏章观看,只见其中内容大意道:“益州从事王累泣血垂首拜告,臣闻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日楚怀王不听从屈原之言,与秦国相约于武关欲结为同盟,结果为秦国所困。如今主公轻率离开州治所,欲迎接刘备于江州,只恐有去路而无归路也。主公倘若当机立断将张松斩首示众,断绝与刘备的盟约,则益州老幼幸甚,主公之基业幸甚!”
刘璋看完大怒,将谏书往地上狠狠一摔,喝道:“我与天下至仁至善的英雄相会,如同亲近于芝兰。王累如此侮辱于我,真是欺人太甚!大家不必理会此人。”于是令军马继续出城,一路往东而去。王累仰天长啸数声,然后自己挥剑割断绳索,头部向下撞死于城门前。
江州距离成都大约六百里路程,刘璋不到十日便已经到达,后军押运装载资粮饯帛等物大约千余辆,众军士陆续入城,等待迎接玄德的到来。
却说玄德的前部先锋黄忠已经到了涪陵,大军所到之处,西川各郡县果然供给钱粮。玄德号令严明,如果军士有妄取百姓一物者,当即斩首,所以玄德军马所到各地,秋毫无犯。川中父老都听说过玄德的英雄之名,于是竞相挤满道路两侧焚香礼拜,尽皆一睹为快。玄德见状,途中几次下车信步而行,频繁向百姓们挥手致意,并加以温言抚慰。
却说法正暗地与庞统商议,道:“最近张松有密书送至此处,其中言道刘璋起兵三万到江州迎接,可以趁机图谋。如此良机,切不可失去。”
庞统道:“此事先不要让主公知晓。待到双方会面之时,再做道理。如果事先走漏了风声,恐怕中途有变。”于是法正不曾对任何人再谈张松致书于此之事。
玄德自引中军缓慢临近江州,然后令大军屯扎于长江与涪江汇合处,随即请法正、孟达先入城回复刘璋。过了几日,玄德方才携庞统入城与刘璋相见。二人礼毕,挥泪互叙兄弟衷情。刘璋引玄德查点此行带来的礼物,可是玄德分文不取,直言两人既是同盟,又为兄弟,何须馈赠礼品。待酒宴完毕后,刘备自引庞统回城外寨中安歇。
刘璋送走玄德之后,笑着对众官道:“可笑黄权、王累、李恢等人,不深知玄德公之心,妄自加以猜疑。如今我亲自与他相会,方知此人果真是仁义之君。益州能够得到此人以为外援,又何惧曹操、张鲁之辈前来进犯?若非张松的建议,益州将要危矣。”于是脱下身上所穿的绿袍,并且附赠黄金五百两,令人往成都赐予张松。
当时,阶下有一班文武官员,其中几人上前纷纷言道:
“主公切勿欢喜,日久方可见其本来面目!”
“这刘备乃是柔中有刚之人,观其面貌神态,城府极深,其心不可不防啊!”
“虽然大家皆为汉室同宗,只恐他人不与主公一般心思。”
刘璋笑着摆了摆手,道:“诸公太多虑了,玄德兄一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众人尽皆叹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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