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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等人正要离开隆中回到新野,眼看路上迎面而来的那人非比寻常,于是玄德急忙下马上前施礼,道:“尊驾莫非就是卧龙先生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玄德,回问道:“我看将军仪表不俗,莫非是横扫黄巾贼的刘玄德?”
玄德惊道:“正是在下,先生如何识得?”
那人笑道:“旁边这两位定是关云长与张益德将军了,三位力讨黄巾乱党,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云长、益德连忙纷纷作揖施礼。
玄德微笑道:“微末功劳,何足挂齿!先生当真是……”
那人连忙接话道:“在下并非诸葛孔明,乃是他的好朋友,博陵的崔钧。”
玄德倒退两步,惊叹道:“原来你是西河太守崔州平。”
崔钧笑道:“过往云烟,不足一提。”
玄德道:“先生曾经与袁本初共同起兵讨伐董卓,可惜各路大军汇集酸枣之时,你我不曾有缘拜见。今日相逢真是刘备平生之幸事,敢情先生留步,大家席地而坐,愿听先生教诲。”于是玄德的从人迅速寻来几块大石供于二人坐下,云长、益德侍立在玄德两侧。
崔钧道:“不知将军为何把我错当孔明?”
玄德道:“实不相瞒!颍川的徐元直、水镜先生司马徽曾经于我面前称颂诸葛孔明乃是世间罕有的大贤。方今天下大乱,四方纷争,刘备想要求见孔明,正要恳请赐教安邦定国之策。”
崔钧笑道:“玄德公以安定天下为自己的志向,真是令人佩服。可惜虽然您怀有仁德之心,但是自古以来,国家安定和混乱一直是反复无常的。先说高祖自斩蛇起义开始,诛灭了不讲仁道的秦始皇,将国家统一便是由混乱而转为安定。这种安定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哀帝、平帝之时历经了二百余年。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自然就会有人起野心,于是王莽篡逆,国家便由安定转为了混乱。直到光武大帝历经十二年的苦战,终于平定四方割据,于是重新建立汉室基业,国家再次由混乱转为安定。此后汉室又经历了二百余年,恒帝、灵帝开始宠信宦官,败坏朝纲,致使全国各地农民纷纷揭竿起义,国家再次又安定转为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安定下来。将军想要请孔明出山,尽数施展其平生所学,修补国家这样混乱的局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只是白白耗费精力而已。将军岂不知‘顺天者逸,逆天者劳’这句话?社稷定数之所在,道理无法令其发生变化;国家天命之所在,凡人不能使其强行改变。”
玄德闻言思索了许久,然后道:“先生所言真乃高见。可是既然国家已经由安定转为混乱,刘备身为汉室之胄,是有责任将这样混乱的局面改变回来的,恐怕这件事情不是违抗天命定数吧!”
崔钧听玄德有此远大志向,知道二人见解实有不同,于是起身拜道:“崔钧现在已经是山野匹夫,不足以与将军共论天下大事。只因刚才玄德公相问,所以我才妄言胡语。”
玄德回拜道:“承蒙先生见教,令刘备受益颇多。愿求先生再次出山为官,助我平定天下,如何?”
崔钧哈哈大笑,道:“草民退居山林,正是不想再入官场。皇叔之命,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玄德道:“既然如此,请问孔明去往了何处?”
崔钧道:“小民来到隆中,便是要寻访孔明,不知他已经去往何处。既然孔明不在家中,我也不必前往,就此与将军拜别,他日有缘再见。”言罢,长揖到地,转而离去。
玄德叹道:“真乃隐士也。”
益德道:“我等攻城拔寨,敌贼驱寇,平定四方与天命定数有何干系?孔明没有访到,遇到这个腐儒在此闲谈许久,真是浪费大哥精力!”
玄德道:“崔州平曾经也是一方治地太守,他为官多年,心中对天下大势自然有些另外的见解。”
三人第一次拜访孔明无功而返,回到新野不过数日,玄德使人前往隆中探听孔明消息。这天,侍从回报:“卧龙先生已经于昨夜回来了。”玄德连忙令人准备礼品,想要翌日携手云长、益德再次前往。
益德道:“孔明有何大才,不过一名村夫而已。哥哥乃是汉室宗亲,当今天子的皇叔,何必再次屈身前往。更何况上次大哥已经留下口谕,这次可以令人前去召唤而来。”
玄德叱道:“你懂什么?岂不闻《孟子》书中道:‘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孔明先生乃是当世之大贤,我有何德何能,岂能随便召唤,令他前来相投?”随即转身出门上马再此前往隆中。云长、益德无可奈何,只得乘马相随左右。
此时正值雨季来临,三人行不数里,忽然天色大变,漫天乌云滚滚,转瞬之间大雨倾盆而下,淋得三人浑身上下尽皆湿透。
益德大声吼道:“大雨淋头,道路泥泞,哥哥非要远行见那无益之人!不如先回新野躲避雨季。”
玄德道:“此时正是要令孔明知道我对其拜访的诚意,你要是惧怕幸苦,可以先回去!”
益德道:“死都不怕,还会惧怕大雨?就是担心哥哥一番辛苦都是徒劳!”
玄德道:“你不可再有言语,跟着行路便是相助。”三人一路践踏泥浆,临近村边时已经雨过天晴。此时,三人忽然听到路傍的酒店中有人放声高歌。玄德立即停住马脚,侧耳聆听,只听其中歌词道:
“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久不遇阳春!君不见东海者叟辞荆榛,后车遂与文王亲;八百诸侯不期会,白鱼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战血流杵,鹰扬伟烈冠武臣。又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楫芒砀隆准公;高谈王霸惊人耳,辍洗延坐钦英风;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无人能继踪。二人功迹尚如此,至今谁肯论英雄?”
玄德听到歌词如此,心中暗暗称赞不已。刚要下马进那酒店,忽然听到有人击打桌面,另有一人唱道:
“吾皇提剑清寰海,创业垂基四百载;桓灵季业火德衰,奸臣贼子调鼎鼐。青蛇飞下御座傍,又见妖虹降玉堂;群盗四方如蚁聚,奸雄百辈皆鹰扬,吾侪长啸空拍手,闷来村店饮村酒;独善其身尽日安,何须千古名不朽!”歌声到此而终,只听店内有人抚掌大笑。
玄德转头对云长、益德道:“卧龙先生必在这酒店之中。”于是三人下马入店。只见店内有两人同桌共饮,坐在上首那人乃是白面长须,下首这位却是清奇古貌。
玄德来到二人身旁,作揖问道:“不知二位公台之中谁是卧龙先生?”那两人闻声,急忙回身仔细观察玄德等人。
只听那长须者道:“以愚者猜测,三位将军应当是刘玄德、关云长、张益德也!”
玄德疑问道:“哦!先生如何知道我等的姓字?”
那长须者笑道:“我二人都不是卧龙,乃是卧龙多年的好友,这位是汝南的孟建,在下是颍川的石韬。三位将军名扬天下,我等昔日经常翘指称赞。”
玄德喜道:“刘备久闻孟公威、石广元乃是高明之士,今日有幸得以邂逅,实慰平生所渴。如今有随行马匹在此,敢请二位大贤一同往卧龙庄上一叙,如何?”
只听那清奇古貌的孟建道:“我等都是山野慵懒之徒,从不过问治国安民之事,不敢与高者共论。三位将军不惧风雨,满身淤泥前来寻访孔明,不知有何要事?”
玄德道:“刘备想要向孔明先生指教济世安民之术。”
孟建、石韬哈哈大笑,皆道:“村野匹夫不明将军之志,请刘使君上马前行,自去寻访卧龙。”
于是玄德三人拜辞孟建、石韬,上马直奔卧龙冈而来。行到庄前,玄德叩开柴门问那童子道:“先生今日可是在庄内吗?”
童子回道:“正在堂上读书。”玄德闻言大喜,回身令云长、益德在门外等候,自己随着童子进入庄内。二人行至中门时,玄德抬头只见门上大书一副对联,道:“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玄德心中暗赞:“孔明真隐士也!”正在思索之间,忽然屋内传来咏赋之声。玄德不敢造次,向童子摆了摆手,随即立在门后向内窥视。只见草堂之内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持书坐在桌前读书,此时忽然又高声歌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玄德等待歌曲完毕,转而进入草堂,上前施礼道:“刘备久慕先生大才,一直无缘得以拜会。日前徐元直称荐先生乃旷世奇才,刘备恭敬前来仙庄,不巧先生适时出门,不能遇见。今日冒雨前来,得瞻先生尊颜,实乃万幸之事。”
那少年慌忙起身答礼,道:“将军莫非就是刘皇叔,此行是想要与家兄相见?”
玄德惊讶道:“先生又不是卧龙吗?”
少年道:“愚兄弟三人:长兄诸葛瑾,字子瑜,现在江东孙仲谋处为幕宾;诸葛孔明乃是二家兄;小可是卧龙之弟诸葛均。”
玄德问道:“卧龙先生今日可是在家?”
诸葛均道:“昨夜方才回来,今早又被崔州平相约,出外闲游去了。”
玄德道:“于何处闲游?我可以亲往拜访。”
诸葛均道:“也许会驾驭小舟而游戏于江湖之中,或者拜会僧道于山岭之上,可能去寻访朋友于村落之间,说不定会享乐琴棋于各地洞府之内。行踪实在是无法估量,不能确定他现在何处。”
玄德大失所望,叹道:“刘备与卧龙先生竟然如此缘份浅薄,两次前来拜见,都不得以相会。”
诸葛均道:“将军远来辛苦,请稍坐片刻,小可令书童献上清茶。”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狂风作响,天空又起乌云,眼看将要下雨。
玄德道:“既然先生今早离去,我等不便在此久留。”于是转身出得草堂,诸葛均送至门口。玄德忽然转身道:“不知道令兄卧龙先生熟谙韬略,博览群书,却精通的是哪几部书籍?”
诸葛均道:“平日里我兄弟二人不在一起读书,将军所问,小可无法回答。”
益德见玄德有此问,便知道那诸葛亮又不在家,于是上前道:“既然见不到孔明,便马上回新野,问他有何用处!大风来得甚急,还是上马早归为妙。”
玄德没等说话,只听诸葛均道:“家兄不在,小可不敢挽留将军车骑,且容来日家兄亲往新野回礼。”
玄德连忙道:“岂敢奢望卧龙先生委身屈驾。数日之后,刘备必然会再次来访。我想借用纸笔写下一封书信,留此转达令兄,以表示刘备拜访诚恳之意。”诸葛均连忙令书童取来文房四宝。玄德于庄内的石桌前展开云笺,亲笔书信,其中内容大致道:
“刘备久慕卧龙先生大名,两次前来拜见,均与大贤失之交臂,心中惆怅之至莫过于此!先生有所不知,刘备乃是汉朝苗裔,皇室宗亲,长久以来目睹汉室日渐衰败,法纪朝纲逐步崩摧,天下群雄纷争割据,奸恶之徒罔上欺君。刘备心中实有不忍,以致肝胆俱裂,可是虽然有匡扶济世的诚心,却没有运筹帷幄的经纶。期望卧龙先生能够仁慈忠义,慷慨尽施姜太公之大才,挥展张子房之鸿略,则汉室江山可得稳固,天下民众可得安生!刘备在此先表来意,且容我等斋戒薰沐,再来拜望尊颜,当面聆听先生教诲。希望您能够甄鉴刘备前来拜访的诚意。”玄德写完书信,递与诸葛均收好,然后拜辞出门而去。
此时天空乌云却又散了,诸葛均送出树林,玄德再三转身殷勤致意而别。来到树林外刚要上马而行,却见童子忽然向远处招手喊道:“老先生来了。”玄德心中一直想着孔明,听到童子喊话,急忙向远端望去。只见小溪上面的石桥西面,有一个人骑着毛驴,身后跟着一位青衣书童。玄德见那人形貌特异,急忙飞马而去,只听那人吟诗道: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垒垒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氏。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玄德心中道:“此人正是卧龙!”于是来到近前翻身滚鞍下马,上前施礼道:“卧龙先生此时回来甚好!刘备在此等候您多时了。”那人见状,慌忙下驴躬身答礼。
诸葛均随后跑到玄德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将军,这也并非是家兄,乃是卧龙的岳父黄承彦。”
玄德恍然道:“哦!适才听先生所吟诗句,甚是绝妙,因此在下误以为老先生乃是卧龙。”
黄承彦笑道:“老夫在小婿家中经常听得他歌唱《梁父吟》,时间久了自然记得这一篇。适才经过小桥,忽然看到溪中鱼儿甚是欢快,心中有感于隆中百姓安居乐业,却又不禁起了居安思危之念,所以随口歌诵起来。谁知能为将军所闻,不胜惭愧。”
玄德微笑道:“不知先生今日可曾见过令婿?”
黄承彦道:“老夫前来,正是为了要探访于他,不曾看到。”玄德心想今日注定无缘见到孔明,于是辞别黄承彦与诸葛均,领着云长、益德怏怏不快地回新野去了。
诸葛均引着黄承彦回到茅屋,只见孔明自茅屋后面转出,向黄承彦施了翁婿之礼。诸葛均道:“兄长两次故意避去,不与刘皇叔相见,却是为何?”
孔明叹道:“天下正值大乱,欺世盗名者不计其数。诸葛亮读书多年,岂能为他人所轻用!刘玄德素有仁义之名,观其两次前来拜访,貌似确有诚意。待他再来隆中,我与其当面言论,便可知道虚实。”
却说玄德回到新野之后,日夜读书,足不出户。如此这般十数日之后,玄德忽然有所领悟,于是选择吉日,斋戒三天,薰沐更衣,准备再次前往卧龙冈拜见孔明。云长、益德见兄长为了孔明如此辛劳,不禁心中各有忿恨,于是一起来谏玄德。
云长道:“兄长身为当今天子的皇叔,两次亲自前往拜访,其礼数已经太过。料想那诸葛亮定是徒有虚名而无真才实学,所以故意避去而不敢与大哥相见。兄长迷惑于他人之言也许太深了。”
玄德道:“其实不然。昔日齐桓公想要拜见东郭野人,去了五次方才见得一面。东郭野人尚且令齐桓公如此对待,何况我要去见大贤!”
益德大声道:“哥哥大错了。量这一个山野村夫,称得上什么大贤。今日不需要大哥去了,只我一人前去,要是他还不来,只需要一条麻绳就能将他弄回来。”
玄德叱道:“住口!你平日也曾读书,不知道周文王拜访姜子牙之事吗?文王都能够如此敬贤,你却有何本事,对待大贤如此无礼!这次你不要去了,我和云长一起去。”
益德看了一眼云长,然后低头道:“两位哥哥都去了,小弟怎么可以留在城中。”
玄德道:“你要是诚心想去,便一定不要失却礼数。”益德勉强应诺。于是玄德三人乘马引着从者第三次来到隆中。距离树林的半里之外,众人正巧遇上诸葛均,玄德连忙下马施礼,问道:“今日令兄在庄上吗?”
诸葛均回礼,道:“昨日傍晚时分方才归来。将军今日可以与他相见。”说完这几句话,竟然自顾自得飘然而去。
玄德喜道:“今番终于让我侥幸得以拜见卧龙先生了。”
益德微怒道:“这少年太过无礼!我等已经来到此处,他便应当先将咱三人迎入山庄,何故自己竟去了!”
玄德道:“彼此各自有事,岂能强迫他人。”三人来到庄前轻叩柴门,半晌,童子出来开门应答。
玄德施礼道:“有劳仙童前往转报:便说刘备专程前来拜访卧龙先生。”
童子朗声道:“今日先生虽然在家,但是此时正在草堂上昼寝未醒。”
玄德道:“哦!既然如此,先不要通报。”随即吩咐云长、益德二人在门外等候。玄德跟随童子轻步来到草堂门外,只见堂门大开,卧龙先生仰卧在草堂凉席之上。玄德向童子摆手示意,不可弄出动静,然后自己拱手立于台阶之下。过得良久,孔明仍在熟睡之中。云长、益德在门外等候多时,听得庄内没有半分动静,于是推开柴门看到玄德在阶下侍立,一动不动。
益德大怒,对云长道:“这诸葛亮居然如何傲慢!眼见哥哥侍立在台阶之下,他仍然呼呼大睡。二哥在此守着,待我去庄后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来!”云长大惊,急忙将益德拉到庄外,再三劝住。
玄德在此站得久了,双脚微微有些酸麻,于是来回动了几动,偷眼往堂上看时,只见卧龙先生翻身将要起来。玄德心中大喜,却见孔明转过头去,面里背外地又熟睡起来。童子刚要上前禀报,玄德急忙轻声道:“不可惊动!卧龙先生昨暮方归,此时定然疲惫至极,且让他得到充足的休息。”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玄德看到堂上孔明翻身坐起,然后听他吟诗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吟过诗后,孔明双手上举伸了一下懒腰,问童子道:“可有俗客来过?”
童子道:“刘皇叔正在堂外侍立,已经等候多时。”
孔明对童子怒目而视,喝道:“为何不早来禀报!如此怠慢客人,大失礼数,还不与我快些准备更衣。”随即慢慢起身,转入后堂。
又过得半晌,孔明方才整理好衣冠出来相迎。玄德仔细观察,只见孔明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持羽扇,飘飘然有神仙下凡之感。玄德在阶下拜道:“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卧龙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前番两次前来晋谒,都因机缘不巧,未得一见。二次拜访之时,曾经留下书简贱名于文几,未审得览于贤者面前?”
孔明道:“南阳野人,疏懒成性,屡次得蒙将军枉身驾临,不胜愧赧。”说过这几句话之后,孔明下阶邀请玄德进入草堂,二人互相叙礼之后,分了宾主坐定,童子随即献上清茶。二人茶罢,孔明道:“昨夜观看将军书信的内容,足以见得皇叔忧民忧国之心。可恨亮年幼才疏,只会胡言乱语,有误将军下问。”
玄德微笑道:“司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语,岂是虚谈妄言?万望先生能够不弃鄙贱,不吝教诲。”
孔明凝目道:“德操兄、元直兄,都是世间之奇才。诸葛亮乃是一个务农的耕夫,岂敢谈论天下大事?他们两个人真是将诸葛亮谬举了。将军不与此二人同论天下,屈身来此询问耕夫,这是抛弃美玉而求得无用的石头。”
玄德心念一动,道:“我认为大丈夫如果身怀旷世之才,就应当纵横天下,怎么可以隐居在林泉之下,白白浪费平生所学呢?希望卧龙先生以百姓生死存亡为念,尽教圣言,解开刘备的愚鲁想法。”
孔明微笑道:“既然将军如此执着,我愿意先听皇叔的志向。”
玄德离席而起,在堂内来回徘徊数步,朗声道:“汉室基业将要倾覆,奸臣当道败坏朝纲。刘备自不量力,想要伸张正义于天下,虽有关云长、张益德、赵子龙等人相助,无奈我等智愚计穷,一直没有取得半分功业。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拯救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刘备不胜感激。”
孔明起身道:“自从恒、灵二帝以来,宦官当权,汉室濒临灭亡。董卓挟持天子雄踞洛阳,天下群雄纷纷并起讨伐却无功而返。董卓迁都至长安,后为王允用计除掉,国家没有安定下来,反而变为群雄割据的状况。曹操的势力虽然比不上袁绍,而最后竟然能够战胜于他,这不仅只是因为天命注定,也是由于他身边的谋士众多。如今曹操已经拥有上百万的军队,而且他身为丞相,据持天子,号令诸侯,所以将军暂时不能与他争锋。”玄德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孔明继续道:“孙权虽然年纪幼小,但是孙氏家族掌管江东之地已经历经三世,其地势险恶,而且民众极为拥护,所以孙权只能是将军的盟友,而不可以成为您攻击的目标。”
玄德道:“孙坚是我见过的最勇猛的将军,孙策被誉为‘江东霸王’,我一向佩服孙氏家族,从来没有谋图之意。”
孔明微笑道:“再说荆州之地。此处北面临近汉水,东面与孙权相邻,四面与巴蜀相通,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不是谁都可以守住这个地方的。现在将军在此地辅佐刘景升,这是上天赐予将军的割据,莫非皇叔不知道吗?益州境内尽是山地,易守难攻,沃野千里,实乃天府之国也,此地正是高祖建立帝王基业的地方。如今益州牧刘璋接替父亲刘焉管理巴蜀,但是他才学平庸,政法暗弱,虽然国富民强,但是却不知道珍惜,所以那里的有德智谋之士,都想要得到一位明君统御。将军既然是帝室之胄,并且信义扬名于四海,英雄豪杰都愿依附在您的身边。如果皇叔可以把荆州、益州收为己有,然后严密守住北面各处险阻要道,安抚好益州的西面和南面的少数民族,东面与孙权结为盟军,使用严厉的法制改善政理,一定可以将荆州、益州富强起来。等到天下大势有变,皇叔可以令一员大将率领荆州之兵攻击宛城、洛阳,皇叔亲自带领益州大军自秦川而出攻击长安,天下各地百姓谁能不用箪食壶浆以迎接将军的到来呢?如果这样的局面可以形成,则将军的大业可以建立,汉室一定可以兴复。这就是诸葛亮为将军所谋划的未来。”言罢,孔明令童子取出一轴书画,将它展开悬挂于中堂。
孔明指着那画图,对玄德道:“将军请您再看看这幅西川五十四郡县的地图。皇叔想要建立霸业,北面让曹操占据天时,东面让孙权占据地利,将军可以在西面占据人和。先夺取荆州为家,然后西取巴蜀之地建立基业,以此与曹操、孙权形成鼎足之势,慢慢壮大自己的实力,逐步谋图中原。”
玄德闻言,惊得自己连连退开数步,然后上前拱手施礼拜道:“先生之言,令刘备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便如拨开云雾而目睹青天也。可是那荆州刘景升、益州刘季玉都是汉室宗亲,刘备如何忍心领兵前往抢夺呢?”
孔明笑道:“这段时间,亮出外云游,偶然听到刘表身体欠安。此人生性多疑,恐怕不久将要散手人寰。刘璋并非立业之主,巴蜀之地将来必然归属于皇叔。”孔明未出茅庐,却已经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天下必然分为三处。正如徐元直所说,孔明当真是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人。
玄德听得孔明所言,心中大慰,于是再次施礼拜道:“感谢先生指点迷津。刘备虽然德薄势微,但是敢于为了汉室社稷谋图天下。希望卧龙先生不以我的名气低微而鄙视,倘若您能够出山相助,刘备一定会拱手聆听教诲。”
孔明看了看玄德,叹气回礼道:“多谢将军厚爱!可惜亮务农锄田已经很久了,并且享乐其中,不愿应付俗事。如此不能奉命,请皇叔多多包涵。”
玄德回想与云长、益德自涿郡起事,时至今日一直寸功未得,眼前如此大贤却不愿卷入战事,如何能不令他心痛悲伤。此时,只听玄德自言自语道:“卧龙先生不愿出山,天下苍生将往何处!刘备身为汉室苗裔,愧对列祖列宗。”言毕,泪如雨下,捶胸顿足。
孔明见玄德果然将兴复汉室当作己任,邀请自己极有诚意,于是躬身拜道:“既然皇叔如此厚爱而不相弃,亮愿效犬马之劳。”玄德转悲为喜,慌忙拜谢不已。随即又令童子将云长、益德唤入,献上金银丝缕等礼物。孔明转身避过,固辞不受。
玄德拱手道:“此等物品并非聘请大贤之礼,只用来表示刘备相请卧龙先生出山辅佐的诚意。”孔明听他此言,方才令童子收下。当晚,玄德等人在卧龙庄中住宿一宵。
次日,诸葛均回到家中,孔明嘱付道:“我受刘皇叔三顾之恩,不可以不出山相助。你年纪尚幼,只可在此躬耕读书,不可荒芜田亩。待我助皇叔功成之后,便回隆中归隐。”孔明这番话一出,却自己也没有料到,此后一直没有再回到隆中来。诸葛亮从此相助刘氏家族二十七载,终于在巴蜀之地,重新建立起汉朝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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