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不太明,甘木火因累没有下山湾里冲洗,等夜深人静,提了铁桶去场边水井冲澡。这井外照例有三个坑,头坑用来洗菜,第二坑用来洗衣,第三个坑用来洗粪桶之类。头坑一角两边有一老岩与一新石块较高,正好一脚踩这岩跨到另一岩,平时大家都常跨的。可甘木火这次不知怎么搞的一脚竟踩空了,右小腿骨砍在老岩上,当时也不怎么疼,他霸蛮冲了澡之后才去杨萍那里上药。杨萍二话没说,打开药箱用酒精洗伤口,见穷骨头上砍开两厘米长的口子,轻度骨折,就照例擦上碘酒,撒了点消炎粉,包上纱布,说:“暂时莫弄湿伤口,今后可得小心一点。”甘木火答应着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甘木火痛醒起来,点灯一看,小腿肿得发亮,艰难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就再睡不着。一会儿,老贺起来一看,大惊,嗔道:“你这孩子,伤成这样也不吭一声。这得马上去医院治疗。”说着立刻去喊秦列士、尤雪迹、谢言勤轮流背甘木火下山回家治疗。
甘木火一行四人在路上遇上正在田间嫁接桔苗的本组人员。其中吴红艳说:“这下正好复习功课了。”孔人吟叹道:“何必呢!万一真弄坏了腿就不值了。”吴红艳扁扁嘴,说:“人家会那么心中无数吗?真不要腿了!考不考得起还不一定呢?”甘木火听了就挣着要下来。秦列士制止说:“别动。再动我还怎么背得起?”尤雪迹在旁劝道:“别听他们的,他们又没见伤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甘木火咬着牙说:“还是让我下来试试,实在不行,再背吧。”秦列士就放他下来。甘木火咬着牙站下,一迈步就钻心地痛,同时伤口又冒出血来。秦列士急阻止道:“搞不得,还是去医院看看,也不知砍得有多深,别真给腿弄坏了。”三人强行将甘木火架上尤雪迹背上,他也只好让他们背着,由他们去说吧!
下午,一行四人先到耳城甘木火家,然后会同麻金花一起将甘木火送往武陵山镇中心医院,等一切安排好,秦列士等才告辞回场。
经医院检查,甘木火小腿骨开裂,又因是穷骨上只一层皮子,很难收口,所以他在家养伤养了五十天伤口还没好利索,自己不好意思再等,又估计没什么大碍,就回场了。
这天,甘木火回到场部时已是黄昏。夕阳下,吴红艳等正在园地里嫁接桔苗,见甘木火回来打趣道:“哟,我们未来的大学生回来了。”甘木火心里很生气,却不好发作,又解释不清,高考又没一点底,说话硬不起来,只好装着没听见,匆匆走过。
甘木火回场没几天,杨萍开始作高考报名登记。全场有十多人报了名。老蒋给参考人员批了一星期假,但回场得交准考证,否则作旷工论处。这样,场里真正去考的就只有九个人了。
县教育局专门空出一间房子挂上“某某高考办”牌子。这里内外都站满了考生,或报名,或填表。据说这次高考是矮子里面拔高子,数届高中、初中毕业生同堂,小的有应届毕业生,十几岁,大的有三十五岁的孩子他爹,娃儿他娘。因为多年没有开科,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高考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句针对南方人的口号:“过黄河,跨长江,最低也得要到湘江路旁!”所以大家填志愿时都填京华、背大,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甘木火与向汉坚站“高考办”门外面水泥坪场。甘木火问:“他们都填京华、背大。你准备报考哪里?”向汉坚毫不犹豫地说:“听说京华、背大是最好的院校。京华是理科,背大是文科。我们化学没学完,英语又砍了,只能读文科,所以我想报考背大。”甘木火稍加思索说:“那我也填背大吧。”说着又见很多同学走来,人多胆气壮,大家说笑着进办公室办理相关收手续,以便领取准考证。
考场设在县二中,开考这天考生陆续进场,小一点的应届生们脸上红豆还没收割完毕,而那些“老三届”则已经谢顶,似乎高处不胜寒,头发都往山脚跑,还沾满霜花。
甘木火则属于中间年龄段,来不及细想,只一股豪情走进母校,对号入座,碰巧,这正是他原来坐过的位子,心下大喜,自思与校有缘。
谁知随铃声响起,甘木火拿起考卷一看,就痴天了,大多都未曾谋面,只是相识在梦里,知交半零落。
几场下来,甘木火心知“蜀道难!”只得羞愧回场。他回场时,也有看笑话的,也有真心关心的,都问:“考得怎么样?”甘木火不好怎样回答,就说:“不怎么样,一般儿的。”
没多久结果出来了,这次是很多小的没考赢大的,换句话说是“开门办学的”没考赢“老三届的”,“社会主义的草”没考赢“资本主义的苗”。(开门办学口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不用说,甘木火自然是名落孙山了,他自思,自己所长就是劳动和写批判文章,但这两门都不考,所以,没考上是正常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差到遗笑千古。
那天,高考分子下到场里时在场人轰然大笑,差点将屋都笑抬起来了。原来甘木火在全场所有参考人员里分数最少,只一百多分,杨萍分数最高,将近三百分,其他那些也不见怎么复习的老知青都考了两百多分。大家想到甘木火的话“不怎么样,一般儿的。”所以,从此就给他取名曰“一般儿的”。
鉴于甘木火被喊做“一般儿的”,场里除杨萍外,其他人都放弃大学之梦,当天就将高考资料用于卷烟卷,或者用来擦屁股。但甘木火这下就不一般儿的了,他偏就不信邪,只信:“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心也甘。”他决心向英雄保尔·柯察金学习,在笔记本上写道:“当我们在灯下苦想的时候和听到别人的讽刺时,难道你以为我们就不知道科学道路的险峻、陡峭和受讽刺歧视的痛苦吗?不!问题正是歧视与讽刺鞭策着我们或者我们比别人更清楚科学道路的险峻,只是我们十分清楚,为建设伟大的祖国,为实现共产主义,就必须又红又专,这种觉悟压倒了一切。于是我们年轻的心里激起热情和为祖国和人民刻苦学习的思想,我们点上油灯,在嘲笑声中背负歧视的重压,在崎岖的道路上,在党中央的关怀下奋发学习。”之后他继续熬灯费油,来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几天下来,因为熬夜和思想,甘木火白天做工大打折扣,小组里的几个人同时开早工嫁接柑桔树苗,到吃早饭收工时,他总比别人少接半行,约一百余株,他试了多种方法,总快不了,反弄成一个人另外是一个样,大家都扎成活落套,象一个蝴蝶结,唯他一人扎成了死疙瘩,象一条缠树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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