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间操后,石占金邀甘木火上木台子去摔抱腰。甘木火摸摸耳朵说:“我耳朵痛。”石占金一看,说:“真的!都破了。怎么搞的?”甘木火恨恨地说:“我爹扯的。这还算轻的。”石占金关心地问:“你爹老打你?”甘木火点头答道:“嗯!打痛了还不准哭,嗯都不能嗯。打吧,等我长大上京都见了主席时一起找他算账。”石占金揩一下鼻涕说:“可现在怎么办?远水救不了近火呀!我倒有个主意可叫你爹今后不敢打你。”甘木火急问:“什么主意?”石占金问:“你听过我们队上的狗四吗?”甘木火摇头。石占金就给他讲狗四的办法。
原来,这狗四也常被他爹打。有一天他被打急了,就大喊:“喊你莫再打就莫再打啦!再打!我就要出去讲你了。”他爹奇怪,问:“讲什么?”狗四哼道:“讲什么?你昨儿夜头在搞什么?你以为我困着了没晓得。我没困着,都看到了。”他爹恼羞成怒,骂道:“你娘日皮儿的!你敢威胁老子!”狗四很认真地说:“啊!这是你自己讲出来的啊。我可没讲,我本是想等你再打我时再讲,可我还没讲,你自己就讲出来了。”他爹哭笑不得,从此,也就不怎么打他了。
甘木火听后摇头说:“这不行!难道狗四就不怕连累他娘吗?难道他娘也打他吗?不行不行!得另外想办法。”
这天天黑以后,甘木火看见甘茂发闪进甘茂翠屋里,急将耳朵贴近破竹簟子悄悄听,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事,只要那边咳得厉害,甘茂发就会过去,可是他以前并不在意,也不耐烦去看,现在一听觉得机会来了。只听甘茂翠说:“人家骂,他也骂。我对他讲,一笔难写两个甘子啦。可他哪里肯听?你是怎么管孩子的?”甘茂发委屈道:“姐啊,我们这也是在屋里讲,在外面划清界限都不及,怎么还敢帮你讲话?这是对抗运动。所以,你得想开啊,只怪养蠢养呆,你拿他去求雨啊,可讲回来,他晓得什么?就象个虫儿,就别记他。就当他放了个屁。”甘茂翠叹气道:“唉,我也只是这么讲讲,你别管,还是等我来给他讲。”甘木火听后知道是在讲自己,心下大喜,自思:“原来你甘茂发也有怕的时候,这就怪不得我了,甘驼子你也别告状,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活该你倒霉。”
原来,甘木火家隔壁住的甘茂翠是一个地主分子,小时跌楼,严重残疾,腰弯成九十度,没结过婚,也没什么亲人,地道的孤寡老人,主要靠拾猪牛粪卖为生,有时也偷偷小买小卖点大米和苞谷。
每天黎明,武陵山城还在梦乡的时候,甘茂翠一手拄着竹夹,一手拄着撮箕提把,一步一顿地去城外拾猪牛粪,打一转后再参加“四类分子”打扫街道卫生的每天一课。然后吃早饭,再去拾粪。
她请人在自家大院边挖了一个长3米、宽2米、深2米的大粪坑,久久向生产队卖一次粪。当时行情是人尿粪每担四角,猪牛粪每担三角。很多生产队都愿意买她的猪牛粪,一是量多,便于安排挑运的劳力,二是她的粪坑里没渗水。
镇革委根据“千万不要忘记xx斗争”、“xx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使我们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等主席教导经常开批斗大会。甘茂翠自然都在被批斗之列,自然也要挂牌游街,而她“最不老实”,那些健壮的“四类分子”都低着头,可她弯着腰却偏要昂着头,她认为自己从来就没有剥削过贫下中农,她的腰就是打豆腐上楼取柴时跌坏的,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也不是由某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她的牌子上还是写着“打倒最不老实的地主分子甘茂翠!”
由于甘茂翠确实没有欺压过乡里,也没有鱼肉百姓,又是残疾,因此,大家只是喊得响,但行动上也由她昂着头。
虽然大人们由她了,但甘木火等孩子们不依,每遇见她就跟在后面喊:“甘驼子,甘驼子弯弯腰,清早起来做早操!”甘茂翠对其他孩子的恶作剧并不很在乎,只有当孩子们对她投石子时才骂道:“有娘养,无爷教的,走!找你们老师去,看是哪个教你们的!”边骂边迎着孩子们走去,将孩子们吓跑。
她唯独对甘木火例外,只要他一开口,她就会讲:“火儿,别人骂,你怎么也骂,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神色很伤心。可甘木火并不听她的,总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可怜冻僵的蛇,我是要见毛主席的人”,毫不动摇。为此,她特的向甘茂发求援,她知道,甘木火怕他就象老鼠怕猫,万万没想到这猫也有拿鼠没办法的时候,更没想到,她这么做不仅不能救火,反倒会引火烧身。
甘木火偷听了甘茂翠的话后有了对付甘茂发的办法,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当夜睡下后做了一个美美的梦,他梦见甘茂发跪着求自己,大哭道:“我今后再不敢打你了!你不要再骂我姐。”甘木火得意地用戏里的话问:“当真!”甘茂发陪着小心连连回答:“当真,当真!”甘木火摇头晃脑再问:“果然!”甘茂发点着头答:“果然,果然。”甘茂翠也跪着大哭,那声音格外凄惨,将他从梦中惊醒。
甘木火揉揉眼屎,睁开眼睛细听,真的是甘茂翠在院子里哭诉:“伤天害理的啊!这是我一夹一夹捡来的呀!你们一点都没给我留下,这是我的伙食呀!”一听就知道是她的一坑猪牛粪被人偷干净了。她早就请甘茂发给她的院门修理一下,但他一直没给她修,害她每天夜里都要去粪坑打无数转,就是担心她的粪被人偷去,结果,还是被人偷去了。于是,他心里很是不忍,但想到大姐给自己讲的刘文学,又有点幸灾乐祸,心想:“知道喊了吧,还只偷你点粪,而你们不光偷生产队里的辣椒,还不听刘文学阻止,将他活活掐死。”
甘木火爬起来扒开竹簟子细看,却因黎明前的黑暗看不很清楚,只听甘茂发带着哭腔站在那里劝道:“姐啊!莫哭了,莫哭了。注意身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里有点苞谷,你先用着。不要急,好的没有,红薯、苞谷这些,有我锅里装的,就不少了你碗里吃的。”
甘木火听后感觉就象玩游戏拉帮一样,两边都在扯他,按惯例,见哭就该放手,何况甘茂翠哭得还很凄惨,不得不放过。可是,不闹他又闹谁呢?直接去闹甘茂发吗?那是叫花子进茅室——讨屎(死)!少不得还要甘茂翠代人受过,谁叫她让甘茂发叫她做姐呢?这叫敲门槛惊柱头,何况,她还是地主份子呢。
他正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天开始放亮,隐隐看见母亲也站在前面不远处静听,就走过去悄悄问:“娘,爹怎么去帮地主份子的忙?”麻金花轻声回答:“小伢儿,别管大人的事。听讲你老在街上惹她?今后不要伙着他们去骂了!”甘木火不服地问:“为什么?”麻金花嗔道:“伢儿家!叫你不要骂就别骂,问那么多干什么?”甘木火歪着头说:“可她是地主分子。”麻金花想了想说:“这伢儿!但她是残疾人,主席教导我们‘要讲革命人道义’。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甘木火反驳说:“我已经是红小兵了呢!我们老师讲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志犯罪。”麻金花笑笑说:“那你还知不知道毛主席教导我们:‘对于向人民低头认罪,愿意接受改造的阶级敌人,应该给予生活出路。”甘木火没读过这一条,好象听到过,就问:“这是哪一页上的毛主席语录?”麻金花也记不很清楚,就答:“别多问了,等你长大了就会学到这一条。”甘木火无言,心想,即然是主席说的,只能照着办,不然等见了他就不好讲话了,又在心里感叹:“主席真伟大,连这里的事都讲到了,确实,她一个人,又背驼,也很难为她了。”
从此,甘木火再遇上其他玩童起哄“甘驼子,甘驼子,弯弯腰,清早起来做早操”的时候,就自个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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